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意难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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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长街、昏暗的灯光、撩人的夜色，两个人，靠近，拥抱，亲吻……夫复何求？让我们暗暗祈祷男主角的高度可以使女主角踮一踮脚尖，对，女孩，不要忘记向后微微抬起你的右腿。
像好莱坞式童话结局的定格。然而至此，妄称这一幕为“完美”还为时过早，充其量称为“梦幻”吧。梦幻远非完美，“远非”并非追究到前文提及的夜雨，让我们问一个尚且相信现实中存在梦幻的幸运儿，比如方若绮，她会告诉你，现实不是电影不能定格，梦幻兼容到现实之中，也连带打碎成一个个瞬间。梦幻瞬间不是完美，因为它只是一个瞬间，你却希望它延长、延长，无止境延长，延长到永恒。
当拥抱长吻长至不能再长，方若绮勉力向黎华笑了一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六月十九日的约定，我猜，如果我不来赴约，若绮丫头会在异国他乡独自一个哭到昏天黑地，”黎华用手背擦过方若绮的脸颊， “我可不想错过这一幕。”
“千里迢迢就是为了看我哭到半死……那你现在不是会很失望？”方若绮连怒带恼，急着将身旁的男人推开，不想被一连串来势汹汹的咳嗽声打断，她才想起他的病、才想起头顶的雨，才想起前一刻攥紧的拳头，她究竟是在做些什么？舒展开的手不知该去抚胸还是拍背，那双不知所措的手，却被另一只手牵起，不是很温暖、不是很柔软，甚至她曾经怀着罪恶感比较出这并非是她握过最舒服的一只手。然而，她喜欢，她喜欢他微凉的温度、干燥的碰触，喜欢他分明的骨节、修长的手指，她喜欢一遍一遍摩挲他的指肚因为钢琴留下的茧，她喜欢想象那些茧会因为她一遍一遍的摩挲一天一天地变厚，就像她在他生命中留下的其他印记一样，一天一天日趋丰满；但是所有这些都不及她喜欢那只手总是知道在最适当的时候牵起她、指引她、告诉她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那些当她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
方若绮被牵引着灵魂出窍的经历结束时，已在不知不觉间跟随黎华退避到街边的屋檐下。她依旧愣怔地将手心贴在他的起伏依旧剧烈的胸膛，语无伦次地说出支离破碎的句子：“你的病……我……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根手指不期然抵在女子的下唇，“嘘……”黎华将另一只手覆在爱人贴在自己胸口的手，将她缓缓地揽在衣襟中，轻轻拍着她用稍嫌喑哑但极尽安抚的嗓音重复着说道：“我很好，我们很好，一切都会很好……若绮丫头，不要说对不起，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方若绮觉得全身的气力渐渐被抽离，日复一日在细胞中建立的防备与所谓坚强轰然瓦解，她将脸凑过去，贴在二人相依相扶的双手旁边，贴上去听他凌乱不堪却是为她而动的心跳，贴上去暂且遮风避雨、暂且避开未完成的电影、盛怒的王瑞恩、以及两人种种的矛盾不和，贴上去忘情的大哭一场，将鼻涕眼泪连带潮湿的心事，全数擦在黎华的衬衫前襟。她最近似乎与他的衣服特别过不去。
黎华并不闪躲，爱是不嫌弃，不嫌弃她的泪水涟涟、心事重重；爱是想要分担，对方的好与坏、精彩与糟糕都想参与其中。他也并不追问，因为爱是不强迫，即便迫切地想要了解与分担她的泪水心事，却不逼迫对方在尚未做好准备的时候准他介入。不追问，不是不闻不问不关心，相反恰恰是极致的了解，了解她此刻并不想说，所以才不问。
爱一个人，是不忍心施予她一丝半点的为难与难堪的。
当然不是说王瑞恩不爱方若绮，身为局外人，有什么立场仲裁他们之间的爱或不爱？只不过，公允一点来讲，王瑞恩的爱，更像是钟情艺术一般，钟情于他眼中的方若绮。他眼中的方若绮，是天赋演员、实力天后、两个月后杀入威尼斯即将惊艳世界的黑马。为了使他眼中的方若绮享有她应得的荣耀，不使她难堪，他有什么其他选择？无非是捧她、培养她、一手塑造她成为他的方若绮。只是他不知，这样做的同时也是在无形间，为难着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方若绮。
艺术家的爱情，就像艺术一样匪夷所思，不食人间烟火，令我们望而却步。那么，饮食男女的爱情，或说急需饮食的男女又是怎样呢?
诡异的声音自黎、方二人间响起，黎华会意地一笑，低头问道：“饿了。”方若绮红了脸退出半步：“肚子在抗议了。”
手牵手向前走了不远，转进一家不算拥挤的小餐厅。热可可、羊角包，片刻之后，两人面对面坐着，安安静静地分享起苦涩中的香醇，甜蜜与温暖。他不问她的委屈，她不问他的病；她不说她是怎样同王瑞恩撕破脸皮、很可能又一次毁掉了片约才来到此地；他也不说他是怎样从医院逃跑又因为转机耽搁了足足三十小时才得以同她相会。因为此刻此地，所有那些都不重要，所有那些都可以暂时忘却，重要的、需要被铭记的只有此刻此地，他们都在，在对方的面前，不需交谈，也能心领神会；不需对视，也知在彼此眼中。
饮食男女的爱情其实同样令人费解：多么滑稽，有时我们费尽半生的时间、满腔的热情去追寻最有共同语言、最谈得来的那一所谓最适合的另一半，最终却发现，适合的一半，其实是那个相顾而坐、不置一词都不会尴尬、能够一起共享宁静的人。也许爱情缘来令人费解，也许令人费解正是爱情吸引人入胜的伎俩。
作者有话说第72章 意难续(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