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侵入]虚构证言》序时之景

25、来自名侦探的第三只箭

　　1.
　　富久田保津患有数字强迫症，从能记事开始，他就对数字又爱又恨。一边是对数字有超乎寻常的敏感，被人夸奖为“天才”；一边是强迫性地记住任何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数字，被人当成“怪异”，敬而远之。

　　……2630271263，富久田保津心血来潮地在笔记本上记下π的小数点，已经写到小数点后第97315位了。在所有数字中，他最喜欢“3”，因为“1”是形单只影，“2”是成双成对，“4”是过于累赘……

　　“3”，既不是形单只影，也不是成双成对，它恰如其分地形容了富久田保津现在的状态——在人群中若即若离，来来往往，既不孤独，也不寂寞。

　　基于这个数字，他决定先随便地活着，在过完30岁后死去。2016年的某日，他梦到男人邀请他对一位少女“开洞”，男人蛊惑他说“开洞降低颅内高压，会让大脑轻松点”。

　　——那也是我对自己的大脑“开洞”啊，为什么要欺负小女孩呢？富久田保津不能认同这种“代偿”的逻辑。他是个“异常”的人，能一眼发现潜藏在事物内部的“异常”。他发现梦中的男人其实很想杀了少女，但男人却不亲自动手。

　　看着别人吃美食，觉得自己也获得了吃美食的体验，早濑浦宅彦蛊惑富久田保津杀了飞鸟井木记，感同身受地获得又杀了一次飞鸟井木记的快感。

　　富久田保津以对梦境的“洞”不感兴趣为理由，拒绝了早濑浦宅彦的邀请。他刚刚想起来这是2016年的8月15号下午14时，在拒绝早濑浦宅彦的邀请之前，就先自己给自己开了个洞。

　　富久田保津倒地昏阙了一个小时，他奇迹般地活过来了，在前脑叶大面积缺失的情况下，还是活下来了。

　　前脑叶负责一部分判断和认知能力，富久田保津现在认为，当风吹过的时候，的确是轻松一些了。

　　富久田保津一如既往地喜欢数字“3”，世界在他眼中变得完美了，他不用到处去找数字，数字就会从他视野里跳出来拥抱他。他现在是如此的快乐，之前疏远他的人，现在一见到他的脸，就吓得落荒而逃。

　　富久田保津决定再活长一点，活到33岁。

　　他住在调布市，和飞鸟井木记同一个城市，在出门采购东西时，他碰到了在寻找飞鸟井木记的绫子。

　　从绫子的表情，富久田保津能推断出她为什么东西而烦恼，见她的行色匆匆，富久田保津推测出绫子想要找什么人。

　　——是朋友失联了。富久田保津在心中得出真相。

　　——可她为什么会有朋友呢？富久田保津不能理解，明明大家都是异类呀。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鸣瓢绫子问，虽然脸上挂着微笑，声调却是冷淡的。飞鸟井木记的失踪让她很不安，会有杀人魔从梦境跟过来绑架飞鸟井木记——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绫子相信她。

　　“你不害怕吗？很多人见到我都会惊愕。”富久田保津问。并不是毫无理由地看着她，绫子已经发现他了，可还是表现得无动于衷，出于这点，富久田保津才一直看着绫子

　　“唔，需要害怕吗，我可能会好奇为什么不会感染吧。”绫子回答。如果不是因为飞鸟井木记失踪，她或许会有心情探讨一下这个医学奇迹。

　　“你要不要来试试，风吹过的时候，脑子会轻松一些的。”富久田保津说，他知道面前这个女人存在“异常”，可还未明白她的怪异之处在哪里。

　　——如果和我一样被某种痛苦折磨，不如放弃一部分大脑，获得更多自由。富久田保津是诚心推荐的，他没想到这个推荐，在3年后还能对同一个人再说一遍。

　　“会吓到丈夫和女儿的。”鸣瓢绫子笑着拒绝了。因为自己的能力，她过着连痛苦也会多经历一次的人生，但同样是因为自己的能力，绫子“看到”到飞鸟井木记的失踪案是由丈夫鸣瓢秋人负责的，这缓解了她突如其来的不安。

　　——阿秋一定能救回木记的，要相信他。鸣瓢绫子这么想。

　　“啊……那再见”富久田保津很失望，虽然鸣瓢绫子存在“异常”，但不是同类人，也无法进行有趣的交流。

　　——要是大家都有共同的伤口，是不是就能成为同类人了呢？富久田保津这么想。

　　于是，富久田保津成为了“开洞”。

　　他想在同类人中，找到可以进行有趣交流的家人。

　　富久田保津找到很多被“异常”困扰的人，把他们“开洞”后，在他们尚且存活的时，富久田保津会和他们聊天，通过聊天，富久田保津既不孤独，也不寂寞。

　　活得最长的是数田遥，数田遥深爱着井波七星，却不会表达。在被“开洞”后，数田遥的杀意和爱意掉转了，他向富久田保津投以一朵玫瑰，向井波七星献上死亡。

　　数田遥并不是富久田保津的家人，但这带给富久田保津希望，除了他自己，也是会有人在“开洞”后存活下来的。

　　富久田保津充满期待地制造同类，希望存在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他一直没有找到家人，连那个英勇地往钻头上撞的小姑娘，也不是他的家人，她和他一点都不相似。

　　33岁了，到了预定中走向死亡的时间。

　　富久田保津渴望别人了解自己，又拒绝别人了解自己，为了不让别人通过罔象女来了解他的思维，他会误导别人：“看样子会选择给自己开洞的人，求生意志不强呢。”

　　富久田保津在井中一遍遍地选择死亡，他“菜”得太刻意了，这引来了早濑浦宅彦的注意。

　　通过观察，早濑浦宅彦得出，名侦探穴井户能保持富久田保津的记忆的结论。

　　早濑浦宅彦怜悯地对富久田保津说：“很痛苦吧，可是你被关押在牢狱里，不能获得真正的死亡……井中风暴也不错，我会为你创造机会的。”

　　富久田保津既不孤独，也不寂寞，他只是想找到和他一模一样的同类，想进行有趣的交流，如果这都达不成，他会选择死亡。

　　富久田保津答应了早濑浦宅彦的提议，他看着早濑浦宅彦在鸣瓢秋人被关禁闭时，替换了一张照片。

　　“啊啊，前辈还真是倒霉呢。”

　　富久田保津简直要笑出声来，鸣瓢秋人解除禁闭了，可鸣瓢秋人没发现照片被调换。

　　富久田保津认为两仪绫子就是鸣瓢绫子，因为他和她两次相遇时说的话都近乎一样。两仪绫子一直在为鸣瓢秋人寻找解决的方法，可是鸣瓢秋人很快就要被富久田保津拖入死亡的风暴。

　　——为什么她能拥有朋友，也能拥有家人呢？富久田保津想不明白。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在两仪绫子的井里，他终于能理解绫子的“异常”之处。富久田保津认为鸣瓢秋人也是“异常”的，明明是富久田保津引发了鸣瓢秋人的井中风暴，鸣瓢秋人却能冷静地分析出富久田保津是被蛊惑的，一切都是John·Walker的所作所为。

　　富久田保津临时改变主意，如果不找出绫子为什么可以拥有家人，他是不会甘心的。

　　他帮助鸣瓢秋人挖掘出埋在黄沙里的罔象女驾驶舱，救出了无法排除的圣井户御代。

　　在救出圣井户御代后，鸣瓢秋人找到逃离井中风暴的方法——佳爱琉就是道标，是外界可以观测的风眼，只要来到佳爱琉身边，就能回到现实。

　　鸣瓢秋人和圣井户御代都知道John·Walker的真实身份了，他们准备说出真相，让早濑浦宅彦得到制裁时，早濑浦宅彦却逃到井里去了。

　　富久田保津不是作为名侦探，而是被飞鸟井木记暴走的能力卷入井中，失去名侦探这一层身份保护的他，一旦死去，就真的会死去了。

　　“只认一个洞……一根筋。”富久田保津对被救下的圣井户御代说，圣井户御代的额上留有富久田保津对本堂町小春开的洞。

　　明明是不想死的，可现在富久田保津还是快要死了。

　　富久田保津在本堂町小春的井中，把圣井户御代救出来了，又在早濑浦宅彦的井中，替本堂町小春挡下了来自井波七星复仇。

　　“请别说荤段子。”圣井户御代说，她现在拥有本堂町小春的记忆，她记得她是“开洞”的受害者，但现在她被“开洞”救了。

　　如果现在开洞死了，圣井户御代是不会难过的，因为开洞最多只值一滴泪。

　　——真是有趣的对话啊。富久田保津被逗笑了。他十分喜欢本堂町小春的井，看似荒芜一点数字都没有，可是每一粒碎石，都是数也数不完的数字。

　　“告诉你我的秘密吧，我看不见你的洞了……一切看起来都是完整的。”圣井户御代对富久田保津说。

　　——啊啊，那真是太好了。富久田保津感叹。

　　富久田保津一直在寻找遥远的相似性，为此于犯下了许多错误。他希望在茫茫星云中的发现两颗同等闪耀的星星，两个一样大小的黑洞，两段一模一样的旋律，成长在一模一样环境的两个人，看的书是一样的，喜爱的事物是一样的……那样的话，肯定能成为他的家人，肯定能理解他对数字的又爱又恨。

　　绫子的异常在于，总想拯救别人，能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却又对来自别人的误解畏手畏脚，明明视而不见最好，可一直不知悔改。

　　鸣瓢秋人的异常在于，热爱与愤怒共同存在，他的一腔热血从未冷却，他做的事情，看似盲目地愤怒，却总会有转机，总会带着希望。

　　鸣瓢绫子其实是最冲动的人，明明时空穿越有一败涂地的风险，但她还是去做了；鸣瓢秋人其实是最冷静的人，明明被John·Walker害得家破人亡了，可还是找出早濑浦宅彦语言中的漏洞，早濑浦宅彦希望鸣瓢秋人给予他“凡人无能为力地反抗神明”的剧本，鸣瓢秋人却拆穿早濑浦宅彦其实是个不敢背负飞鸟井木记真相被揭露出来的胆小鬼。

　　绫子是个十足十的笨蛋，鸣瓢秋人是个十足十的傻瓜。

　　你就是我想要保护的正义。秋人的热血是对正义最好的回答，让她一直怀抱善意，不知悔改。

　　你就是我想要捍卫的正义。绫子的善意是永不熄灭的篝火，让他的一腔热血沸腾如初。

　　所以，他们才能成为家人，他们不是一模一样的人，但有着共鸣的思想和相互欣赏的灵魂。

　　富久田保津终于能理解这一点了，可惜他就快死了。

　　富久田保津心血来潮地在笔记本上记下π的小数点。
　　——并不是心血来潮，再遇不到钟爱的数字，他要被强迫症折磨得疯掉了。

　　富久田保津，既不孤独，也不寂寞。
　　——富久田保津，既孤独，也寂寞，他找不到可以理解他的人。

　　世界在他眼中变得完美了，他不用到处去找数字，数字就会从他视野里跳出来拥抱他。
　　——世界其实是残缺了，他只能被动地拥抱数字，不能发现生活中潜藏的数字了。

　　他现在是如此的快乐。
　　——他现在是如此的难过，明明摆脱了数字强迫症，却还是被外界排斥。

　　富久田保津决定再活长一点，活到33岁。
　　——他一直在找借口逃避，一开始是借口喜欢数字“3”，后来是想要找到“家人”，再后来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找不到“家人”。

　　在被“开洞”后，数田遥的杀意和爱意交换了。
　　——在给自己“开洞”后，富久田保津的目的和做法交换了，他的目的不是开洞，是找到找到自己的同类。

　　富久田保津充满期待地制造同类，希望存在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富久田保津绝望地创造同类，世界上不存在和他一模一样的人，世界上有比他更痛苦的人，可就是没有了解他痛苦的人。

　　他一直没有找到家人，连那个英勇地往钻头上撞的小姑娘，也不和他相似，也不是他的家人。
　　——但富久田保津为这勇敢所倾倒，或许他不是在找被“开洞”后活下来的人，是在找自己给自己“开洞”的人。他一直在找，能勇敢地挑战命运给予的痛苦的人。

　　不是同类人，也无法进行有趣的交流。
　　——本堂町小春和富久田保津不是同类人，但还是能进行有趣的交流。

　　救出了圣井户御代，是富久田保津最为庆幸的事情。
　　——不然他就不会知道，他被自残得七七八八的脸，还会有一天能在别人眼中复原。

　　富久田保津告诉本堂町小春，他的井应该会很适合她。
　　——我支离破碎的潜意识，和你能把残缺事物复原的能力，一定可以找到破局的方法。

　　本堂町小春理解到富久田保津的意思了。

　　水面在咕噜咕响，一条鲨鱼从水中跃出，本堂町小春抢到了早濑浦宅彦的帽子，她吸引早濑浦宅彦来到开洞的井里。

　　早濑浦宅彦嘲讽本堂町小春利用了富久田保津的感情。本堂町小春否认了，她没有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如果富久田保津真的死了的话，他会得到本堂町小春的一滴泪的，一滴泪来说对他刚好。

　　富久田保津现在有两滴泪了，一滴来自圣井户御代感谢的泪，一滴来自本堂町小春惋惜的泪，如果富久田保津还是喜欢数字“3”，本堂町小春希望最后一滴泪，是富久田保津醒来后，为自己做的错事而留。

　　早濑浦宅彦随意地坐在一张残缺的椅子上，在本堂町小春眼里，这是完整的罔象女驾驶舱。

　　按下投入，早濑浦宅彦被放逐到井中井。鸣瓢秋人完成了“优美的复仇”，已经没有人会为早濑浦宅彦按下抽出。

　　早濑浦宅彦是不死的，可他就这样被永远地关起来了。

　　2.
　　富久田保津忘了告诉本堂町小春，人在死后，梦才会真正的完结，永不更新。

　　富久田保津不是小气的人，但他确实是个不够坦率的人。

　　被踩坏的罔象女操作台，永远不会被修复，富久田保津不打算醒过来了。

　　虽然还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异类，但遇到过本堂町小春的富久田保津，能真正地，既不孤独，又不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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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
原本是想换个角度吹秋绫，写着写着，变成吹洞春。因为阿B奇妙的翻译，“只值一滴泪”和“一滴泪刚好”，这种前后微妙的对称感，让我恰了这口粮。

洞哥的某些话，其实反着来理解也不错.jpg
2.
本来想写，后来感觉放在正文里过于草生：
局长在井中井回到最初产生杀意的节点，也就是他准备把绫子扔池子里泡着的时候。
局长：大人，时代变了（举 木/仓 ）。6发子弹全打中，取得一时上风。
飞鸟井木记：不，时代还能反复横跳。她呼叫罔象女治好绫子，然后开始活动筋骨。
俩妙龄少女殴打一白发苍苍的老人，简直是道德的沦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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