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毕之学

2、羽化

　　九重天上云海翻腾，金色的霞光印在云雾上折射出缤纷的颜色，不知名的神鸟悠然地飞来飞去，不时地发出清啸。我靠在一处墙边，望着眼前的风光，感叹着：“真是一派好景象啊。”
　　世人皆传我诸厌心狠手辣、嚣张无情、好战易怒……可他们实实在在不知道我还有另一个优点，那便是十分能屈能伸。
　　眼下我生劫方渡，又费力破了九筹的封印，体内修为已然损耗得差不多了，且浑身都是天雷劈过的焦黑的伤痕。能不能打得过九筹不说，此番形象更有损我魔君身份。思来想去，我深觉就这样贸然打上门实在不妥。
　　于是我决定先潜回魔界。

　　出九重天就得找着南天门。诚然我是个优点众多的魔君，可偏偏在认路这方面不大灵通。未曾想九重天的路竟修的这样不近人情，几番兜转下来，我便看见了“凌霄殿”的牌匾赫然悬在头顶。
　　我忍不住为自己平稳发挥的方向感叹了口气。就在我想转头继续找路时，却听一人喊道：“诸厌？”
　　尽管我在九重天小有名气，可两万年沧海桑田过去了，修行之人生劫难渡，能认得我的仙怕是也没几个了。如今再在九重天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只怕是这人来头不小。听这语气三分惊讶七分不敢置信，嗐，想必是个故人。
　　我咂摸着，看来还是得打一架。
　　我转身，还未等我召出末世，那人便三两步走到我面前，十分干脆地朝我跪了下去。我眉头不由得扬了一扬。
　　“魔君！方才沐华殿的动静竟然是你！”那人抬头，我方看清了他的面容和一双通红的眼睛。这眼睛，从前总是自信满满的、十分傲慢的。
　　“哦，是我。你先莫激动，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强压下鼻头的酸楚，将成衍扶起来。成衍啊，昔日我座下的首员大将，是我挑完事后火冒三丈却咬着牙给我收拾烂摊子的人。
　　两万年未见，他比曾经看上去要沉稳许多，身上的气息也隐隐给人更大的压迫感。嗯，衣裳料子看起来也贵了许多。
　　“你这衣裳料子不错。”见他还是眼睛通红地望着我，我想着找点话头将他带过去，一时不知说什么，不留神便将心中所想顺嘴说了出来。
　　我果然见他额头上青筋跳了跳。
　　他干干地扯了扯嘴角，道：“魔君还是先跟属下进去吧，许多事等回了魔界咱们再慢慢说。”兹事体大，他不敢怠慢，转眼已面色如常。一挥手，施了个术法在我身上，我便成了梳着发髻穿小裙的魔界侍女。
　　我看着这身装束皱了皱眉，无奈地跟了上去。

　　凌霄殿是九重天上议事的地方，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大的多。“我们要先经过一处园子，才能看见正殿。”边走成衍边低声向我介绍着。我疑惑他何时将九重天逛得这样熟，竟连凌霄殿都可以随意进出。
　　说着我们果然经过了一处园子，三步一石，五步一树，边角处一棵巨大的柳树下立着一座亭子。景致自然是极好的，我悠然地观赏着，没注意一行人向我们走来。
　　“流暮神君。”成衍与这人相互见礼，我才回过神来。他们竟是一副相熟的样子。
　　“魔君。”那人还了一礼，面上一副急切的神色。
　　成衍继任魔君我并不惊讶，只是疑惑于如今神魔两族的关系。我所知的最后一件事便是两族打了一架，可这事却让我联系不起来如今这般局面。莫非成衍做了天族的女婿，才让天族这般客气？
　　“天君召诸神议事，不知神君你所为何事，竟要匆匆离开？”成衍问道。我想他这一问怕那神君为的是我那阵动静……
　　“不知魔君可有注意到沐华殿方才的异动，可沐华殿理应……”他顿了顿，继续道：“天君让我前去查探一番，就不能陪魔君闲谈了。”
　　成衍理解地点点头，面上的惊讶不起波澜：“是要好好查探一番，神君只管去便是了。”
　　好在现下我已离开沐华宫一带，九筹也没有什么动作，这一时半刻应该足够我混出九重天。只是方才那神君的停顿顿得很有深意，不等我细细揣摩，成衍已缓步走进正殿，我忙跟上去。

　　“魔君到——”
　　我跟在成衍身后，在众人的目光下施施然地同他一道坐在天帝的下首。只见面前的案几上摆了一壶茶，撇撇嘴对成衍道：“天族的席面也忒寒酸了。”
　　成衍低声咳了咳：“低调点。”
　　我福至心灵地抬头望向首座，果然见天帝眉头跳了跳。我对成衍的话深以为然，毕竟现在我不一定打得过这殿中的人，便对天帝报以友好一笑。
　　天帝眉头又跳了一跳。
　　我寻思此任天帝也忒不沉稳，本就生的嫩，看着比我还要小上个几万岁，又这样喜怒形于色，可如何镇得住八荒六合。
　　这厢我还替八荒六合担忧着未来，那厢一屋子神仙已开始议事了。我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便悠然地喝着茶水，跟着听听他们议的是哪桩事。
　　今日原是要商讨南荒如何划分的问题。可南荒一向是天族的领地，由天帝派人驻南海掌管，何时需要商讨划分的问题，还需要魔族参与商讨划分的问题？
　　更荒唐的是，那些神仙七嘴八舌地说完后，都纷纷看向我身边的成衍。我怀着一腹疑问，也看向他。他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放下茶杯，加入他们的讨论并提出了魔族的要求。
　　听完他的狮子大开口，底下一众仙有的摇头、有的叹气，又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

　　我见识了这个场面，才觉如今魔族竟混得这样出息。远古时代的神魔大战以魔族惨败告终，是以，在我之前的所有魔君都是夹着尾巴做魔，整个魔族为天族马首是瞻。到我继任魔君时，只因我有打架的癖好，架打的也很是出息，在与天族大大小小的战争中胜了不少。魔族众长老认为理应以此要挟，向天族讨要好处。只是，我从不在意这些事情，只求同天族战神九筹打一架，便愣是一分好处都没讨到。是以，在位几百年魔族还是未有几分实权。
　　后来的事我只晓得我得偿所愿地同九筹打了一架，可却输了。我既战败被困，天族又有九筹坐镇，魔族本应更夹着尾巴做魔才是，这副光景又是为哪般？
　　我瞅着成衍得空，便悄声问他：“怎么如今魔族这样出息，敢同天族争地盘了？”
　　成衍斜觑了我一眼，又了然地点点头：“你应该还不晓得，惊讶也是理所应当。”他端起茶杯，大有长谈的架势，“此事说来话长。”
　　我一个眼风扫向他：“那就长话短说。”
　　他讪讪地放下茶杯，正色道：“你与九筹那一役输了不假，可战后九筹就闭关了，天族也说不上胜了，两族就还是从前那般。可五百年前，九筹未能渡过生劫而羽化了，天族没了战神，也没拿得出手的人去操练将士。五百年来的战争是一场都未胜过……”
　　成衍接下来的话被我手中茶杯的碎裂声打断，整个大殿的人突然都噤声了。
　　我恍若未觉，只看着成衍道：“你说谁？谁羽化了？”
　　成衍看着我的反应，皱起了眉，但还是回答了我：“九筹，天族战神九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