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望》陈心一

23、【日出】

　　“当然作数。”曾念问杨清远，“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杨清远自然是没有的。

　　事实上这次所谓的出差都是很突然的一个决定。
　　杨清远只是很想很想见一见曾念而已。
　　至于见到曾念之后要做些什么，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杨清远说，“你可以带我去任何你熟悉的地方，或者你觉得好玩的地方。”
　　“那今晚，我们一起去看广州塔吧。”曾念说，“如果你冬天的时候过来，我们还可以去那边看灯光展，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孤零零的会发光的广州塔。”

　　“这个我知道，广州塔也叫‘小蛮腰’是吧？我记得是广州的地标建筑。”杨清远说，“我看到好多到广州的人都会到那里打卡。”
　　“嗯，如果码头的船票还没有售完的话，我们还可以买船票夜游珠江。”曾念有些遗憾，又有些可怜地地说，“我还没有坐过船夜游珠江呢。”

　　杨清远有些诧异，因为曾念在这里呆了太多年了，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曾念会熟悉这里的一切。可是曾念这样饱含遗憾地说这种话，就好像是无论多少年，曾念在这个城市也只能是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存活。

　　杨清远忽然有了一种曾念应该一直很孤独的想法。
　　但他却没有什么办法让曾念变得不那么孤独。

　　“我们现在过去吗？”他说，“我也很想要坐轮渡夜游珠江。”
　　“嗯！”曾念说，“我们从这里走过去珠江新城，还可以看一下大剧院和省图，晚上的大剧院也很漂亮。”

　　杨清远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决定，因为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曾念说很多话。

　　夜晚的广州还是很热闹，大剧院在晚上的时候发着红色的光，旁边就是发着白光的省图。
　　杨清远觉得一切都很好，像这样吹着风，有曾念在旁边，哪怕是走在荒漠里，他都会觉得很好很好。

　　今天的曾念话比往常多一点，或许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喜欢玩闹的人。
　　杨清远记得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曾念很喜欢和她的同桌讲话，而话题大多数是关于高考后一起去哪里玩儿。

　　他也记得高考结束后曾念立刻就买好了去武汉的票，然后和她同桌的那个女生一起出去玩了一整个星期。
　　那是武汉最热的时候，曾念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晒黑了一圈，一直到去学校拿志愿填报指南的时候都没有白回来。
　　也算是彻底坐实了“黑妹”这个昵称。

　　记忆里的曾念很鲜活，与眼前同他讲话的曾念似乎能够完全重合起来。
　　他们又聊到了珠江的话题，曾念的话就更多了，就好像她对夜游珠江期待了很久一样。

　　“我其实觉得夜游珠江应该和夜游秦淮河比较相似，有讲解员，两岸也有很亮很亮的灯。”曾念很感兴趣地和杨清远说，“2013年的时候我有去过秦淮河，坐了一艘人工讲解的船，那时候船票只要80一张，讲解的小姐姐声音很甜美，秦淮河两岸有很多灯笼，船划过去的时候水流声也很好听，我非常非常喜欢。”

　　“那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应该也要去看一下秦淮河的。”杨清远说，“你好像去过很多个地方。”
　　曾念嗯了一声，有些怀念道：“那时候我还在念大学，有一群很好很好的室友，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

　　她说着就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想要给杨清远展示她的很好很好的大学室友，以及和她们一起去过的地方。

　　杨清远觉得曾念实在是太可爱，于是他们就坐在路边上一个木椅上，开始看曾念□□相册里面的照片。
　　似乎都忘记要立刻出发去码头买夜游珠江的船票了。

　　但没关系，这才是周五的晚上。
　　他们还有很多个晚上可以一起去。

　　“这个是我们2012年的时候在庐山做生物考察的时候拍的。”曾念将手机里的照片指给杨清远看，很开心地和他说，“我们一起钻了天狗洞，看了三宝树，还爬了三叠泉和五老峰。”

　　“那应该很有趣。”杨清远问曾念，“有一个电影拍过三宝树，好像说在那里许愿很灵，你们在那里有许愿吗？”
　　“当然有了！”曾念点开另一个有许愿池的照片，和杨清远说，“我们全都许愿了，我丢了三颗硬币进去，只许了一个愿望，但没有实现。”
　　杨清远也笑了，问曾念：“你室友的愿望实现了么？”
　　“没有。”曾念像是回忆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眼睛都弯了起来，“我们六个人商量好了，都许同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自己能够谈一段纯纯的校园恋爱，但是一直到毕业，我们全都单身！所有人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
　　杨清远笑出了声。

　　“可能愿望这个东西不说出口比较好实现。”他这么安慰曾念。
　　曾念说可能吧。

　　然后她点开了另一个相册，是2013年她们一起去南京的。
　　于是杨清远在里面看到了不一样的、有点儿成熟，却又满带着青春气息的曾念。
　　这种形容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但2013年的曾念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的曾念已经和高中时期的曾念有了很大的不同。
　　人白了很多，也不像高中那样瘦了，她剪了短发，还穿了一条带点儿异域风情的裙子。

　　杨清远很喜欢的一张照片是曾念在南京总统府的长廊里拍的。
　　他想那天的天气肯定很好，因为曾念有些怕光似的眯了眼睛，就好像一只在晒太阳的很慵懒的猫，让人忍不住地想摸一下她的毛茸茸的头。

　　大学毕业的时候曾念又和室友们去了宁波、舟山和东极岛，在外面玩了十多天才回学校拍毕业照。

　　曾念说起那段回忆的时候正慢悠悠地翻着照片，在遇到某一张的时候，她忽然就很快地想要翻过去，但是被杨清远拦住了。
　　那一张似乎是她的黑历史。
　　杨清远只是看了一眼，接着就像是忍不住一样，转过头咳了一声。

　　“你想笑就笑吧。”曾念有些懊恼地说，“我应该删掉这张照片的。”
　　杨清远就真的笑了。

　　照片里的曾念穿着一条很长的碎花裙子，肩膀上搭了件黑色的、带着很大很大兜帽的风衣，兜帽松松垮垮地戴在她的头上。
　　那大概是曾念很喜欢的一件风衣，因为杨清远在曾念研究生期间的朋友圈里也好几次见过这件衣服。
　　可就是这么一件风衣，搭配着长至脚踝的碎花裙，就显得十分搞笑。

　　又或许不是这种搭配搞笑，而是恰当的光和影，以及拍照的视角……
　　杨清远一笑就笑得有些停不下来，于是曾念也跟着笑了。

　　“那天我们约好了去看海上日出。”曾念有些怀念地说，“其实我们约了很多次了，但是每次都起不来，所以错过了很多个日出。”

　　在那天之前，曾念和室友们约过了很多次一起看日出，在舟山，在宁波……但都睡过去了。
　　那时候电影《后会无期》上映不久，东极岛刚被人所知，还没有很完全地被商业化。岛上还有很美的风景，很淳朴的民风。
　　曾念和室友们在岛上度过了很开心的两天，在第二天的晚上大家说好了一定要看一次日出。
　　于是在第三天的凌晨三点半，大家陆陆续续起床出发了。

　　看日出的地点选在《后会无期》的拍摄点——一座山的山顶，那里还有一坐泥黄色的石雕一样的东西，前一天她们还在上面坐着打了游戏。

　　爬上顶峰的时候快要五点了，蚊虫很多，风也很大。
　　于是曾念带上的风衣起了作用，成为大家除了拥抱取暖外的最好的取暖物件。

　　在五点半的时候太阳隐隐约约要出来了。
　　随后天幕变亮，但是大家也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玩意儿——太阳不是从海面升起的。

　　东极岛多山多礁石，太阳不是从海上喷薄而出，而是从一座很低矮的山顶慢慢、慢慢地爬了上来。
　　又因为曾念她们本身就处于东极岛最高的一座山的山顶，所以这场日出就很难看了。

　　曾念那天为了拍照穿了小碎花长裙，结果还是被蚊子叮了满腿的包，而穿着风衣带着兜帽的这张照片，就是那个时候拍下来的。

　　曾念还记得那时候室友是这么跟她说的——
　　“曾念你信我，穿着碎花裙，带着黑墨镜，穿黑风衣戴黑兜帽在日出的微光照耀下特别带感！我一定会给你拍出港片女主的韵味！”

　　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多年前的因，变成了此时此刻被杨清远取笑的果。

　　“别笑啦！”曾念收回了手机，不打算再和杨清远分享其他的照片了。
　　因为曾念学生时代很快乐很快乐的时光，大概在大学毕业旅行后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