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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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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师座的房间里,看着外边黑沉夜色下仿佛沉睡的江防。
一个永远不会轻快走路的脚步声响起。我怀疑这个男人何时才能发下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凛然、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去侵犯践踏
别人的尊严,还让人低眉驯服。
人们不知是敬拜他,还是敬拜他背后的东西。人们不知是服从他,还是服从于服从感。人们不知是为了生存战斗,还是为了死亡。
他也不知道,所以他才能保持着如此骄傲、如此正义、如此筋疲力尽地绷紧自己。
他问我:“公堂上你很快乐?”
我问他:“你是不是认为,我倒下的太晚了?”
他沉默半晌,他沉默时好像融入了沉静如水的夜色中去,好像再也不会发出声音,时间会那么凝固,然而半晌后他开口,他问,你
这是什么意思。
我定定地看着他:我跳招魂舞的时候,你分明在想,我应该早点倒下去。
他说:对。你明白么。
我叹口气,说,我已经懂了。
你懂个屁。他勾起嘴角,祭出一个冷若冰霜的笑。
我走向他,无视他眼中的嘲讽,握住他的手,他在手套里的指节紧了紧,想去摸指挥鞭,但是最终还是没有。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想通了,我罪孽深重。我会为您倒下,倒在南天门上,归还我亏欠的生命与血。
他眼中嘲讽更深,冰雪更深,扬起指挥鞭,狠狠抽在一旁桌沿。他又说,你懂个屁。
当我被再次押送走的时候,狼犬黑豹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冲着我过来,把我顶了一个趔趄。
真疼。
很疼很疼非常疼,
非常非常十分疼。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目光飘忽地看着那个级别不高但是待遇超豪华的张立宪,目光落在他的武器上。我羡慕地咂咂嘴。我伸手去摸
,说,真好啊……师座冷冷一句“与你何干”,让我讪讪收回手。
如果你也被狗这么一撞,我不信你不会找些别的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明明是关云长老爷刮骨疗毒时的大无畏与大情怀。
我很想让黑豹和我一起走,可是他又说,我的车上只有一个位置,没有给狗的位置。
我心想,那换成我下去,你带黑豹去不行么……
黑豹跟着我跑了很远。它表情凄凄,毛发被露水和污泥沾得混乱狼狈,可它不肯停下,除非我停下来,除非它死。好像追赶离乡父
母的小儿女。如果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带它参加天界的哈道盟,把别的狗都比下去。
还记得那时车扬尘而去,黑豹也如那脱了缰的野狗,一个劲地往前冲。
黑豹是犬王,是一条狼也比不上的威猛悍犬。可它追得太专心了,以至于它专心到自己忘了自己的目的,而过于在意过程。
它赶上了车,在我不顾师座杀死人的目光的叫好声中,和车并驾齐驱,然后超过了车,最后远远把车落在后面,直到消失得无影无
踪。
我在车上默默地看着它消失的地平线方向,心想,真是好兄弟。
车停了。
不知道黑豹兄现在是否已经跑到新加坡去了。
列队执枪的士兵们得到了示意之后,转身背对我们。
我一脸谄媚地看着他:我一直睡在您房中,为何还要单独跑到这里来传授机宜?
“你闭嘴,”他勃然大怒,一巴掌把我扇了个高难度翻滚,我生生撞在一棵树上,愣愣地看着他。
他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有些愕然。他背过手去,恢复了一脸悠然深沉的模样。
你今天就要躺在这里了。
你给你自己看看风水吧。
我不语,拿起望远镜,慢慢地看着远远近近的景色。
南天门,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忽然偏过头来问他:你看这满山遍野的坑,像不像晋江?
他反应不过我的话来:……啊?
我顿了顿又说:你看这大大小小的坟与圈套,像不像股市?
他又愣了愣:你说什么呢?
我认真地看着他,目光漂向了极远的未来,用神圣的不容侵犯的声音下了保证:
给我一个键盘,我把坑填完。
给我一根网线,我把仓清干。
师座不愧是师座。
他极为冷静地揣摩了我的话,然后把我踢翻在地,拔出枪指着我的脑门。
他怒斥到:你这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他误会了。
我说的清仓,可不是粮仓。
就算是很久以后,我也只吃肉吃鱼,不怎么吃大米谷物。
所谓“辟谷”,修仙路途中的某一境界,我很狭隘地理解并贯彻了它。
张立宪也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话,所以后来他给别人说起来的时候,他说我当时的话是,给我一个团我会把南天门拿下。
别信原著。烦了烦了明明没去,靠在墙根上和郝兽医磨牙,他怎么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本来以为自己的歌声已经够不靠谱了,
想不到他传播消息的准确性把我的不靠谱给比了下去。
吕不韦其实是嬴某的母亲,迷龙认上官大姐做了干妈,奥巴马的黑皮肤其实是晒出来的——谁信?
……
相信我。这种事,我不需要对什么人发誓,也不需要拿来换自己苟延残喘。
我傻,我涎皮赖脸,可是我不下贱。
回去的路上,我放松地睡了,梦忽紧忽慢,忽而狰狞可怕,我吓得睁开眼睛,车还在开,刚才不过走了一小段路。我浑身冷汗,觉
得胃部也一阵翻涌。梦里的尸山血海,正义和残忍,还有师座桌子上,那天被指挥鞭抽碎的裂痕。
我梦见那痕迹生了腿,跑到我的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