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已成永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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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蒙蒙亮，济城的守卫刚刚打开城门，便有一辆马车倏然驶过，溅起一片尘烟。
傅经语看着车内的两个孩子，橙子又陷入了昏迷，静静的躺着，周身要穴插满银针，悦儿则默默地坐在角落，白布裹着原本清澈柔亮的眼眸。她心中酸涩不已，自己离开尚不足十日，再回来时原本活蹦乱跳的两个孩子竟是一个命悬一线，一个失明永殇。
如斯光景，竟是那般的熟悉。
悦儿听到傅经语轻轻的叹息，说道：“姐姐，橙子没事吧？”傅经语顿了顿，竭力让口气轻松起来：“你且放心，我相公可是当世神医司徒祭，橙子的小命阎罗王还不敢带走。”
悦儿听后轻扯唇角笑了笑，便不再言语。她从怀中取出玉珏，细细的摩挲着，一边一角都不曾落下，如此周而复始，不觉疲倦。似是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失去光明的阴霾和那堕入黑暗的恐慌。
天意弄人，明明昨日还幸福的如坐云端，今日却是坠落谷底，不能翻身。她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人的容颜，那点漆似的眸子幽幽的注视着自己，薄薄的唇边漾着浅浅柔柔的笑……那般笑容，只为她绽放。
她甚至昨日还幻想着，不久的将来，琛哥哥从南方回来，能站在面前，亲口对她说：“报汝琼琚，永以为好。”会像橙子经常与她笑闹的那般，握着她的手，深情的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还没有等到这句话，却已然失去了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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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不知疲倦的赶路，终在三天后到了这对夫妇隐居的濯露山。此山位于琅南东岸的淇州境内，山上景色甚是迷人：碧树依依，百花攒攒，芳草萋萋，雾霭袅袅。世人皆言山中栖着仙人，故又谓之“濯露仙山”。
二人撇下马车，各抱一个孩子，在密林中左转右绕，不一会便到了山顶的木屋前。司徒祭将橙子搁置榻上，又在周身大穴上点了几下，说道：“你去准备热水给她药浴，我去配解药。”说罢匆匆赶去了药房。
傅经语把悦儿引到床边坐下，柔声道：“悦儿先陪陪橙子，我去收拾药浴的物什。”
见她点头，她也甚是急切的走了。
悦儿摸索到橙子冰凉的手，双手捂住，轻轻说道：“橙子，冷么？我来给你捂捂。”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又道：“臭橙子，明明跟我说过没事了，又在这装晕。再不醒来，我就不理你了！
我且记得三岁那年，我娘殁了，你拽着我手说道：‘莫哭，还有我跟我娘呢！’后来，陪伴我最多的也是你。你娘殁那日，你又跟我说：‘悦儿，自此咱是亲姐妹，永不相离！’那你现在怎么又要离我而去呢？悦儿已然瞎了，你得快些醒来当我的手杖，要不我一人定要摔死了。
橙子，我求求你，别再吓唬我了，求你了！悦儿心里好憋好难受。我不晓得该如何去做，你最机灵了，快快醒来给我支个招可好？橙子……呜呜呜……你说过不抛下我的，你快给我醒过来……”泪水再也留存不住，决堤宣泄。
傅经语在门外听着悦儿的嚎啕哭声，泪水已是悄然而下，彼时司徒祭正拿了一瓶药走过来，忙一把搂过她，说道：“经语，怎么呢？莫哭莫哭，我已然配好解药，橙子性命无碍。”
“真的？”
“我何时哄骗过你？”
傅经语点点头，跟随他一同进屋。待将药丸喂了橙子，司徒祭又道：“经语你先带悦儿出去，我给橙子运功打通经脉，让药力散的快些。且把药浴准备好。”傅经语忙应了一声，引着悦儿出门了。
“悦儿，”她轻轻将悦儿带到园中的竹摇椅上，笑道：“你毋庸担忧，解药已然配出，不用多久橙子便可大好。”
悦儿点点头，抓住她的手，说道：“姐姐，多谢你！若不是你在，我们怕早落黄泉了。”
傅经语摇头苦笑：“若我没走，你跟橙子亦不会落得这般。”
悦儿只是轻轻的拍拍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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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子如此反复治疗了三日，三人的神经也紧绷了三日。
待到第四日，司徒祭把完脉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不用半个时辰便可醒来。”
悦儿高兴的大叫起来，傅经语更是夸张，直接蹦起来在大笑着在司徒祭脸上亲了一口，声音尤其响亮。司徒祭用袖子揩揩糊在脸上的口水，有些责备的看了她一眼。
坐在一旁的悦儿撇撇嘴，说道：“白昼宣淫。”
傅经语不以为意，笑道：“丫头，你这可是赤裸裸的嫉妒。”本来还要再编排两句，但看见悦儿依旧清亮却无焦距的眼眸，终是没忍心说出口。
她沉吟一会便把司徒祭拽出门外，还未开口便听司徒祭劝道：“经语，若有良方我早已施药。但无醨果入药，她的眸子当真无法治愈。”
“可醨果都用在暮儿身上了。若是早知终不管用……”傅经语终于说出了六年来谁都不敢提及的名字，心中酸涩难抑，仰头望天不让泪水滑下。从来都恣意嬉笑的她，此时周身却被浓浓的哀伤所笼罩。
暮儿便是她与司徒祭的孩子。因她怀孕时身负重伤，产下的幼儿先天不足，任司徒祭穷尽办法医治，用光所有珍贵药材，依旧回天乏力。孩子在四岁时便夭折了。之后她再也没有受孕。
想着柔软娇嫩的孩童在自己怀里奶声奶气的叫着：“爹爹，娘娘”；想着他蹒跚学步时扑倒在自己怀里咯咯的笑，声如天籁；想着他受病痛折磨时紧皱的小脸，嘴里嚷嚷着：“娘亲，暮儿难受”，而她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想着那般可爱的小人蔫蔫的躺在床上擦着她脸上肆虐的泪水呢喃着：“暮儿听话，娘亲不哭”直至不言不语……她的心似是被撕裂了般，再也抑制不住，伏在司徒祭肩上嚎啕大哭：“我的暮儿啊——”
傅经语在亲子夭折后的几年里一直神神叨叨，直至最近两年方才痊愈。江湖女子、贵府小姐得知绝代神医的娘子竟再不生育后又开始蠢蠢欲动，其中以司徒祭的同门师妹妲姒为最甚。她心机颇深，为人狡诈，层出不穷的手段阴谋害的这夫妻二人误会百出，傅经语负气出走。由此便有了茶馆那次闹剧。
她第一次见橙子、悦儿时便颇有好感，对她们一如亲子般教会照拂，玩笑嬉闹。直至南方洪水肆虐、瘟疫横行，司徒祭找到她一起去南方医治病患，人命关天，她只好留书一封匆匆而去。
在路上投诉时正巧听到神神秘秘的几人提及“那丫头躲藏在济城梁府”，“弄成不慎烧死之假象”云云，倏地想起橙子怪异的脉象和茶盏残留的熟悉味道，询问司徒祭后才豁然明了橙子中的毒正是抑制生长的销容丹，心道这几人定与橙子有所关联，便又与司徒祭马不停蹄的赶回梁府。
终是把他们从黑衣人手中夺了下来，待看到悦儿满脸血泪时，她心中绞痛堪比当年，所以才会那般激动难抑。
悦儿听见哭声摸索出来，拽住傅经语的衣摆，说道：“姐姐怎么呢？莫哭莫哭！”
傅经语见悦儿出来，忙止住哭声，握住她的手，说道：“姐姐不哭。悦儿，对不起，姐姐当初真不该离开。”说罢却听屋内传来橙子惊诧的声音：“娘呀，这是哪儿啊？”
橙子几人步履匆匆的赶过来，松了口气说道：“还好是你们。”说罢指着司徒祭说道：“你、你、你不是那日的那个玄衣人？”然后看看旁边羞赧不语的傅经语，顿时明了，捂嘴窃笑。
傅经语尴尬的咳了咳，坐到床边，正色说道：“橙子，如今你肯说实话了吗？你可知这次真真是死里逃生？”说罢将黑衣人的对话与她服食销容丹的严重反噬详尽的说了一遍。
橙子默默地听着，待听到悦儿受此牵连，失明已成永殇时，终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悦儿轻轻握住橙子的手，说道：“莫要太过自责，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怎会怨你。”
橙子只紧紧的回握着她，无语凝咽。待心情渐渐平复，叹一口气说道：“对不起。并非我信不过你们……”
傅经语拍拍橙子的肩膀，了然说道：“无碍。我们亦不强求。”
橙子又是感动又是欣慰点点头，半晌后故作轻松的嘻嘻一笑，故意指着司徒祭，说道：“这位是……”
悦儿哈哈一笑说道：“他就是那日姐姐讲的神医！”
“啊！”橙子脸上蓦然变色，哆嗦道：“这、这、这可当真？”
见众人点头，她忙下床郑重的行了叩拜礼，跪在那甚是激动地说道：“请司徒神医收橙子为徒！”
悦儿听后浅浅一笑，也摸索着跪下，附和道：“悦儿亦有此意，请您收我为徒！”
司徒祭沉吟半晌，说道：“听经语说你俩甚是聪颖，既是有缘，拜师亦未尝不可。然而若进得此门，八年之内不得下山，你们可愿意？”
二人的回答异常坚定：“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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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儿一人坐在院外的大石上，清风拂面，道不出的清新。
她睁开双眸，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这一生怕是再也摆脱不开。但她心中却仍是庆幸，有闹腾的橙子、傅姐姐，有名满天下的师傅。
八年，足够放下一个相识不过一载的人罢！
她如痴如狂的思念着他，却再也不敢出现在他面前。那九天谪仙般的人儿，身边伴的怎能是目无焦距的盲女。耳边又响起那人的声音，轻轻不知疲倦的唤着：“悦儿…悦儿…悦儿……”
她无声而笑，泪却缓缓而下：对不起，琛哥哥。你的那句承诺，悦儿终究不能与你一同实现。
如今，不求执手伴白首，只愿今生勿相忘。
勿相忘呵……
最后，只剩下一捧清泪，几句呢喃……
……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已成永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