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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迷藏(一、二) ...

  •   有句话说,将愤怒藏深,是受伤至深的表现。
      要多伤心多失望,才会连争吵咒骂都嫌多余?

      厨房内,淘米,Take 101,Action!
      伴随着方若绮煞有介事地将手第一百零一次插进淘米的盆,莫筱筠站在方若绮身后,在心中第一百零一次默哀。指导、训斥、一对一、手把手,能用的方法都已用过,自诩金牌贤妻良母,能化一切腐朽为神奇的莫筱筠,终于承认对于眼前这块做家事的“榆木疙瘩”无能为力。连再多骂她一句的心事都无,只剩无语叹息。
      这一日,高、莫夫妇的掌上至宝——高笑非小朋友满三月大,即将在下午举行受洗仪式。
      此时,高小朋友的教母方若绮与生母莫筱筠两人正在准备下午分享给各个亲朋交友的甜点,受困厨房一个时辰有余,尚无半点成品、或半成品。多半要归功于美其名曰“帮忙”,实则是帮倒忙的方式天后。
      “若绮,你知道,多数人淘米的时候,习惯将水倒去、把米留下。”
      已将半袋江米浪费进下水管道的方若绮转过身来,满脸无辜:“我也想啊。实在是太难了。”
      莫筱筠翻一通白眼:是淘米太难?还是某人太笨?她发誓,这厨房中最简单的活计,连她的宝贝儿子小笑非都难不倒。倘使他现在站得起来够得着水池的话。
      回想前一年登门黎、方家宅,方若绮招待众人的一席盛宴;再观今日某人的表现,联系艺界传闻,以及对这位密友的切身了解,莫筱筠做出以下合理性论断:
      那一餐根本是欺世盗名、叫来的外卖。
      如果再不除去这厨房中的“第五害”,亟待做成的甜点怕也要沦落到非叫外卖不可的地步。
      有此认知,莫筱筠拉过方若绮的手:“若绮,过门是客,教你帮忙始终不对。你累了就到外边坐着歇一会儿。”
      是对自己失望到底、彻底放弃了吧?
      言辞虽说婉转,逐客令的味道并非嗅不出的。
      方若绮心中了然,却装糊涂。
      婉转这门社交礼仪,弊端是给对方耍赖、拒不服从留出空子。自己不愿明说,别人不懂,纵是假作不懂,又能怨谁呢?
      方若绮并不为存心装傻的行为自豪。然而,今天莫筱筠预计要做的甜点是她一早想学的云片糕。她想要学会,做给黎华吃。作为道歉也好,说是补偿也罢,是为自己也无所谓。她记得上一次设宴家中时黎华面对“莫氏云片糕”的卖力吃相,她希望自己能再度给他快乐,或者其他任何感情,只要淋漓尽致。
      那人的宽恕,带着倦淡的表情,气压太低。
      “我一点不累。真得。我想要帮忙。”方氏天后施展绝妙演技,笑笑地转头对莫筱筠说完,又一度跃跃欲试地投入到淘米的Take 102中。
      她是决计不学会不肯罢休的。
      爱,加上愧疚,或许能够赐人以不惧万难的决心?可惜这份决心,并不附赠排除万难的能力。
      有志者事竟成,这话谁会对真正的有志之士讲?谁敢?
      其真或假,可见一斑。

      各位看官,暂请移步。
      厨房之外,客厅之内。高明权正照看自家哭闹不已的小宝贝儿。不是饿了,有刚刚打过令人忍俊的奶打嗝儿为证;也不是尿湿,有垃圾桶内换下的不想提及的东西为证。他实在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黎华进得门来,恰逢高明权狼狈不堪地苦着一张脸对着那小恶魔告饶:“笑非笑非,莫不是要我倒过来叫你爹地,你才肯消停?那么,我叫还不成?”
      “典礼的装饰、餐饮都已联系好,我去看过,万事俱备。”黎华边说边走到高明权身边,伸开双臂, ”May I ?”
      高明权上下打量身旁方才宣布婚讯、刚刚摆脱“钻石单身汉”名号的好友。那人秉持感情之事、可有可无、最好没有的时候,他已经陪郊游、陪饮茶、陪看电影陪得驾轻就熟;那人刻意隐瞒婚讯、宣扬不婚主义、鼓吹丁克家庭的时候,他已在父母课堂混得脸熟、把喂奶换尿布练得纯熟,赢得“新好男人”的光荣称号。有无搞错,难道要指望假他之手摆平自己摆不平的哭泣宝宝?高明权一万个不相信,奈何自己已然无计可施,也只得将信将疑、交出宝贝儿。一双手尚出于不放心一直护在旁边,就怕自己的心尖肉摔到地上。
      黎华接过小笑非,抱在怀中,一抚一拍,动作竟是一气呵成,自然流畅。一会儿工夫,震天哭声不仅偃旗息鼓,泪痕未干的小脸儿还吃吃地绽开笑容。
      “你是怎么做到的?”高明权觉得难以置信。
      “小孩子很简单。你对他笑,他也对你笑;你对他垮着一张脸,他怎么会有好脸色给你看?”
      这是同儿童演员合作时悟出的道理。他们思想单纯,易受影响;加之,他们的感官感受较之成人更为强烈,大人微不足道、自己都浑然不觉的心思变化反应在他们身上都会变成极端的伤心和愉快。小孩子体积虽小,情绪却像是一面放大镜。
      “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老牌歌神高明权夸张地唱老歌表达感谢。
      “最好有办法。下午有些事情要顾,等不到洗礼结束,要和你请假先走。”黎华一边说,一边继续摇晃着怀中的小宝贝。 “
      “好。”高明权爽朗地答应,这种好心情在下一刻看到自家儿子在“陌生人”的臂弯不仅不哭不闹、不仅肯笑,更是舒适安逸、睡着了觉的时候消失无影。只听高明权冷哼一声:“小叛徒,被一个笑这么便宜地收买了去。”
      高明权叹的是自己的骨血轻易被小恩小惠、表面功夫赢去别人回报,一点都不记得是谁在半夜爬起来守在摇篮旁摇他到天亮。
      且不说,要求一个三月大的婴儿做到“得人恩果千年记”是否牵强;就算是成人,何尝不是时时只见那小恩小惠、表面功夫,而瞧不出,私底下谁待自己最好、谁为自己付出最多?
      深陷沼泽的人,是更多地将心理支持建立在趴在池边握紧自己手指的人,抑或是那个跑去找人寻办法救他出来的?
      孩子,是成人形体的缩小版,却也是成人情绪的放大镜。
      “好浓的醋味儿。”虽然甚觉身旁的歌神\导演神情有趣,察言观色后黎华还是决定“完璧归赵”。可那宝贝儿却像是铁了心要将“忘恩负义”进行到底,醒过来死死抓着黎华的领带不肯放,看到那双尚且睡意朦胧却已泫然欲泣的眼睛,两人不敢再做交接。黎华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第二度投入哄孩子的伟大事业。面容柔软,含宠带笑。
      “我以为你不喜欢小孩。”
      “谁能对这安琪儿一样的睡脸说‘不’?”
      “那又为何对若绮说‘不’?”
      黎华停下笑脸,良久才说:“并不关乎我喜欢与否。”
      “显然小孩儿也很吃你那一套。连别人家的儿子都会即时向你倒戈,”高明权显然还在吃味儿,“不需要担心同自己的孩子相处不来。”
      “喜欢小孩、同小孩处得来,并不代表适合为人父母。”
      为人父母,自有乐在其中;然而,为人父母,并非为了娱乐,也根本不是娱乐。一个人将生命最初最脆弱最无助的十八年交予你代理,责任何其重?黎华觉得自己并不具备做一个好父亲的基因,他的血液中,有自母方遗传而来的残忍与自私,以及自父方遗传来的……
      “在真正成为父母之前,没人是做父母的材料。如果一定要等一切合适、最佳时机,永远不会等到。”
      黎华收住苦笑的趋势,转移话题说:“放心,就算自己没有孩子,也不会天天泡在你家把你的小天使抢走。”

      乖巧起来确实像个天使,折腾的时候却也着实使人头疼。”高明权坐下来,:“就算现在做了父母,我仍然很差。”
      “玩笑吗?自从笑非出世,除了垄断奶粉、奶瓶、幼婴商品业界的广告,你已俨然是彻头彻尾‘全天候老爸’。如果这都不算好父亲,别人何以自处?”
      “可是,小家伙一向不与我亲厚,”高明权叹气说,“小孩最敏感,什么都说不出,然而,谁是好或坏他都清楚,谁值不值得亲近、值不值得依赖他都有感应。”
      言辞之间,意有所指。两人各个了然。
      “那时他还未出生。”黎华出言安慰。
      “胎教同样重要。”
      黎华继续好言相劝:“你知道,事实上,你并没做出背叛的行为。”
      高明权继续不为所动:“事实上,我也确实在她们母子两个需要我的时候,分了心,不在他们身边。”
      身为父母之前,怕是很难想象会对另一个人如此倾心付出、不求回报。
      如何强求回报?爱是最好的回报。
      身为父母之前,怕也不能理解会有一日不仅不求回报,反而将对方的不回报视作自己付出不够,抱着歉意检讨如何能够做得更好。
      父母之爱,许是世间最深最沉的一种。无以为报。许多人干脆不报。
      “你同笑非相见不过三两次,他甚至觉得你更可亲。”高明权有些哀怨地看向黎华,犹自自责,“我不是好父亲。”
      “你至少为他找了一位好教父,”黎华颇有些臭美地指指自己,试图缓解气氛,“还为他取了一个好名字。‘笑非’,我喜欢这个名字。”
      高明权面色却更见沉重:“筱筠帮他选了这个名字。”
      像是想拍马屁、拍错了马。但还不止于此。
      “这个名字,取在孩子出世之前、‘她’还没离开剧组。意为‘笑对是是非非’。筱筠说,缘起缘灭、人来人往都不过是浮光掠影、过眼烟云,最终会陪在身边的、一直留在身边的,只有最爱你的人,只有家人。”
      语中的“她”,是指凌玮翎。高明权回忆起“她”、回忆起心意短暂偏离、另有所动的日子,苦楚不堪,闭上双目。
      黎华彷佛预见谈话走向,率先说道:“别多想。”
      “怎么可能不想?忘不了当日筱筠说出此话的神情。似乎是说给我听,又似乎是在给自己下决心。有时候我觉得她已经知道;有时候觉得她不。停不下来,不断在猜在想。”
      “事情已经过去。”
      高明权点点头,一片愁云却未见淡去。
      莫筱筠一语成谶。凌玮翎不过是高明权历经的浮光掠影、过眼烟云。
      事情已经过去。在开始之前。
      高、凌两人之间,或许并非一厢情愿,却无一方表明,一切只停留在欣赏与仰慕,止不住想同彼此多说几句话那种暧昧不清的阶段。在有机会开始之前,那令高明权私下生了异心的女演员已经真得另攀高枝攀到美国去了。其实,即便不是这样,即便有足够时间,二人也断无挑破暧昧不清、继续发展的可能。精神的出轨同实际上的背叛相去甚远,相隔着道德的差距,隔着好男人同坏男人的区别。
      莫筱筠的那句话,或许是察觉丈夫的异样,委婉的暗示。或许根本是无心之举。
      黎华不想妄加猜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是有意或是无心,她已经给了高明权足够的惩罚。
      对凌玮翎的眷恋可以很快忘却,对于莫筱筠的愧意却久久不能去。
      这份愧意,并不因未受追究而得以减缓。相反,愈演愈烈。高明权反而希望能够东窗事发,莫筱筠能够对他大哭大闹一番,甚至将他扫地出门。他会用尽办法赎罪、补偿、令她回心转意。然而,现在,要他如何赎罪、如何补偿、如何转她心意?他甚至不知她的心意。
      是用不知情惩罚隐瞒?
      抑或,是用无声宽恕惩罚精神出轨?
      惩罚暧昧不清的极致酷刑,是模棱两可。
      毋庸置疑,高、莫二人的主动权自此落入莫筱筠手中,不管她知或不知。这件甚至没机会发生的事情将会结成死结令高明权终其一生、耿耿于怀。莫筱筠若想控制他一生,便能控制他一生。歉疚,对于在乎的人,是最好的操纵工具。
      将愤怒藏深,不仅是受伤至深的表现。也能将同等或更甚的伤害还施彼身。
      黎华在高明权惆怅之际,暗暗思量。判不清自己是同情抑或物伤其类更多一些。
      他的心中、方若绮的心中同样打着一个死结。
      在那个漫漫的夜,被他撞到的,是自己当时名义的未婚妻、实质的妻子同另一个男人的吻。不在手背、不在额头,是确确实实唇畔的结吻。
      嫉妒面前,人人平等。他并非圣贤。
      他那故作的信任、或者宽恕并不作数。他没有理智维持他本该维持的平静,自然也不够坚定相信他本该相信的人,抑或不够宽容原谅他本该原谅的人。
      然而这些,他不想让她知道。因为,他不想令她负疚,不想掌握两人关系的主导权,不想操纵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迷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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