《满天星》江昼令

2、二十二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江绪就带着一大袋现金到了绑匪所指定的地点。

　　他昨天把录音发给警局的朋友后，警察也没能在其中找出有效的线索。最后，江绪带着一车便衣警察停在了公路上，一个人进去赎人。他们约定，如果半个小时没出来，就直接去绑匪给的地址。

　　许是一点都不担心会被警察发现，绑匪定的交易地点就在房子前面的一块田地上。但是有很多树挡着，江绪没能发现透过房子的窗户正在看他的周越之。

　　江绪看到一天没见的赵深宇蒙着眼睛被带了出来，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绑匪，同时把赵深宇拉到身边来。

　　解开黑布之后，赵深宇看着江绪的表情还是懵懵的，江绪看着心疼得不行，对准他的嘴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赵深宇一开始还有点挣扎，慢慢地，他在这个深吻中逐渐意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是江绪，而且他已经被救出来了，于是紧紧抓住江绪的背，用力地回吻过去。

　　一直看到这里的周越之突然有了种想吐的冲动，当他把手放在鼻子下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没洗手，他的手上还有着昨晚留下来的腥臭味。

　　这像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慢慢地蹲下来，双手交叉抓住后背的衣服，不让双手出现在他能看到的视线里，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伏在双膝上开始无声的抽泣。

　　江绪带着赵深宇在半个小时内回到了车子里，江绪正准备说里面还有一个人被绑着的时候，赵深宇突然晕过去了。

　　一个看起来很文雅的便衣看了一下情况，安慰江绪：“没事，就是惊吓过度加上长时间没进食，先去医院看看吧。”

　　江绪看着赵深宇虚弱的脸庞，握紧他的手，应了一声。

　　等到周越之整理好情绪起身的时候，外面的江绪已经走了，两个男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周越之想去看看门和窗有没有锁紧，结果无一例外地都被锁紧了。

　　周越之突然开始抑制不住地想，江绪应该知道他也在这里，他出去之后会找姐姐来赎我的吧。

　　江绪，只要你告诉我姐姐我在这里，我就原谅你没有第一个选择我。

　　周越之感觉等了好久，才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他急急忙忙地站起来。

　　男人一边把他的手机递过来一边说：“给你手机充了电，打电话吧。”

　　周越之道了一声谢谢，用指纹解了锁，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了，电话、短信、微信都爆了。

　　他连忙给周诗安回了个电话，周诗安听说他被绑架立马就慌了，他安慰说没事没受伤，接着把昨晚讲好的条件说给周诗安，让她赶紧过来。

　　不到一个小时，周诗安就到了。

　　周越之不想再看见这两个男人了，让周诗安的助理留下来处理剩下的事。

　　“姐，送我去医院。”周越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周诗安马上在驾驶室坐好，转过身来上下摸了一遍周越之全身，语气里是挡不住的紧张：“怎么了？你哪受伤了？啊？”

　　周越之连忙用大拇指和食指拉开周诗安的手，“我没事，你先开车。”

　　周诗安紧急之中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立刻发动引擎了。

　　嘴上还一边骂着：“江绪这个王八蛋！你要是出事我一定让他陪葬！”

　　进了医院以后，周越之直接往二楼Omega产科走。

　　路过Omega外科四人病房的时候，周越之下意识往里面瞥了一眼，结果就看到江绪在喂赵深宇吃饭，两人有说有笑的。

　　周诗安在一旁也看到了，开口：“他俩，在一起了啊。”

　　“嗯。”周越之接着往产科方向走。

　　周诗安看着走的方向越来越奇怪，忍不住开口问：“你来产科？干嘛？”

　　“我怀孕了。”

　　话音一落，周越之感觉到周诗安的脚步立马停了下来。

　　他也停下脚步，在周诗安前面几步远的距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话：

　　“江绪的。”

　　整个世界安静了一分钟，然后属于周诗安的脚步声响起，她拉住周越之的手往前走，口里吐出的是不容拒绝的命令：“打了。”

　　周越之苦笑了一下，走向前去把周诗安拥进自己的怀里，缓缓开口；“姐，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当时我的念头和你一样，但是这两天他/她陪我一起吃了这么多苦，我感觉我跟他/她已经分不开了。”

　　周诗安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泪水，手指着赵深宇的病房方向：“那你怎么办？是去破坏别人的感情，还是当一个单亲爸爸？”

　　周越之笑着给她擦泪，“怎么都听起来这么惨？我和姐姐一起养，有姐姐当姑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

　　周诗安哽咽道：“我不同意。”

　　周越之回答：“行。我们慢慢商量。但是你先让我检查一下好不好，肚子被踹了两脚，我怕有什么事。”

　　闻言，周诗安马上看着他的肚子，想下手摸又拉不下面子。她擦了擦眼泪，说：“你去吧。”

　　周越之进门前把周诗安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肚子上，笑着说：“姑姑给传点好运气。”

　　因为医院病房空缺，赵深宇只需要待一个晚上观察情况，所以被安排到病人最多的四人病房。
　　旁边的病人都各有家属在陪护，让这个小屋子显得热闹非凡。

　　“对了！江绪，还有一个Omega也和我一起被绑架的。”

　　赵深宇正在被江绪投喂食物，在这个温柔乡里突然想起来几个小时前的惊险，以及那个让他带话的Omega。

　　江绪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问他：“你认识吗？”

　　“我的眼睛被蒙住了。”赵深宇努力回想那天的细节，“但我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他还让我给他老公带话──我们有认识结婚的Omega吗？”

　　“应该是不认识，绑匪也不会为难他的吧。”江绪给赵深宇的假想下了结论。

　　赵深宇难得不像平时一样镇定，嘴里还在小声咕哝：“真的熟悉，像谁呢？”

　　江绪给他喂完了粥，起身收拾东西，“别想了，你先休息。”又问：“你知道他那个老公的联系方式吗？”

　　“他没说。”

　　“行，我问问警察局的朋友。”

　　江绪出去之前本来是想再亲一下赵深宇的，但是他不敢，下午那个吻是在情急之下，一时情难自制而发生的。面对意识完全清醒的赵深宇，江绪怕触摸他，也不敢触摸他。只把他当成稀世珍宝一样放在玻璃瓶里保存起来。

　　回到家之后，周越之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看到床头柜上用玻璃瓶装起来的星星折纸，下意识地想把它拿起来。

　　伸出手快触碰到瓶子的时候，周越之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卫生间，残暴地把双手放在龙头下用热水冲一遍，用消毒液洗一遍，再用洗手液洗一遍。

　　五分钟后，周越之用青柠香味的双手拿起折纸玻璃瓶，他轻车熟路地把最上面的一个蓝色的星星拿出来，像对待一件易碎品一样轻轻拆开。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的那行黑色字体还是很明显。

　　满天星送你，所有的喜欢也给你。

　　周越之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暗笑江绪居然也会写这么俗的情话。不过十五岁少年的心还是一如既往地沦陷，不是因为这句话，只因为是江绪。

　　也因为是江绪，所以把这句话还给江绪的勇气，他始终没有。

　　进到周越之房里的时候，周诗安的眼睛还是红的。

　　周越之讨好似地喊了一声“姐”。

　　周诗安的态度还是很坚定：“我还是不同意你生下来。”

　　周越之蹲下来，双手搭在周诗安的膝上，抬头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我有一个打算，你先听听？”

　　“你说。”

　　周越之的手稍微抓紧了一下，语气也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变得紧张起来。

　　“我准备生完孩子后去做标记清除手术。”

　　周诗安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哼，你生不生都得做清除。”

　　周越之像是知道周诗安的回答，笑了一声，说：“姐，我顺便做记忆清除。”

　　看见周诗安瞬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周越之接着说：“我问过李医生了，这项技术是最新研发出来的。被标记过的Omega做过这个手术后，不仅能清除标记，还能清除关于标记他的Alpha的所有记忆。”

　　话音一落，周诗安的眼泪又大肆涌了出来，说话一抽一抽地，问他：“你宁愿做这个手术，也不愿意打掉他的孩子？”

　　“姐，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和江绪再有联系了。我在这边生完，把孩子给他，然后去国外做手术，就定居在那边，不回来了好不好？”

　　周诗安听到这话立马停住哽咽，瞪大着眼睛看他。

　　周越之投降，赔了一个笑脸：“逢年过节回来，回来看你。”

　　“你都打算好了，我不同意有用吗？”

　　“我姐姐全世界最好！”

　　这天晚上的星星特别多，每一颗都裹在轻柔的晚风里，风的那一头是惊慌的赵深宇。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梦中惊醒后，急急忙忙地拿过旁边的手机，给江绪拨过去。

　　电话接通后，没等江绪说话，赵深宇就急切地说出两个字。

　　“之之！”

　　那头的江绪还没搞清楚状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zhi。

　　“什么？”

　　赵深宇开始加大音量，“周越之！被绑架的另一个是他！”

　　赵深宇明显感觉到对面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在颤抖：“你确定？”

　　“虽然他故意改了一下声线，但认识这么多年，我能辨认出来。你知道他老公是谁吗？”

　　江绪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他逼着周越之喊了几声老公，耳垂迅速染上了一抹红色。

　　他并没有回答赵深宇，只说了一句：“我去他家看看，应该没事。”

　　周、江、赵三家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三人的友谊也是在这一方天地里从小建立起来的。

　　其实去周家也就几步远，江绪却在这几步里想了很多。

　　想周越之一定会没事的。

　　想如果他多在意一点就会知道周越之也在那个房子里。

　　想周越之为什么这么狠心地和他决裂。

　　想周越之那天晚上的“江绪，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想周越之为什么说他是老公。

　　他想了这么多，却没有想到一丝后悔，后悔选择赵深宇的果断。

　　江绪按了一会儿门铃，开门的是周诗安。

　　一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周诗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对不起。”他给周诗安真诚地鞠了一个躬，“姐，之之没事吧。”

　　“拜你所赐，没死。”

　　周诗安这会儿想的全是不能把他打死，打死孩子就没人养了，但还是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人。
　　只好在语言上攻击他。

　　江绪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周越之没事，暗松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讨好地问：“我能和他说说话吗？”

　　“不能。”周诗安很强硬的语气，说完就要关门。

　　江绪用了一点力气及时把门压住，说：“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和我、和我们断了。”

　　看得出来周诗安在努力压住自己想动手的冲动，她只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就用力把门关上了。
　　江绪站在门外愣了一会儿，努力思考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她说的是：

　　祝你们幸福。

　　周越之是因为这件事才和他们决裂的？江绪冷笑了一下，想这果然是周越之的风格──敢爱敢恨，一点都不拖泥带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