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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桎梏难解 ...

  •   广宁十三年八月九日,逸王凌元琰凯旋而归。安东军、燕西军、平北军分由三位镇远将军率领,往各驻地奔赴驻扎。

      这日清晨,浓雾笼罩了整个济城,远远看去,如立云端。因这日逸王归来,早有人扫净了城门大片空地,鲜红的地毯铺置其上,浓雾中仍是十分扎眼。城门前正中有长长案几,摆着一大坛美酒,缕缕飘香。

      巳中时牌,睿王同在京百官一起赶至城门口,静静等待即将赶到的逸王。地毯两侧御林军如雕塑般笔直站立,一手叉腰,一手按在刀柄,一动不动。御林军背后便是围观百姓,虽是拥挤,却没有一人敢与御林军并排而立。

      橙子带着悦儿早早便已赶到,挤在人群的最里面。悦儿怕元琛看到自己这般狼狈模样,慢慢挪到一御林军士身后,正巧挡住她娇小身躯,这才放心观看。

      橙子斜眼看着她,讥笑道:“至于么,他还把你吃了不成。瞧你琛哥哥这身冕服穿的忒有气度,真便宜你个丫头了。”说着用胳膊碰下她,指着路对面又道:“你看对面那群小姐们,那眼神真是——啧啧——把他生吞活剥了都不够。”

      悦儿望过去,御林军身后的女子,衣着或高贵或朴素,皆是目光炙热的看着负手蹙眉而立的元琛,满面春情毫不遮掩。不屑道:“得不到摸不着,干热眼红。”

      橙子捂嘴偷笑,“瞧这话说得,多够味!”说着眼珠滴溜一转,笑的奸诈:“悦儿,带‘繁花’没?”

      悦儿急忙捂住袖口,问道:“作甚?!”

      “瞧把你吓的,快给我些。我过去同她们玩玩。”

      “你莫要再惹事,今儿百官都在呢,被发现了该有多丢脸。”

      橙子笑道:“就凭我的本事,怎会被发现?!哎,你倒是给不给,不给我抢了啊,到时被你琛哥哥发现……”

      “给给给!都给你!”悦儿从袖中掏出小包粉末塞进橙子手里,“你可得小心着些。”

      “放心吧你!”

      悦儿目送橙子离去,回首再看向元琛时,他正与身旁的官员说话。眉目被冠冕垂下的玉帘稍稍遮住,看不太清,却隐约感觉到他的眼神正落在自己这边,唇角竟漾着浅浅笑容。忽觉毛骨悚然,忙又往那军士身后瑟缩了下。

      倏地额角一痛,轻揉着环顾四周,瞧见橙子在对面璨笑着用力招手,悦儿翻个白眼,比划个小心的手势,橙子点点头,又隐没在众女子间。

      不一会,那边开始骚乱起来,有几个女子已然尖叫着跑进警戒之内,在火红地毯上蹦跳抓挠,更有甚者已在地上打起滚来。悦儿大惊,看向橙子时,她正撇嘴蔑笑着,心中暗道不好。

      几个御林军忙过去将她们扯起,拖到城门旁的空地。愣愣看着她们的满身抓挠,不知如何是好。元琛静静看了会那些女子,暗叹口气,倏然回头看着缩在人群里的悦儿,面色冷然的缓缓走了过去。

      悦儿看着元琛步步逼近,吓得直往后退。耳旁还传来几个女子兴奋的叫嚷声:“天哪!睿王竟往这里走来了!”就在她转身欲逃时被紧紧抓住了胳膊,从人群中扯了出来。

      悦儿在众目睽睽下似木偶一般被元琛扯到城楼下无人的地方,低着头,不敢言语。

      “把解药拿来。”

      悦儿忙从袖中拿出解药,递过去,偷眼看他。仍是无甚表情,眸色有些清冷。他接过解药转身欲走,却被悦儿轻轻扯住了衣袖,嗫喏说道:“琛哥哥……你…生气了?”

      元琛叹口气,回身说道:“莫再让宸公主胡闹了。”看她低头满面委屈的模样,终是不忍,附耳低语道:“近几日欠调教,今晚为夫好好收拾你。”

      悦儿倏地红了脸,抬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只见他扬眉一笑,转身大步离去,留下她愣愣的傻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橙子做贼般偷偷摸摸的过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悦儿,你没事吧?”

      悦儿乜她一眼,“你给她们下了多少毒?没点分寸,害我被训。”

      橙子挠着后脑勺,撇嘴道:“这些个女人当真无耻至极!我过去时,他们竟小声诅咒着与睿王欢好之人,一怒之下,没掌控好……”

      “这次可好,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橙子莞尔一笑,未再言语。如此,天下人应该知道,睿王的心并不在王妃那儿吧……

      果不其然,当日此事便被广为流传。睿王不顾礼仪,当众与一女子拉拉扯扯,举止亲昵。从僻处归来时,面上还存着浅浅笑意。众人皆断言,生性淡漠的睿王,又寻到了真爱女子。祝福者有之,嫉妒者有之,羡慕者有之,诅咒者有之,众说纷纭矣。

      ————————————————————————————————————

      中午,广宁帝在宫内设宴为元琰接风洗尘。

      吃罢酒席,他便带着元琛、元琰去了司刑署的天牢。

      安王凌元璃虽落为阶下之囚,元琰却待他不错。押送回京途中,吃喝照顾倒也周到。如今关进这天牢里,牢房也是宽敞明亮,有桌有凳,床铺柔软干净。

      到时,凌元璃正坐在床上闭目静坐。广宁帝也不言语,冷眼打量他。毕竟是带兵多年,身陷囹圄依旧健壮有神,未有阶下囚徒的半分颓废邋遢。

      元琰看广宁帝脸色不好,忙咳了声,道:“大哥,父皇来了。”

      凌元璃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环顾三人许久,才下床趿鞋,走过来下跪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广宁帝哼一声,“还记得我是你父皇。”

      凌元璃依旧跪着,蹙眉低首不语。

      “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凌元璃抿嘴深深吐纳几口,似是鼓足了气般站起身,大笑一声,“话,我多的是,不知父皇想听什么?”

      广宁帝未曾言语,侧眸看着他,面色愈见阴沉。

      凌元璃转眸盯着元琛,眼中愤恨难掩,絮絮说起:“从我记事起,便知您独宠元琛,给他最好的师父,最贵的物什,最多的关怀。您费尽心思培育他,到底忘了我们也是您的儿子。若是有半分怨言,难免一顿修理。自打他入朝听政起,您便处处为他着想,在朝中拉拢势力,在府内培养内卫,为他打下根基。我们都是您的亲子,都有克成大统之才思能力,您为甚就认定他来做您的继承人?!我不服!不服!”

      “讲完了?”

      “难道真如母后所说,您这样做就是为了个女人?为了他的母妃?!”

      广宁帝轻蔑一笑,负起双手,眸色透着冷然犀利,“你若想知道,那朕便告诉你。朕确是为了她,元琛自出生便注定要继承朕的大业。你母亲害死了元瑜(元琛同胞兄长,七岁殁),又要加害元琛,让朕同元琛母妃误会重重以致她含恨而终。除了元瑜,皇七子、八子皆是在满月便被荼毒。你觉得她的儿子,朕还要给任何眷顾?你若恨,那便恨你母亲行不义之事连累与你罢!”

      凌元璃大惊,只遍遍摇头,呐呐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是借口,是您的借口!”

      广宁帝冷冷看着他,“乱臣贼子,得而必诛。”从袖中取出一瓷瓶,扔进牢内,“你自裁吧!”

      元琛、元琰俱是大惊,一齐跪到地上,劝道:“父皇息怒,请三思!”

      元琰急急说道:“父皇,不论如何大哥也是皇室血脉,与我们都是骨肉至亲,请您留他一命吧!”

      广宁帝不发一语,只面无表情的看着神色呆滞的凌元璃。只见他抿嘴愣愣的看着父亲、亲弟,前者狠决无情,后者一神色淡漠,一焦急万分。倏然弯腰捡起瓷瓶,冷笑一声,打开瓶塞。

      “大哥且慢!”元琰跪爬到广宁帝脚下,频频磕头,“父皇,父皇开恩。我们兄弟九人存活下来的只有四个,如今三哥已死……父皇,大哥已然被擒,亦再不会有何反叛之举,求您给他个机会,放他一条生路吧!求您了,儿臣求您了!”

      广宁帝却只是看着元琛,低沉的声音透着凌厉狠毒:“帝王之路,怎容得下任何障碍。一着不慎,祸患无穷。”

      元琰哀求半晌未果,回头求助的看着元琛。他却只是低眉不语,面无表情。

      凌元璃冷眼着眼前一切,仰首将毒药一饮而尽,仰天长笑:“凌元琛!我诅咒你众叛亲离,孤独终老!哈哈——”

      咒怨声、大笑声在空旷牢内来往回旋,袅袅不绝……

      ————————————————————————————————————

      出了天牢,元琛元琰将脸色阴沉不定的广宁帝送上御撵,望着车驾消失在道路尽头。

      元琰看着身旁一直蹙眉不语的元琛,郁结之气渐盛,不吐不快:“五哥,方才你为甚不发一言?父皇从来都听你意见,当时若你肯求情,大哥定死不了。他根本威胁不到你的即位之路,你又怕甚?!”

      元琛眸光淡淡瞥来,“你便是如此想我的?”

      “那你为何不出言相求?!”

      元琛凝眉远望,半晌才长叹一声,道:“父皇的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给我听,若我在劝,大哥又岂是自裁这么简单。”

      元琰惊住:“你、你什么意思!”

      “唉……你真应该把你行军布阵的灵活头脑分在这儿一点。父皇一再强调帝王需无情,此时我就必须无情。不然父皇会用大哥来教导我怎样无情。”

      元琰挠着后脑,听了个似懂非懂。

      元琛看他模样,摇了摇头:“亏得宸公主是个人精,你俩结成夫妻还能帮衬着你,不然以后有你吃亏的。”

      “五哥……”元琰让他说的很是羞赧,嘿嘿笑了半晌才道:“行军之事,哪有这般弯弯绕。我、我以后会好好研习的。”

      元琛一笑,负手行进,“何时能参加你的婚礼?”

      “……北朝要我们几年前拿下的坩州八郡做聘礼。”

      元琛住脚,轻哼一声:“这兄妹俩倒真会打算盘。父皇怎说?”

      “父皇说如今你来监国,便由你决定。”

      说话间,二人已到车撵外,元琛扯住元琰,笑道:“若你真的想娶她,把那郡府还回去便是。琅南不缺那块地。对了……你不是和合仪……”

      元琰苦笑:“我同合仪,并没有、没有那种……”

      元琛“哦”一声,笑道:“我明白。那坩州八郡就交给你处理了。”

      元琰露齿一笑,揖了礼:“谢五哥。”

      元琛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之间不必客气。我先走一步了。”说罢登上车撵,悠悠离去。

      ————————————————————————————————————

      元琛刚走不久,便有宫中内卫匆匆赶来传旨,宣他进宫。

      途中,元琛想起广宁帝的那句“帝王之路,怎容得下任何障碍。一着不慎,祸患无穷。”,声音冰冷犹赛三九严寒,眼中的阴狠让他如今都心有余悸。若将来悦儿成为他心中所谓的障碍,又将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突然觉得很累,累的想立即带着悦儿离开这食人牢笼,再也不回来。

      随着安王的死,他才明了,继承皇位并不是父皇的殷殷期待,早已成为桎梏枷锁,困他终身。那他近日之安排,将来之打算,怕是真的要付诸东流,又怎么带她去有小桥流水,东篱野菊之地。

      到了宫内,元琛在殿外略作徘徊,终是坚定步伐,跨进殿内。

      熏烟袅绕,在大殿内漂游盘旋。

      广宁帝正躺在榻上闭目假寐,神色依旧凝重,元琛细细看他一眼,才撩袍跪地叩首,“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安。”

      广宁帝早知他到来,只是闭目未动,“嗯”一声道:“起吧。昨日送你府上的女子画像,可有相中的?”

      “回父皇,没有。”

      “送了三次,一百多个闺秀,无一人看中?你若无暇顾及,我让元琰的母妃替你来选。”

      “父皇……儿臣不会再娶。”

      “怎么,你是打算这辈子就守着那女子了?”

      元琛抬眸看她,拱手答道:“请父皇成全。”

      “成全?”广宁帝倏然睁开双眸,神色犀利,“如今你才得一子嗣,尚不知是男是女,你让朕如何成全?”

      “父皇……儿臣心中只容得下她一人,只想与她长相厮守。如您将那些女子强塞与儿臣,儿臣亦不会多看一眼。她也非不能生育,儿臣也会再有子嗣,父皇何须担忧。”

      广宁帝坐起身,看他半晌,叹口气道:“琛儿,一国之君后宫岂能不充?你是男人,将来要做举国最尊贵的男人,怎能把情爱看的太重?女人,不过是你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你若太过在意,最后只会被其连累乃至伤害。”

      “父皇——”

      广宁帝抬手止住他,端起几上茶盏,浅啜一口,在抬首时已是满目苍凉,“朕也曾年少,也曾陷入你这般境况……唉,到头来只是两两相厌,爱弛恩断。你也知朕深爱你的母亲,可朕身上这苏付毒便是她所下,绵延十六余年,深受其害……”

      元琛大惊,一时不知言语,只蹙眉看着眼前眉目流伤的父亲。

      广宁帝自嘲一笑:“这便是所谓的真爱。”

      元琛半晌不语,倏然撩袍跪下:“父皇,您与母后的纠葛怎能套用儿臣身上,悦儿单纯善良,处处为我考虑,怎会加害于我。”

      广宁帝听罢心中怒火顿起,却只是握拳平静说道:“中秋节时带她进宫让真瞧瞧。朕累了,你且退下。”

      元琛再叩首:“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带元琛走出大殿,广宁帝才挥袖将案几上的物什尽数拂在地上,榻前来回疾走着,满面愤怒难掩。元琛自小规矩懂事,从未这般违抗于他,又想起十年前他那颓废模样,竟全因一女子!自己二十余年的苦心栽培和殷殷教导,竟还比不上那所谓真爱的一分一毫。

      他紧紧的盯着洒落一地的碎片,周身顿起戾气,眸中渐现阴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桎梏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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