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侵入]虚构证言》序时之景

21、鸣瓢秋人（上）

　　1.
　　1999年的春天，依旧是有些寒冷，鸣瓢秋人在经过天桥时，天色还早，公路两边的绿化树上，有不少小鸟在叽叽喳喳地鸣叫。他随便找了条围巾围上，穿一件浅褐色的大衣就出门了。

　　并不是有要紧的事才出门，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踩着阶梯一步步往上走，旁边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长长的楼梯上只有她，握着扶手，低垂着眼睛看着脚尖，一步步地往下走。

　　浅紫色的长发，琉璃色的眼睛，穿浅蓝色的开衫，一位很漂亮的少女，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她看起来比他还小一点，在踏上楼梯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她了，在快要接近时，鸣瓢秋人觉得这个微冷的早晨真是令人神清气爽。

　　——我想要和她说话。鸣瓢秋人想要听见她的声音。

　　——她是如此可爱，想来也拒绝了不少贸然的搭讪，要如何开口才不显轻浮呢？鸣瓢秋人犯难了。

　　长长的楼梯一下子变得很短，在鸣瓢秋人犹豫的时候，他与少女擦肩而过。

　　但他已经记住她的样子了。

　　他要找到最绝妙的一句话才开口，他现在已经想去图书馆翻书了。这样决定的他，一想到少女就此消失在灯火阑珊中，不免觉得难受。

　　——我一定要再次找到她。鸣瓢秋人心想。他的洞察力可是十分出色，他可以在茫茫人海中重新把她找出来。

　　“你……”鸣瓢秋人开口了。

　　在决定的那一刻，鸣瓢秋人马上反悔了，万一真的找不到呢，他不想碰上任何万一。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卡住了。

　　——真是逊爆了。鸣瓢秋人心想。

　　他回过头来看向她，少女也仰着头看着他。旁边依然是川流不息的车辆，可这天桥里竟然只剩彼此两人。

　　“你……”少女也开口了，不知为何，她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水光。她原本是没有勇气开口的，她想找到一个更恰当的时机才对他说话。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告诉她，她的未来幸福得像一场虚幻的梦。为了确认这是值得期待的未来，也因为他好像手足无措，她决定先跟他说话:

　　“我是绫子，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看着她眼中的泪光，鸣瓢秋人头脑一片空白。

　　“当、当然，我叫秋人。”鸣瓢秋人磕磕巴巴地说，绫子没有提姓氏，鸣瓢秋人也就没报上姓氏。他现在想到一句棒极了的搭讪。

　　“你看上去很不安的样子……我、我能请你看场电影吗？据说是一场能让人心情平静的电影，我很想去看。”鸣瓢秋人说。

　　这是谎言，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的电影根本不存在，鸣瓢秋人连现在有什么热映的电影都不知道。大清早的哪会有电影院开门，鸣瓢秋人只想绫子答应下来。先一边聊天一边散步看风景，然后吃饭，最后随便看场电影，互相交换联系方式，期待下一次约会——电影内容根本不重要。

　　——原来我很不安吗？绫子下意识摸摸眼角，没有眼泪，可能是春风吹得她眼睛有些发涩。

　　绫子看着面前非常紧张的鸣瓢秋人，笑着回答：“嗯，好的，我很期待电影。”

　　——全、完、了！鸣瓢秋人心想，他得找个借口躲到洗手间里求助他眼中的文艺青年“百贵哥”，然后还得不停地祈祷现在电影院里放映好看的电影，他一点都不想让她失望。

　　似乎是神明垂青这个临时抱佛脚的少年，事情真的如他设想那样，秋人和绫子一边聊天一边看风景——秋人发现她和他之间居然有如此多的共同话题；然后吃饭——只是随便挑的一家日料店，看着她浅笑盈盈的脸，他决定把这家店定为以后必来的圣地；最后是电影——谢天谢地，除了恐怖片、搞笑片、动作片……他居然找到了一部1995年就上映过，现在重映的《侧耳倾听》。

　　电影里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是因为借书卡而结缘的，他们曾经错过，又重新相逢。

　　——如果用借书卡就能吸引她的注意，我肯定会借一堆书回来。电影剧情什么的，鸣瓢秋人本就不在意，他偷偷看了眼沉浸在剧情里的绫子，在心中思考。

　　电影播到了男主角骑着自行车载着女主角前往长坡，坡道很陡，男主角骑得很辛苦，于是女主角下来了，她让男主角继续骑车，自己在一旁推着车向上走。

　　男主角对女主角说：“要载着你，翻山越岭。”

　　女主角对男主角说：“我不要成为你的包袱。”

　　明明是很浪漫感人的场面，绫子却悄悄凑到鸣瓢秋人耳边，对他说：“好傻哦，他们为什么不下来一起走呢？”

　　少女轻柔的呢喃，在靠近他时，长发拂过他带着围巾的脖子，让他感觉如同飞鸟掠过湖面，转瞬即逝，留下一圈圈扩散开的水纹。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鸣瓢秋人回答。他们又一次找到了别人不能理解的共同话题，在漆黑的电影院里，捂住嘴角，身体微微颤抖，相视而笑。

　　看完电影后，已经夜深人静了，鸣瓢秋人故意把电影定在晚上，他想和她待更久一点。

　　鸣瓢秋人送绫子回家，鸣瓢秋人已经完全忘记今天原本打算做什么了，绫子也是，他们只记得这是一场美好的邂逅。

　　鸣瓢秋人觉得这路怎么那么短啊，昏黄的路灯投下树的剪影，月影婆娑，星光朦胧。

　　鸣瓢秋人和绫子走在早上相遇的过街天桥上，虽然已经交换过联系方式了，但鸣瓢秋人还想得到绫子的保证。

　　鸣瓢秋人问：“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绫子回答：“会不期而遇的。”

　　秋人和绫子读的不是同一间大学，两间学校离得有些远，秋人就故意往绫子的学校那边跑，绫子也是故意向秋人的学校那边走，两人常在半路“偶遇”。

　　有时是在街心公园，有时是在过街天桥，有时发现都错过了就掉转头往回走，只是为了在见面时彼此心有灵犀地说一声：

　　“又见面了！”“是啊，好巧！”

　　这种生活一共持续了1年，直到鸣瓢秋人大学毕业。在成功入职的那天，他穿着制服，诚恳地握住绫子的手，对她说：

　　“我刚对警徽庄严宣誓，我不因任何事件而恐惧，不怕任何人所憎恶，以自己之良知，履行职务，不偏不倚，公平正义……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梦想完成了；是时候实现另一个同等重要的梦想了，我会倾尽所有来保护你，爱惜你，不让你受到伤害，让你可以天天展露笑颜……能以结婚为前提地交往吗？”

　　夏日毒辣的阳光晒得他满头是汗，鸣瓢秋人专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向绫子告白，穿着藏蓝色警服的他意气风发，气宇轩昂。

　　鸣瓢秋人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唯有一腔热血，想同时献给她与正义。

　　虽然知道绫子肯定会答应的，但鸣瓢秋人不想让未来的同僚起哄，他不想绫子在做决定时遇到一丝为难。

　　“荣幸之至。”

　　绫子回答。然后踮起脚尖，勾住秋人的脖子，亲吻他的唇。

　　秋人是在操场宣誓的，绫子在树荫下观礼，她的心一直被他牵动着，在他向她走来时，绫子觉得就是他了。

　　绫子的心被秋人夺走了，今生的悲喜都愿与之共享。

　　秋人现在看不到绫子的脸，不过也无需看到，他闭上眼睛回吻，那势必是和他一样幸福的表情。

　　又过了3年，在秋人23岁，绫子22岁时，秋人在湖边，在绿树与飞鸟的祝福下，向绫子求婚。

　　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两年后，女儿出生了。

　　鸣瓢秋人看着这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孩，思考着与之相匹配的名字。

　　鸣瓢秋人思考了很久，他看到了医院外跳跃着的小鸟，是一只浅白色羽端，橙红色尖喙的飞鸟，它落到窗台前了。

　　飞鸟歪着头，灰蓝色的眼睛和女儿的眼睛很相似，它待了一会，然后潇洒地飞走了。

　　鸣瓢秋人兴致勃勃地对翻着辞典的妻子说：“我想到了！椋，刚刚那只飞鸟是椋鸟，说起来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也看到过这种鸟。”

　　为了便于打理，现在的绫子把头发挽到一边，扎成侧马尾的样子，她眨了眨眼睛，说：“鸣瓢椋……是挺不错的名字呢，听起来就像只可爱的小鸟。”

　　于是，椋的名字就确定下来了，原本两人的家庭多了幸福的结晶，这个家庭更美满了。

　　椋正如名字里的寓意一样，健康快乐地长大，她有时也会像只小鸟一样，顽皮地捉弄她的爸爸，每每这时，绫子都会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

　　“阿秋……哈哈哈，好可怜！”

　　绫子这么说。明明是椋的14岁生日，在闭眼吹蜡烛许愿时，椋却趁机将奶油糊到秋人的脸上，秋人现在脸上一团接一团，都是白乎乎的了。

　　“椋，你的愿望是什么呀？”绫子问。

　　“嗯，希望爸爸妈妈换种方式腻歪？”椋迟疑地说，怎么她的父母一点都不成熟稳重？

　　“换一个。”秋人冷酷无情地拒绝。绫子在一旁憋笑憋得很辛苦。

　　幸福的生活一直持续，本该如此的，虽然鸣瓢秋人在立功后，转到负责重案那边去了，但在繁忙的工作下，他还是尽力的关心妻子和女儿，他会挤出时间带家人去游乐场，听到妻子想看电影，也会提前谋划，让自己的日程表空出来。

　　——如果我的能力再强一点就好了。鸣瓢秋人时常这么想。

　　——是年纪大了就容易回忆过去吗？身陷囹圄的鸣瓢秋人又一次梦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那些日子像河流里的砂金一般，沉在河底，闪闪发光。

　　他站在河边，用手捧起一把沙子，并没有找到，用筛子筛掉，也没有。

　　——我应该不适合这份工作吧。鸣瓢秋人心想，在椋和绫子离开后，值得关心，值得保护的存在已经没有了。

　　他讽刺地笑着，念着自己一直坚信的话语：

　　我对警徽庄严宣誓，
　　——只会发誓有什么用啊，你一件事情都做不到。

　　我不因任何事件而恐惧，
　　——你很害怕啊，你不是很害怕犯人伤害你的妻女，害怕自己保护不好她们吗？

　　不怕任何人所憎恶，
　　——如果不是“单挑”的报复；如果能更早一步回家，是不是就能救下椋？

　　以自己之良知，履行职务，
　　——哈，这个倒是做到了，你从绑架犯手中救下了小女孩，让失去女儿的母亲不再哭泣；可是你为什么没能救下自己的女儿，让妻子一直笑着呢？

　　不偏不倚，公平正义，
　　——连正当防卫都算不上，你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直接绕开公、检、法，就冲上前去，把“单挑”杀了……这个干得好！

　　我会倾尽所有来保护你，
　　——你并没保护到椋和绫子。

　　爱惜你，
　　——爱惜的话，为什么没有理解妻子的心情？

　　不让你受到伤害，
　　——在椋离开后，明明崩溃的是你，为什么你要认定是妻子患上了抑郁症，明明她一直在坚强地笑着，不是吗？

　　让你可以天天展露笑颜，
　　——椋离开那天，妻子虚幻的笑容，是你挥之不去的梦魇。

　　鸣瓢秋人有两个梦想，现在两个梦想都破灭了；鸣瓢秋人曾经什么都有，现在连一腔热血都凉了。

　　是昔日的同僚把他捉拿归案，他的妻子曾对他说，一生只能杀一人。她充满期待地说：我想要和阿秋活得长长久久，直到老得真是活不下去了，就在大家不是那么悲伤的眼泪中，有尊严地合上眼睛。

　　——那我现在应该不能去见你了。鸣瓢秋人心想。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是特别好的人，理应活在天堂。他是个没有保护好家人，违背自己职责的混账货，没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只配在地狱沉沦。

　　鸣瓢秋人连“快来救救我啊！”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鸣瓢，我需要你的协力。”

　　百贵船太郎看不下去鸣瓢秋人颓废的样子，跟鸣瓢秋人讲述了“仓”对鸣瓢秋人的决定，鸣瓢秋人是百贵船太郎昔日的同僚和挚友。百贵船太郎相信鸣瓢秋人一定能成为合格的名侦探，就算身在监狱，也会存在救赎。

　　百贵船太郎作为理性的蜘蛛丝，带给鸣瓢秋人从地狱逃离，攀爬到天堂的奢望。

　　鸣瓢秋人答应了，虽然虚无缥缈，但他还是想等待妻子实现对他许下的承诺，在此之前他必须做点什么。

　　——会再一次相遇的。他一直相信着，哪怕是绝望的轮回，哪怕是残酷的命运。

　　2.
　　从2016年冬天到2018年冬天，鸣瓢秋人一直相信着。

　　在2018年冬日的某一个时刻，他在井里见到她了，没过多久，她来牢狱里找他了。

　　她看起来年轻了很多，看到他时，像初遇的时候一样在掉眼泪。啪嗒啪嗒的眼泪，哭得比初遇时可怜多了。

　　他不想她哭泣，她在对他微笑，他也报以微笑。

　　——这是等到了吗？鸣瓢秋人心想，可她是绫子又不是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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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
“爱是不死的力量，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杜拉斯

2.
果然写不完！我得拆开3章来写，这个作者一觉睡醒就开始想剧情，等下还得去恰饭，已经万策尽了。先从瓢哥的回忆写起，然后写瓢哥的心态,最后写瓢哥的做法！

不许说刀，我觉得这章挺甜.jpg（不是）感谢在2020-03-28 20:19:46~2020-03-29 21:1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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