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使然》陸覺遙

6、第六章.无力

　　沈深选择在那里自己待着，选择自己面对那些记忆的回溯。

　　另一边，秦遇秦迁两人已经到了滨江路。混在稀疏的人流和秋风里，裹在时不时飘零的落叶里，天南海边地聊着。
　　滨江路上的人渐渐的少了，一旁的车也渐渐的少了，风和秋叶倒是越来越多。
　　秦遇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叔，你为什么要叫他深哥？”秦遇眼里闪过一丝纠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没由来的感受。
　　“因为我们这一辈，对他，有愧。想让他的痛苦轻一些罢了，不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用。”秦迁没有叹气，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很是平静。
　　“有愧？他不就是个朋友家的孩子吗？”很显然秦遇并不知道上一辈发生的事情。
　　“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剩下的你要是想知道，只能自己去问。”秦迁滞住脚步，“那要看沈深他愿不愿意告诉你了。”他说沈深的时候吐字格外清楚。
　　“也行。”秦遇眸子一闪，他想起了什么。在他初中毕业那段时间，父母总是很沉默，后来没多久就离开了这个城市。
　　“那是你初中时候发生的事情了……”秦迁开始讲述。

　　那也是一个秋天，不过当时的一切都很灿烂，从阴影，到笑容。
　　秦遇当时在碚城二中念初三，马路对面的是碚城七中。这两所学校是碚城最好的学校了，经常开展交流活动。而秦遇，作为二中初三优秀学生的代表，自然经常去到七中。
　　七中的初三有一个男孩，名叫沈深。他成绩很好，可是性格很软。说他存在感高，可是除了说成绩的时候会提到他就没有了；说他存在感低，但他是学校里混混眼里很重要的玩具。
　　沈深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可以让一个名字成为欺负别人的理由。
　　那时候他的前桌叫白敛意，一个富二代。不过很可惜的是，他不是那种非典型的富二代，而是比典型更深一层的纨绔子弟。每次听到成绩下来，各科老师轮着表扬身后的沈深，白敛意就一肚子不爽。
　　“凭什么啊，没爹娘养的，又没钱，考那点儿破分整天拽的不得了。不理人？那我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厉害！”这是白敛意第一次对沈深动手前对那些混混说的话。
　　“大哥，这个人叫婶婶，你又说他不理人，该不会是个娘们儿吧！”跟在他身边的狗头这么说。
　　其他的人也一阵附和。白敛意越想越觉得合适，觉得沈深就是个娘炮。
　　认真学习不想让父母失望的沈深，当然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未来三年自己的即将到来的那些日子。
　　他们对沈深动手了。一旦动手了，就很难收手，说的就是这群人了吧。
　　一年过去了，到了毕业季。沈深凭着全校第一的成绩顺利进入本校高中而且免了学费生活费。
　　而白敛意又靠家里的投资进入了七中的高中，甚至进入了沈深所在的最好的班级。
　　沈深的高中班主任是一个很正直的人，可也为了事业不会明着保护沈深。但其他的老师通通被白家说通，向着白敛意，刻意针对沈深。甚至好多次，在他们的课上公然拽走沈深出校“玩玩”也全然不管。
　　这时候的沈深已经在和沈城羽一起生活了。说是一起生活，沈深也还是长期住在自己家里，住在那个只剩他一个人的家里。
　　沈城羽虽然退伍好些年了，但体魄依然不差，可是沈深却从未告诉过他自己在学校遭遇的一切。他只是笨拙地不想让沈城羽为自己担心。
　　但好在高中的时候想沈城羽学的格斗术让沈深不至于再被打的时候伤得很惨。
　　就这样度过自己的高中三年，直到考入位于首都的那所全国排位第一的大学。

　　“你记得有一段时间你爸妈都很忙吗？”秦迁说。
　　秦遇想起，那是快毕业的时候的事了，爸妈都是在同一个科研组的骨干，他们经常很晚了还要赶往研究所，只是因为突然想起的一些事情。
　　那时候只要早上起来看到门口只有一双鞋，就知道爸妈出去了，又得自己做早饭了。
　　还没等秦遇回答，秦迁就接着说到：“其实我们家，跟沈家关系很好，你爸妈跟沈深爸妈也很熟，那种关系……很像亲人。我们两家从你太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互相来往，直到现在。”
　　“沈深之所以说要跟你切磋，是因为他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导致他对长辈的情绪特别敏感。”
　　秦遇面露疑惑。
　　“你爸妈有一天晚上出去，因为白天工作太累和和晚上光照不好。在一个十字路口撞上了沈家的车。”
　　“沈深的妈妈李茗初坐在副驾驶，当场死亡，他爸爸沈惜翎……深哥……他在医院抢救无效身亡。当时……沈深才十三岁，刚上初一。”
　　“那……为什……”秦遇想问清楚那个事情，但被秦迁打断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是他最深的伤，还是……看他愿不愿意告诉你吧。”
　　“他以前就在你学校对面那个七中，是那边的校第一，跟你现在也在一个大学。当时你们高考完，我们两家商量着给你们换个环境就一起搬到首都来了。”
　　“他之前读书的时候，因为名字，被人欺负过。所以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什么关于他名字的话？”秦迁开始盘问秦遇。
　　“啊……？名字……呃这个……”秦遇一瞬间不自在起来。
　　“你小子别磨磨唧唧的，快说是不是把人家怎么了？”秦迁说。
　　“是，我是叫他婶婶了。”秦遇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烧，他不是那种喜欢戳人痛处的，却无意间戳中了折磨沈深很多年的伤口。
　　“唉……”秦迁脑子里闪过沈深在餐桌上一如既往地微笑，就倍感无奈。

　　两个人就靠着围栏背着江面站着。
　　“是我们对不起他们家啊……这笔债……还没有还完啊……”秋风吹散秦迁的话。秦遇无力地站在一旁发愣，他知道父母离开当时的城市，一是因为比较放心儿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工作需要 。
　　但现在，他知道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害怕。

　　秦迁家中，沈深已经待在卫生间半个小时了。
　　“深哥，咱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门外的沈城羽故作平静，他想把沈深带回家里，那里更能让他平静。
　　门后的沈深抱着头坐在地上，现在的他头疼欲裂，曾经就是因为那个“婶婶”，才导致爸妈的死。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自己。这一个事实，他无法接受，总是无力地一次次痛苦，一次次被往事回忆。
　　“咔。”门开了。
　　沈深脸色苍白，艰难地撤出一个笑，“好。二叔，我们……能去古都城吗，我想去那里走走。”

　　古都城是以前几朝的皇城，沈城羽认识那里的一个工作人员，所以在晚上闭馆的时候才能进去。
　　“成，咱们走吧。”
　　跟蒋璃告别后，沈城羽带着沈深前去江对面的古都城。
　　坐在副驾驶上的沈深脑子里播放着十三岁那年秋天自己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一辆车撞向父母，看着车辆变形，看着鲜红的血液凝固在深黑的柏油马路和夜色里，看着一辆辆车路过，离开。
　　这一刻他好像是当时坐在副驾上的母亲。他无法控制地想象着旁边冲出来一辆车撞向自己，沈深感觉母亲当时看到自己了。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都无法体会到母亲当时的痛。
　　沈深哭了，哭得无声，他无力地瘫在座位上。
　　一旁的沈城羽注意到沈深不断的颤抖，没有说话。
　　他知道，有些事情终究只能自己去面对，伤口只能自己去舔砥。

　　强光照的夜晚没有那么纯粹，更多了一分压抑，笼罩在天空之下的人们都很显得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