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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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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高楼谁与上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
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谩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
橘红的烛光摇曳婆娑,李煜闭着眼睛仰躺在椅上,周嘉敏坐在旁边,用棉花沾了药酒轻轻的在擦拭他额上的伤口,她的泪水落在李煜秀挺的鼻梁上,滑下了他苍白的脸颊。
李煜睁开眼睛,温柔的注视着她道∶“傻丫头,哭什么呢。我并不觉得痛。”
“我知道,从嘉,因为你痛的是心里。”
李煜握住她的手,轻轻的道∶“没事的。嘉敏,最难堪的一刻我们都熬过来了。”
门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竹青的声音传了进来,“侯爷,楚国公来了。” 楚国公是李煜的七弟从善,当年赵匡胤几次请李煜到汴京来,李煜实在是推辞不过,就派从善为使者代他到了汴京,没想到一到就被赵匡胤扣留了,李煜几次请求赵匡胤放从善回国,都没有被允许,兄弟一别就是三年。
李煜猛的站了起来,一叠声的道∶“是从善么?他在哪里?快叫他进来。”
竹青回道∶“在大厅等候。”
话未落音,李煜已经跑了出去。“侯爷。”竹青忙追了上去。
大厅布置得非常豪华,雕花桌椅,白玉屏风,大厅中央高高的扁额上端端正正的刻着∶礼贤厅。
这里没有丝毫六哥的气息,六哥喜欢的是自然、随意、雅致而不是这样死板规整的富贵。坐在礼贤厅里等待的李从善的心情是既激动又不安的,三年了、整整三年了、除了梦里,他再也没有见过他最亲最爱的六哥,如今终于可以见面了么?这三年来,沧海也变成了桑田,他的六哥呢?
“从善。”一声熟悉的呼唤,穿越了长长的记忆,从善缓缓转过身去,见李煜站在门口,容颜依旧,只是被岁月洗尽了颜色,清雅依旧,只是清瘦得只剩风骨。
“六哥!”他扑过去,握住了他的双肩,“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你。。。。。。”终于咽回了那一句“你好么?”谁都看得出他不好一点都不好,所以他最后只是紧紧的抱住他,从胸腔里哽咽出一句,“我好想你。”
李煜轻抚着他的头发,就象小时候安慰那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的泪洇透衣服,在肌肤上留下悲哀而幸福的温暖,漫满心头。
“从善,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李从善抬起头来,李煜看着他,分别时犹带着稚气的眉眼已经沉寂成一片灰色的安静,昔日里明亮而活泼的眼睛不再灵动,连那爱笑的唇角也微微下垂仿佛从来不会微笑。
李煜踉跄后退,喃喃低语,“从善,我对不起你。这几年,你受苦了。我。。。。。。”李煜心口剧痛,语不成声。
李从善慌忙扶住他,“六哥,你不要自责。这几年我虽然没有自由,但皇上也并没有为难我,终日闭门读书罢了。就是很想念你们。你不要难过,我们兄弟俩难得相逢,今日我们一定要不醉不归!”
赵匡胤踏着夜色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煜兄弟俩在在湖边月下把酒言欢,李煜浅浅的微笑象是月色下最明净的一道清泉。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你们倒是好惬意啊。”
李煜、李从善这才发现皇上居然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眼前,忙跪下行礼。
赵匡胤问到∶“从善,你怎么在这儿?”
“回禀皇上,臣与臣兄三年未见。听说臣兄也到了汴京,欣喜若狂,所以特地过来看看。”李从善恭敬的回禀。
赵匡胤居高临下沉声道∶“李从善,你可知罪么?”
李从善面色一变,伏地道∶“臣、不知罪,请皇上明示。”
赵匡胤悠然道∶“李煜是个罪王降臣,我还不曾召见他,你就私自来探望,还不知罪么?”
“臣一时思兄心切,思虑欠周,请皇上恕罪。”
“恕罪?”赵匡胤一声冷哼,背着手道:“不知道你们私下相见,夜深无人处,议的是阴谋复国还是心中怨恨?这是可恕之罪么?”
李从善急道:“臣等万万不敢!”
赵匡胤不理他的辩解,命令道:“把他带下去。”立即有两个高大彪悍的侍卫一左一右挟持了李从善就走。
“从善!”李煜仓促里抓住了从善的手,可他的力气又怎么敌得过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从善的指尖尖锐的在他的掌心划过,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李煜跌跪在地上,映入眼中的是一双绣龙滚金的明黄鞋子,赵匡胤居高临下,表情冷峻的看着自己,帝王的眼底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漠然与威严。
李煜恳切道:“皇上,臣国破家亡,全是咎由自取,臣不恨任何人,心中亦无怨望。当初臣高坐庙堂,有故土三千,甲兵百万的时候,不曾守住家园故国,如今又有何颜面谈及复国?臣已心死如灰,只求家人平安,余生平静。请皇上明鉴。臣弟从善皆因臣的无能少年离家,早经忧患,无缘天伦,臣愧为兄长,不能庇护幼弟,反给他带来磨难。若皇上一定要问罪,那么就拿下臣,放了从善吧。”
赵匡胤问道:“李煜,你当真觉得自己自入汴京以来,言行无过么?”
“臣自从归降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错。”
赵匡胤缓缓的说道:“你觉得你现在言行无过,那是因为你潜意识里还是那个金陵城里的南唐国主李煜。可是那已经是你应该忘记的过去了,你现在是我大宋的臣子百姓,你好好想想,你现在的身份所应有的心态和行为。”
语毕,赵匡胤拂袖而去,侍卫们簇拥着他消失在小径深处。
李煜呆呆的坐在地上。
夜露侵衣,天地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