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茶》老苟

21、孤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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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视那些鱼龙混杂的东西，其他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是可以好好看一看的。

　　后半夜的夜市比前半夜混乱了不少。毒药被冠以华丽精美的包装，非法贩卖也成为了一种致命的风气，悲吟和吆喝混杂成为不堪的交响曲。阿兰面无表情地朝前走着，对这些早已经是习以为常，她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卖礼物的杂货摊，向安涯不忍心多看，只得带着女孩继续走着。

　　“那个……”

　　沉默了很久的女孩突然扯了扯向安涯的衣角，指着一个摊子中的东西轻声说道。向安涯顺着对方的手势看去，便看见了一个十分简单的黑色首饰。

　　那是一条项链，这看起来没太大意思，因为仔细一看，那也无非就是一条黑绳串起一块小型鸟骨骨骼。可阿兰看上去喜欢的紧，反正价格也是低廉，向安涯便将钱递给对方。女孩接过项链，脸上显露出一份不易察觉的雀跃和欣喜。

　　小姑娘总是像这样容易满足。看见女孩这副模样，向安涯也不由生起几分喜意，像是在看自己女儿开心那样开心。

　　“看，我来给你变个好玩的。”向安涯一面说着，一面将项链举在女孩面前。微弱的灵气一闪而过，头骨挂饰瞬间变成了一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

　　“好看吧。”看见对方两眼泛光的神情，向安涯一阵得意。这样的伎俩也就顶多骗骗小孩，他将夜明珠递给女孩，“要赶紧送给别人噢，因为这到明天就会变回原样了。”

　　阿兰立马头连连点的像个拨浪鼓。下半夜人多眼杂，逛了几步两人就并肩回到客栈。

　　裴誉舟几人都早已闭上眼睛熟睡过去，女孩小心翼翼地将夜明珠放到裴誉舟怀里，随后不舍地走回了房间。

　　门刚一合上，向安涯总算是忍俊不禁。

　　“你们，装得还挺像。”

　　将蜡烛点燃，屋内几人哪里还有方才那副沉睡的模样。向安涯连声打着哈欠，随即疲惫地瘫坐在床榻上。

　　“拙劣的障眼法。”裴誉舟一看见夜明珠，下意识地开口道，“你怎么还对这种花哨的东西感兴趣？”

　　“人家小姑娘喜欢，我自然是要依着她的了。”向安涯随口回道，而后又忽的认真起来，“而且，她、可能……”

　　“是照枉阁的人。”向安涯深吸一口气，还没等他人反应过来，他便接着继续说道，“印记在她的后脖颈，已经被洗淡了很多，还有一个新的印记刻在了上面。但我敢打赌，一定不会错。”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几人吓得赶紧躺回原位，而后屏息敛声地听着外面人的响动声。

　　是路过的人么？

　　声音似乎很快就消减了下来，而后又是紧接着的一阵寂静。

　　“阿兰？还没睡吗？”向安涯轻轻地朝外试探着问道，却是没有任何的回复，最后还是不放心地走去开了门。

　　一阵凉风铺面袭来，向安涯打了个寒颤。而门外除了走廊上的零星烛火，空空如也。

　　走去阿兰房间，却正好听见里面传来的微弱的呼噜声，便放下心回到房间。

　　“睡着了，应该是别人。”寂静的房间中，连呼吸声都显得分外格格不入，见状，向安涯更是压低了声线，“这里掺杂了不少照枉阁的人，只是不曾想阿兰也居然是其中一员。”

　　“可还有其他线索？”易望青面色微动，沉声问道。

　　“我们或许已经被发现了。”向安涯朝几人凑近了一些，“乌鸦是照枉阁的标志，而这鸟骨不出意外的话，正是乌鸦的头骨，他们是在警告。”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地收集一些情报回去，易望青，你先试着寄信会去看看。”

　　“好。”闻声，易望青赶紧借着烛光，在符纸上划了几笔。可没过多久，他便皱着眉道，“不行，此处有对通信符的限制，会打草惊蛇的。”

　　“有人！”

　　向安涯赶紧小声提醒，他攸地挥剑将烛火熄灭，随后干净利落地瘫回床上。毫不掩饰的脚步声在门外左右徘徊，向安涯刚想故技重施，门却被人毫不留情地推开。

　　“谁？！”

　　裴誉舟神色一黑，寒气逼人的银白色刀刃抵在来人的喉间，可站在那的人，却是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男人。

　　“冷静。”易望青上前将剑给推开，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道，“阁下半夜前来私闯他房，是为何意？”

　　“啊、啊，是我走错路了，抱歉！”男人却是满脸歉意，还没等他们说话，他长长鞠了一躬转身就跑。

　　忽的，一阵晕眩传来，这气味……

　　“是迷香！”向安涯晕的半跪在地上，“卑劣的招式，中计了！”

　　易望青死死皱紧了眉，他想追上那人，却是全身疲软而又无力得要命，只得强撑着画了个符咒，房间很快就被一层淡蓝色的屏障笼罩起来。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向安涯隐约察觉，有人的脚步声……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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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贱、丑陋……这些形容词素来都是她的代名词。

　　看着屋内倒下的众人，阿兰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对方走去。脖颈上的烙印隐约散发着微弱的热意，仅剩的妖气已经无力支撑她维持人性，便索性变回一只小狼，窝在地上狼狈地舔舐着旧伤口。

　　有人来了。

　　照枉阁的高阶人士都会有那样一个鬼面面具。躯体肥胖、身着华服的男人像头笨熊一样朝着屋内走来，而后得意洋洋地环顾着地上躺倒的众人。

　　“见过林大人。”

　　阿兰艰难地支撑起身子，而后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最为高贵的黑狼在权力面前也无非是一个卑贱的奴从。

　　阿兰早已背弃家族的自尊和信仰，这些东西在活命面前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所以当双亲为了那份孤傲毙于荒野的那一时刻，她只是打心底里觉得可笑至极——因为她生来便是比野兽还要绝情而轻贱的人。

　　“咬死他们，拖到乱葬岗，已经不需要我多说了吧？”油腻的声线听的人直犯恶心，阿兰并未多言，只是默认般地点点头。

　　男人嗤笑一声，随后大摇大摆地朝外走去。阿兰刚转过身，却骤然被人当头一棒昏倒在地。

　　“悲哀。”温柔似水的声音在黑夜中久久回荡，而背后屹立不倒的人，是白。

　　“用这般明显的迷香，真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白喃喃自语，而后很快地就朝外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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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大早，向安涯缓缓从睡梦中醒来，一切似乎都是昨日的那副模样，而外面也依旧是是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发生了什么？”

　　向安涯一醒来，便慌忙地问道。

　　“是迷香，有人趁人之危下了迷香。”白被风吹的有些发冷，回了一句便忍不住连连咳嗽。“我闻到了，所以很快就缓过神来，可当我再追出去，人已经走远了。”

　　“可有看到那个人的模样？”

　　“很明显的特征，身躯肥大，衣服华贵，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他便是这里的首领。”

　　两人一阵无言，裴誉舟和易望青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淡蓝色的屏障依旧在泛着微光。隔壁房间也已经空无一人，阿兰已经走了。

　　虽然明知对方不会是什么好人，可看见这副光景，向安涯还是不由连连叹气。他们的时间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于是白就留下来暂时看守着，向安涯则是独自一人朝街道走去。

　　街上的人多数都是面如土色瘦骨嶙峋，想要找到一个身体发福的有钱男人自然不可能是件难事。可像这样的人也当然不会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向安涯便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

　　起初，他也是对阿兰是照枉阁这件事完全没有察觉，可越是相处，就越是不可避免地看见对方一些怪异的举动。而后在一次不经意间地看见对方脖颈上的印记，便更是奠定了他对这的猜测。

　　可他依旧是不愿去细想对方的真实身份，也许是她的伪装太过高明，可看见对方那因为心愿达成，脸上那视若珍宝的雀跃神情时，向安涯也难免会动摇自己的想法，也许对方只是一个误入照枉阁的孩子？也许对方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

　　小孩子总是能像这样不遗余力地哄骗住人的心灵，若非是血淋淋的现实就那样摆放在面前，向安涯或许真的会相信对方精湛的演技。

　　“这附近可否经过一头黑狼？”

　　这样照下去自然是难上加难，反正若是真有一头狼从这经过，很难会有人不注意到，索性向安涯便朝着路边的一个摊子问道。

　　这一问，倒还真给他问出了个所以然来。

　　“狼？您别说，俺今天一大早还真看见过一个，貌似是朝着……那边。”摊主朝着另一侧指到，“那还真是吓着我了，第一眼还以为是哪家的狗被打了跑出来了，一路走一路淌着血……”

　　听见这话，几分异样的情绪油然而生。向安涯道了句谢便顺着对方指的方向跑去。

　　可这个方向的尽头，是一处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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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家族，从古至今都有一个传统。

　　一头黑狼若是要死了，哪怕是拼了命，都要强撑着来到家族的墓地上死去。他们是成群结队的猛兽，生是一条心，死也依旧是一条心。

　　她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呢？让自己的灵魂有一处安息之地？让自己死在亲人面前然后显得没有那么绝情？

　　她多希望自己也能如同他们一样，高高在上地不可一世啊。这样没了自尊没了自我地活着，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长途跋涉了太久，阿兰终于是撑不住，瘫在地上睡死过去。

　　死去的前一秒，貌似传来了人的声音。

　　“阿兰！阿兰！”

　　会是谁的声音呢……

　　无从得知。

　　刚一踏进这处墓地，刺鼻的臭味涌入鼻腔，周围四处都散落着亡狼的残骸。向安涯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而后又赶紧回过神寻找着阿兰的身影。

　　而显然，一切，都完了。

　　“阿兰？”

　　向安涯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却发觉对方早已没了气息。

　　乌黑发亮的皮毛也随着消逝的生命变得黯淡无光，她后脖颈上的狼毛被人强硬地扯落，而后烙印下了这样的一块乌鸦印记，而后就是这样短暂地过去了一辈子。

　　向安涯顿觉百感交集，张口，却是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生命是多么容易消逝的东西啊。

　　尚还温存的躯体在地上僵硬地躺着，很快这又将变成一副新的、冰冷的残骸，便如同这散落一地的尸体。

　　只可惜没能再见着她最后一面。

　　阿兰对于他们又会作何想法呢？可现在再问出口已经为时过晚了。短暂的三两天好似半年那般漫长，向安涯轻轻放下黑狼，走之前依旧满是不舍地看了她一眼。

　　阿兰的心思如何，是好是坏，也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

　　或许她自己都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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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哪——！！芬馆着火了！！”

　　走到半路，就远远地听见一声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啊，貌似有个很有钱的人烧死了。”“这还有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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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烟将空气都烧的呛鼻而又窒息，熊熊的火焰在空中肆无忌惮地燃烧着，甚至还隐约有种愈烧愈烈的错觉。

　　而火焰旁簇拥的人群前，白竟是也置身其中，默然凝望着这席卷一切的红色火焰。

　　“白？你站这做什么，很容易烧伤的，快走。”

　　“被烧死的人，是首领。”

　　“啊、啊？？”向安涯握着对方手腕的手骤然一滞，他下意识地看向大火的深处，“你怎么知道的？”

　　“听别人说的。”白神色自若，温柔的声线听不出任何其他的心情，“我也不大信，所以我只是好奇出来看看，还是先回去吧。”

　　向安涯点头，却还是没走，只是面色恍惚地望着面前的大火。

　　“阿兰死了。”

　　平淡无奇的话语淹没在席卷而来的烈火中，可白却是听的再为真切不过，如瀑的白发在火光的闪耀下，反射出耀眼的琥珀色光芒，好似那天夜间，那双澄黄色的眼睛一样。

　　“至少，死前那几日明白了，温暖二字何解。”柔和的话语如同飞絮飘进人的双耳，白向来都是这样温温和和的人。向安涯更是一阵感慨，若是能早些相遇……女孩的人生会不会截然不同呢？

　　至少，多几天快乐日子也行啊。

　　两人没再说话，只是一前一后地、缓慢地朝着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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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又是满城风雨。

　　走在路上，竟是人人都穿戴着白衣和面具，举止乖张怪异地在街上走着、跳着。白说这是因为首领死去的祭祀游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昨天那场大火的确是烧死了一位很重要的人。

　　这事儿居然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

　　那场大火可真是会挑人烧死啊，这下恶人有恶报，总算是让对方给遭了报应。

　　只是可惜，原本还美滋滋地想着带上阿兰一起回去的，这心愿也是泡汤了。

　　障眼法的效用褪去，夜明珠也变成了原本的鸟骨挂坠的模样。裴誉舟虽没啥反应，却是默默地将这挂坠吊到了脖子上。

　　没了首领的团体短时间内就会乱成一盘散沙，所以只需要将这份消息带回去，便自会有人前来清理这处杂乱之地。

　　这任务简直简单得不可思议，一直到整理文件时几人都还是蒙圈的，当然，除了白和向安涯没有太大的反应以外。

　　“那场火会是谁放的？”

　　趁着其他二人暂时出了门，向安涯思虑许久，还是忍不住将疑问说了出来。

　　“不曾知晓。”白自然也是存有同样的顾虑，“天灾？人为？能在这处地方明目张胆地放火，如若是人为，那必定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而那火，没记错的话，只烧死了首领和他的护卫这些人。”

　　“这、怎会如此？”向安涯愕然道。

　　“对方定然是有目的性地放火，甚至能够保证那串火如此精准地烧死目的的人物。”白此刻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此地鱼龙混杂，即使是我们，也差点在昨日中计而死，此事不可能会这般简单了事。”

　　“可见这副模样，对方兴许是友方？”

　　“但愿如此吧……”白面色稍缓，或许对方只是实力雄厚的门派弟子，和他们一样前来完成任务罢了，此刻即使再是觉着可疑，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就这样草草了事了。“收拾东西吧，要离开这里了。”

　　“好。”

　　不知不觉，初秋已经快要过去了一半，天气也是逐渐开始转冷，可这分明才过了三四天而已。

　　算来，中秋也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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