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平》星期鹿

2、第 2 章

　　第二天下午，鹿意拿着报名表和成绩单复印件的透明文件袋，出门去法学院办公楼报名双学位。
　　他走的太急，抬头时发现已经偏离了法学院的门口，走到了东门办公楼门前的小超市。他忽然觉得有点儿口渴，于是进去买冰可乐。
　　就那样又一次看见了宋南屏，他高中时期就一直爱慕的校园男神。
　　一个平时很少看见的忽然在接连两天内频繁地撞见，他知道，一定是上帝勾勾小指开始惹事生非了。
　　上大学一整年，这是鹿意第三次见到宋南屏，他们抓起了同一瓶冰可乐，其实鹿意是故意去抓的，他不知道是谁给他的熊心豹子胆，总之还没想明白就伸手了。然而，宋南屏只是道个歉便松手了，顺手抓起旁边的雪碧。他慌张地微笑着说“没关系”的时候，宋南屏已经转身朝付款处走去了。他连他道歉的声音都没听清楚，只是想当然地觉得那应该是一句“对不起”。
　　原来他不认识他，真的不认识。
　　他高中时在心中默默揣测了三年，猜想对方是怎么看待他这个人的。毕竟，他一直以为自己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时至今日终于得到了日思夜想的答案。
　　什么名人啊，不过是一个人名而已，他呆呆地站立在冰柜的玻璃门苦笑着。
　　收银员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手指，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把手里的冰可乐递了出去。那瓶可乐是他和他有生以来最近距离的接触，可是，却并没有像诸多文艺作品中所描述的那样“他手指微凉，拂过我手背时有干爽的触觉”之类。
　　可乐在手里拧了半天都拧不开，都走到法学院楼前了，他的左右手心红通通的，右手虎口上印上了瓶盖细密的竖条纹路，却仍然没能感受一口那冰爽的感觉。
　　从法学院办完手续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他很喜欢这个时间段，阳光灿烂但不刺眼。鹿意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手里的红茶，再抬起头，鬼使神差地又回到了北门办公楼前的超市。鹿意无意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只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夹克、梳着黑亮马尾辫的女生，相当漂亮，不注意都难。
　　更惹眼的是他身边的人。
　　宋南屏，穿着高领黑色针织衫，双手插兜，面无表情的对着女生，居高临下般站在台阶上。二女孩则揪住他的袖子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动作好像僵持不下。
　　鹿意一刹那有窒息的感觉，然后毫不犹豫，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过去，低着头假装没看到前面的这出好戏，在拥挤的台阶上撞到女孩子的肩膀，再抬起头做出很意外的样子：“哦，真对不起”
　　宋南屏在这个时候很快地接上一句：“鹿意？”
　　没等鹿意惊讶地点头，宋南屏立刻微笑着对女孩子说：“我和同学有点儿事要说，你先回去吧。”
　　鹿意在女孩走远后回头看宋南屏，笑了笑说：“哦，那个，原来……哈，你是不是应该谢谢我？”
　　刚说完，他就想把舌头咬下来。镇定，鹿意，你怎么了？镇定！
　　宋南屏看起来有一点儿震惊，不过鹿意很高兴看到对方没有选择装傻，而是落落大方地点点头，说：“那就请你喝咖啡吧。谢谢你。”
　　这才是宋南屏。所以他不能慌，鹿意顺势点头：“那就不好意思啦。”
　　只是并没有感到很开心。
　　也许因为他期待已久的和他的第一次相遇，实在太假、太做作了。
　　不要多想，他一边走路一边告诉自己，就当机会偏爱有准备的人，他准备的时间的确太长了。
　　他果断跟上他的步伐，转身太急撞到了路人，急忙道了个歉，。
　　坐在咖啡厅里的时候，鹿意有点儿拘谨。后背一直保持挺直，又觉得好像僵硬了点儿，挪了挪屁股，终于在软皮沙发中找到了一个放松的姿势。这一套动作做完，急急忙忙抬起头朝他微笑，看到的却是宋南屏对着桌上的茶杯垫走神儿的样子。
　　鹿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感觉有点儿尴尬，立刻躲开从侧面照射进来的刺眼阳光。
　　绞尽脑汁都打不破沉默。这种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
　　对面是宋南屏。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实在让人措手不及，尽管是他自己造成的。
　　宋南屏从他的走神儿中恢复过来，悠悠地开口说：
　　“对了，你……认识我吗？我叫宋南屏。”
　　他对他自我介绍。这辈子他第三次对他自我介绍。
　　第一次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不敢回头看。
　　第二次正式而官方，却不是单单针对他。
　　那时高二时的100周年校庆大会，宋南屏作为学生代表，代表在校生发言。自我介绍说的是：
　　“大家好，我叫宋南屏，来自高二3班”
　　小学到现在所有程式化而冗长的开学结业典礼上，学生代表们机械地慷慨陈词，事先写好的稿子刷拉拉地翻页，然而只有这句话在鹿意的心里翻不过去。他作为值日生站在台下背阴处，看不到声音的主人但扬声器就在他背后，少年清冽深沉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在耳边萦绕。
　　“我认识你的。”他点点头。
　　“哦，是吗？”
　　他是不是应该继续说是怎么认识的？说宋南屏很优秀、很有名气，大家都认识他？
　　宋南屏好像在提供了一个开场白后也无话可讲了，不过看起来他没有觉得这种场面让人难受，更没有为了找话题而劳神，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眼神里的闲适合刚刚鹿意的做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抹闲适突然刺痛了鹿意，这么多年隐隐的疼痛在这一刹那变得尖锐起来。自己到底要畏首畏尾到什么时候？
　　他放下杯子清清嗓子说：“高中的时候听说过你，不过很少见到。我和周围很多人都是这样子，知道人家的名字，但是从来不认识，名字和脸对不上。不过，你真的很有名气，走过路过的时候都会听到人家喊\"看，宋南屏\"所以我认识你。”
　　宋南屏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齿，说：“是啊，我也是这样。在同一所学校三年，无论如何都会混个眼熟，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某件事两个人就忽然说话了，比如在公交车上踩到对方的脚了，没有零钱了就朝着眼熟的陌生同学借一点儿，又或者……”
　　“或者食堂打饭、课间接水的时候不小心洒到对方身上了，不打不相识。”鹿意街上，他看见宋南屏表情僵在那里，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