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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永远 ...

  •   雪下得很小,碰到着陆点就融成一片湿润。和飘飘鹅毛相比,更像是一场带着点冰碴子的细雨,却冷得让人无法忽视那些零碎的雪融在脸上的冰凉刺骨。

      南方的三九天气在寒风呼啸里,并不显得温柔几分。

      傍晚的云翳压在低空,显得街道昏沉黑暗,下了班的人们都踩着刚结过冰的路面,步履匆匆,赶着回家吃口热乎饭菜。

      湿冷的风一刮,又该犯关节炎。老人半佝偻着腰杆停下来揉揉膝盖骨头,心里嘀咕着。杵着膝盖再站起来迈腿,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向后仰倒。

      “哎呦!”他呼了一声,但手肘脊背却并无触地的疼痛,而是被一双手稳稳当当地托住了。

      “哎,”老人扶着他的手慢慢站直身子,转头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惊诧,然后笑逐颜开地拍了拍对方硬邦邦铁板似的肩膀:“特警同志,谢谢你啊,辛苦了。”

      扶着他的那双手掌心宽大有力,但是一片冰凉,坚硬的头盔连同着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在寒冬里都显得冰冷。

      “老人家,您慢点走。”他开口,声音低沉,一句话没有音调的抑扬顿挫,却莫名让人感到温暖踏实。

      行人匆匆过处,是未及路面就融化的细雪,被地面所温热的湿冷。

      =====

      “江医生,急诊!”

      “来了。”

      江烨匆忙塞了几口饭,披上白大褂就往外走。

      微凉的指尖碰到伤却并不觉得疼,患者迷迷糊糊想。

      来诊的医生摘下口罩呼出口白气,絮絮叨叨往旁边说着话。

      他的唇色极淡,想必是冻的。好看的眉心微皱,似有倦态。

      今天的气温很低,连带着那副清逸的五官都无端染上几分冷。

      但是他的目色是温暖和润的,就像是寒风里烧着了一堆炭火,炸得噼里啪啦响,烧得又红又热。

      朦胧间,有人叫了声自己的名字。

      “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低下头询问,那双好看的眼睛就移到了眼前。

      患者张口,喉咙里被厚厚的淤痰堵住,于是漏风的嗓子只发出个音节。

      “好,我听到了。”手指突然被松松拢住,他道,“捏一下我的手。”

      于是依言调动全身力气,去集中在几根指头上,先是缓慢艰难地曲起指节,找到着力点后收紧,然而力不从心,所以收效甚微。

      “对,就像这样。”他声音渐低:“做得很好,要坚持……现在动一下脚趾,可以吗?”

      身体的一部分似乎不再属于自己,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过程,却不得不被麻木的神经拦腰阻断,落个空空荡荡。

      原来能动动脚趾,就是莫大幸福了。

      “情况还行,有自主呼吸和意识……先进监护病房吧。”

      江烨依旧是从早转到晚,傍晚收完这个病人以后就功德圆满下班了,全身上下累得酸软。

      冬天昼短夜长,昏暗灰沉的暮色早就寥寥收场,七点半的天伸手不见五指,是被无边寒冷浸染的黑夜。

      江烨被风吹得打了个寒颤,然后把下巴缩进高领毛衣里,然后一想到这件宽大得有些漏风的毛衣还是捡着林警官的穿,又无端被捂出了热意。

      ……

      打开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和满室灯光明亮。

      “江医生,欢迎回家。”寒风虽凉,却吹来了个林警官。

      江烨先是就着这个姿势把门关上,然后抬起手来抱住对方:“林警官,我回来啦。”

      林瑁笑着亲了亲他,然后温热的手指顺着被冻得通红的耳朵一路捂到鼻尖和面颊,那些冰冰凉凉的血液和神经组织,此刻都活络起来。

      “江医生,我的手暖和吗?”

      “暖和。”

      “那我的毛衣呢?暖和吗?”手指带着暖意摸进衣角,然后顺着脊椎骨往上。

      “暖和……”

      “人更暖和。”

      缠绵间,江烨偏头,抓住他的手:“林警官,别到最后……今天好累。”

      “想什么呢,”林瑁低头碰碰他红热的耳廓,“不舍得折腾你,我就给你暖暖。”

      然后吻落到因为困倦叠了几层褶皱的眼尾,感受着一寸寸的温度升上皮肤,弥漫的雾气爬上窗户,冰凉得夜色一片模糊。

      适度欢纵过后,林瑁给人裹好被子拥入怀中。

      “江医生辛苦了,晚安,睡个好觉。”

      =====

      大年三十是个晴好的日子,路旁高大梧桐灰褐的枝丫也在久久未见的阳光里镀上层温软的绒光。

      “换班了,走呗。”陈顺言用枪托戳了下林瑁的手肘,叫道。

      对方没反应,只是低头检查装备。

      “怎么,不能陪医生过年,心里难受啊?”陈顺言不容易逮到他软肋,此时戳心窝戳得厉害。

      他抬手端了端头盔,下颚线条紧绷。半晌答道:“没事,他回家过。”

      “医生还有年假?”

      “没有,今年他刚好下夜班轮休两天。”

      巧了,就这两天林瑁都全天站岗,换着地儿的备勤执勤。第三大队靠的什么出名,就是靠节假站岗出的名,变着法让你回不了家。

      陈顺言没再补刀,于是换了个话题:“见过他家长了?”

      “手机视频,算吧。”

      “你们俩,一个医生一个特警,忙得走不开,也不用祸祸别人,凑对正好了。”陈顺言说的是实话。

      终于,他神情舒展,眉心带着眼角松软下来。

      “行了,走吧。”

      ……

      彼时,江医生正盘腿坐在家里打视频电话。

      “妈,今年不回来了,我夜班呢,走不开。”

      “哎,不是年前还说能回吗?”

      “临时有变。”

      “那小林呢,他有空陪你过年不?”

      “没有,他三十初一都站岗,刚好轮休我就得回去上班了。”

      “行吧,你们这么大人了,自己安排,年后有空记得带他回来啊,你爸现在天天念叨呢……”

      “成,你和他说,人一定给他拐回来。”

      “拐什么拐?一个医生,成天没个正行。”画面一阵模糊,老江同志夺过手机,屏幕上之露出个层层皱纹的下巴,鼻孔看人。

      “爸,不和你说,挂了啊。”

      在一片嬉笑怒骂声中,他掐断通话,然后拾起桌上的笔,抬手在日历上画了个红圈。

      2月6日。大年三十。

      =====

      入夜,道路两侧树上挂的小红灯笼早早便亮了起来,沿街一片望过去,红红火火,辉煌又热闹。

      远处时不时传来阵爆竹声,透过那些被人流车流模糊的噼啪响,仿佛能看见零落的碎屑在空中舞得喜庆。

      万家灯火通明,大多都是亲友团圆,宴席上举杯相庆的,但也有不少聚在广场四周看表演,越到夜深就越热闹喧嚣。

      城市如同一锅煮沸的热汤,在烟火中翻腾,歌舞升平。

      汗液从贴着额角的头盔缝隙里分一泾流了下来,滚至颧骨处又被冷风吹干。

      熙攘的人群里摩肩接踵,原本质地偏硬的衣服都温热地贴到脊背上。

      几个来回后,林瑁一队终于等到了轮换的人,走向下一个执勤点。

      摘下头盔在岗位附近稍作休息时,林警官争分夺秒地给江医生发消息。

      【禾稻】年夜饭好吃吗?替我给伯父伯母问好。
      随后又包了个红包给发过去。
      【禾稻】当年货了

      【江医生】替他们谢谢林警官

      【禾稻】林警官的压岁钱呢?

      隔了很久没回。

      林瑁估计他在忙别的事情,正好自己也收拾收拾要站岗了。

      【禾稻】江医生,记得年后包个红包连人带礼补偿我。

      【禾稻】站岗去了,要等夜深才能回你消息,守岁别太晚,刚下夜班好好休息,困了就睡。

      【禾稻】新年快乐,这是我俩在一起的第一年,我爱你。

      城市的欢腾和热闹愈演愈烈,时针慢吞吞地挪动脚步,每一个刻度走去,都将气氛推向更为鼎沸的零点。

      人们吵着闹着,林瑁端枪站得笔直,心里很静。

      他想起了去年的小年,元宵佳节,一片火海混乱。

      浑浑噩噩的夹杂着消毒水刺鼻味道的医院里,他对上一双夜色里温和清淡的眼睛。

      “你这儿,烧伤了。”嗓音里带着点疲倦和沙哑,但温柔。

      “别动。……疼吗?”手指很凉,很痒。

      “怎么称呼?……啊,林警官。”染上笑意时,眉眼并不冷。

      “没有女朋友。”垂下眼的时候,很好看,让人很想吻他。

      “我前任。”眼尾通红,喝醉了。这么好一个人,怎么会有人舍得和他分手。

      “林瑁,我爱你。”做的时候,他喜欢看着这双眼睛,带着点湿气,在里面找到江医生难以自持的情|欲,还有一颗真心。

      然后周围爆出欢呼,倒计时,新年的钟声响得震耳欲聋。

      林瑁下岗后卸装备站了很久,其间一直很想他的江医生。

      以至于,林瑁在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灌满明亮灯火的笑意朝他看来的时候,都毫不怀疑地觉得自己是幻觉。

      直到他行至跟前。

      “林警官,新年快乐。”他笑着,像每一次见到他一样,但又多了很多不一样。

      “下岗了吗?”他问。

      林瑁点头。

      “那,林警官,借一步说话。”

      他们被包裹在人流中,除了彼此,谁也不知道有双手在十指交扣。

      江医生好不容易打了对方个措不及防,立刻占据主导地位。

      从喧嚣的灯火到宁静的黑暗。

      林瑁被他拉过去亲上的时候,恍惚想到,他好像忽略了一个事情。

      江医生的吻技,其实很好,只是每次都被他亲到软得还不了嘴而已。

      舌尖裹着清冷的味道卷入唇齿,在唇缝之间流连辗转,浅尝辄止而温柔至极。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笑起来。

      “你不是回家了吗?”

      “没有,不舍得给你一个人过年,你说的,咱俩第一个年,要好好过的。”

      林瑁心头又酸又软,愣了半天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江烨开口道:“林警官,劳烦摘一下手套。”

      然后,金属的触感顺着指尖,贴过指节,送到中指的指根。本应是凉的,但被体温熨得又温又热。

      “这是什么?”黑暗的深夜里,他问。

      上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流眼泪,是在医院,沉寂的黑夜能吞没一切,包括林警官一颗表面坚硬实则柔软的心。

      还好,最后是他捡到这颗宝贵的心,然后珍重地收入囊中。

      “你觉得呢?”江医生笑起来,抬手碰了碰他湿漉漉的眼眶:“这是给林警官的压岁钱,新年礼物,还有……我的余生。”

      “另外一个,烦林警官给我戴上。”

      林瑁颤着手摸到他的指尖,很凉,和对戒的温度截然不同。

      零点过了很长时间,远方仍断断续续放着烟火,漆黑的夜里时明时灭,那些璀璨却远不及眼前这一簇。

      他说:“林警官,我爱你,很爱你,所以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是一年的伊始,刚好记录所有的美好和确信,追寻和等待。

      “好。”

      遇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我人间的值得,值得用我的真心换你的真心,用我的未来去换你的未来。

      =正文·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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