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十字诱惑》十三玄

79、爱情这么难

　　浴室？我不假思索的冲出门外，直奔浴室，心急如焚之下早就忘了还有敲门这道程序，拉开浴室门的同时喊道：“师……兄”当我定睛看清雾气朦胧间那绝美冷峻的容颜时，惊艳过后却是如雷霆般的重击。

　　也不知道是不是浴室里温热的水气作用，看到他的那一瞬，他常年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可疑的红晕，下一刻，他似乎想到什么脸色急速转白，扔下手中的勺子转而抓向搁在洗漱台上的毛巾，往日淡漠冷清的脸上出现了忙乱的裂痕。他抓起毛巾的手僵在半空，头机械地转开，垂下，动作是那样的缓慢而沮丧，有如那只垂在身侧的手，湿哒哒的毛巾向下无奈地滴着水。

　　我忽略并且也无心去思考他的反应，因为，因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那头银白与黑色掺杂的长发所占据。我像着了魔般地向他走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仿佛稍微眨一下眼他就会消失一般。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不，不可能……

　　他察觉到了我的靠近，有些不自在的向后退开，我不给他躲避的机会迅速抓住他的手臂，双眼却从未离开过他的长发。

　　“你……”他的声音在触碰到我的视线时止住了，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无措。

　　眼眶酸涩，视线逐渐模糊，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抬起另一只手撩起他湿漉漉的发，胸口一阵疼痛，喉头干涩地哑声道：“你……你的头发不是黑色，对不对？”眼角划下一串热泪，有些失控双手用力地摇着他的手臂，大喊，“你的头发不是黑色，对不对？！！”他的发根是银白色的，那不是单纯的白，而是泛着蓝光的银白……怎么可能，他的头发居然是银白色！

　　他对我突如其来的质问吼的完全懵了，抬眼将我痛苦而悔恨的表情收入眼底时本就紧绷的身体变得更为僵硬，惨白透明的薄唇委屈地紧抿，艰难地将视线移开。

　　“你说话啊，你的头发不是黑色，对不对？你说话啊！”我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试图从他那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而他不发一言的沉默正在无声的证明着一切。

　　“矮冬瓜，你们……”

　　转头，迷蒙的视线中倒映着鱼雷的身影，还有那抹站在他身后的灰色。我像发现了一棵救命稻草，放开泠然的手臂转身冲向浴室门口，顺势抓住鱼雷手腕粗鲁地往外拽，余光扫过那抹灰色心慌地错过。

　　将鱼雷拖进走道尽头的阳台，反手关上身后的玻璃门，让他退无可退。

　　他显然被我的举动弄的有些不知所措，退后一步防备地看着我，干干地笑道：“矮冬瓜，你，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胡乱地抹了把泪，定定地看向他的双眼：“你老实告诉我，你们都知道泠然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对不对？”这也是他和方妖男面对我时欲言又止的原因之一吗？

　　他黑亮的双眸猛睁：“你发现了？”似乎发现自己说错话随即调开视线，支唔道，“你也没问，谁会主动说起这种事啊，再说……”

　　“他从小就是这样？”极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

　　他歪头想了想：“嗯，好像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你们真的都知道这件事，就我不知道？”我有些失控地拔高声量，近乎对他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泪水像冬夜中的雨下个不停，冰冷无情。

　　“你，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啊！”他在我周围急的团团转，不知道如何是好，无助地向四周望了望，却发现除了无尽的黑夜别无其他，“该死的，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极怒之后是一阵昏天暗地的晕眩，我稳了稳身形向后倒去，虚脱般倚着玻璃门滑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喃喃低语：“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矮冬瓜……”

　　“走。”

　　“别这样，你到底是怎么了？啊，是不是那姓樊的小子欺负你了？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人，要不是炎他们拉着我……”

　　心口又是一窒，闭眼大吼：“你走，走啊！”樊斯琦，樊斯琦……如果没有他我又何必这样痛苦呢？可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如果”的。

　　“好好好，我走我走，你别生气呀……”往日那个有些跋扈的嚣张少爷完全没了踪影，他近乎讨好地绕过我退到门外，担心地看着我的头顶，“矮冬瓜，要是有什么事我们三个会替你撑腰，总之……哎呀，我们不会让人欺负你的！”等了片刻，发现我并没有回应他的豪言才讪讪地关上了门。

　　世界终于恢复宁静。

　　幽幽地吁出一口气，微仰起头毫无目的地望向黑色的天幕，竟意外地发现木春节的夜晚月亮是如银钩般的上弦月。呵……事情果然无法完美吗？我从来就没奢求过完美，那又何必这般讽刺？

　　笼罩着阴郁和苦涩的两年高中时光中，如果没有紫月，还有那个他带来的奇异梦境，我根本无法安然度过。七百三十多个夜，重复了七百三十多次的梦境，那头同样缠绕了我七百三十多个日日夜夜的银发此时却变成了一根根刺入心肺的尖针，痛却不愿拨除。

　　还依稀记得在雀山上第一次与泠然相遇时的情景。在那双充满魔力般的紫眸诱惑下我扯掉了他的面巾，撇开他过于苍白的肤色，当时我完全被他天神般的刀削面容所震慑住，很不好意思的移开了视线。这次偶遇让我知道他淡漠的面具下其实是一颗善良而炽热的心，这让初到三男之家惶惶不安的我多了几分温暖。

　　深秋的碧烟湖畔，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双手紧握慢慢地走着，高的那个一语不发，而矮个的那个却是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

　　另一个从恶梦中惊醒，月亮泛着淡淡蓝色的冬夜。

　　「出来了。」

　　「啊——！！鬼魂大哥，招你出来的不是我，我是大好人，你千万不要拉我去亡灵谷啊！我以后一定多做好事，多做善事，多做好吃的，呜……」观察了半天并没有预期中的怪东西出现，咬唇探问「你刚刚到底说什么‘出来了’？」

　　「夜娘子。」

　　「夜，夜夜夜……」

　　「一种虫子。」

　　「哈？」

　　「夜娘子，一种虫子。」

　　「虫子……」

　　场景快速切换，在鱼雷家的豫廷大酒店客房，脸颊红肿头发凌乱的的女子撕心吼叫着「混蛋！还给我，还给我！！呜……把我的初吻还给我！！你个混蛋！」

　　双肩被紧紧地抓住，一张俊美的脸慢慢放大，落下一个冰冷却温暖的唇。他睁开紧闭的双眼，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刚刚的不算，这才是。」

　　胸口一阵揪痛，一行泪从紧闭的眼角流出，冰冷的触感从面颊一路滑向后颈。原来冥冥之中天神给了我那么多机会，我却没有好好把握。

　　「你怎么这么傻，没有它我也可以找到他们的，你怎么这么傻？！！难道又是你师父的命令么，你就这么听话，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男子站在原地，带着些许反驳情绪「这跟师父无关，跟任务无关」

　　这跟师父无关，跟任务无关……我一直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或许说我一直拒绝深思这句话背后的意义，因为方妖男无情的拒绝，因为深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银发少年。

　　是啊，我不是一直坚信紫月会出现吗？难道就因为上大学后这一年间他出现在我梦中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就开始动摇了吗？既然命运让我错过了泠然，那又为什么让我在爱上樊斯琦之后又发现了他就是紫月这个事实呢？！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天神，我该怎么办？我好乱，头痛的快炸了！

　　咬牙强忍，微睁开酸胀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天幕中那轮徐徐东移的银钩，怪笑了一声。又是这个阳台，又是这样独身一人的深夜，不同的是，上次我在为自己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恋情祭奠，而这次我却是为两个男人左右为难。人生还真是处处充满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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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桔色的霞光越来越大，渐渐地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桔红，两只不知名的小鸟追逐嘻戏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楼下的小区路上，一个年轻男子被一只高大纯白大狗拖着走过，几个园艺工人拿着大剪刀在灌木从中挥舞谈笑，快乐的氛围感染了每一个经过的人。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唇边逸出，起身，揉了揉早已麻烦的双腿，朝着已经升起的朝阳微微一笑，转身推开玻璃门。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一切都会好的。

　　在泠然的房门前停住，深吸一口气，紧咬下唇定定心情，抬手敲门：“泠师兄，起来了吗？”没人回应，我又敲了一次。

　　在门前定了半晌，里面没有丝毫动静，我沉思了会正打算放弃，里面却传出一个声音：“进来。”声音微弱地犹如一缕轻烟，稍有不甚就会消失在空气里。

　　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瞬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抽痛，暗自咬牙，推开房门。入眼的是一片漫不边界的黑暗，随着门的转动，光线也跟着进入房间，借着光线隐约可以看到一团黑影蜷缩在靠窗那头的床边。背影是那样的无助而孤寂，这一幕让我自以为坚定的心开始动摇，我感到自己做的决定对他来说几乎可以说是残忍。

　　也许他的无助与孤寂并不是因为我呢？他或许根本不知道那个梦……好吧，作为紫月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个梦，但他却不一定知道我这个观众，更不可能知道我的内心想法。是的，我就是笃定这个可能性，所以做出了对三方来说伤害最小的决定，也就是不改变。

　　这件事中最无辜的就是樊斯琦，他什么都不知道，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踏入我和泠然的怪圈，经过几番周折我们好不容易才确定关系，尤其昨天的木春节……我要怎么向他开口说“分手”？再者，我不得不承认和樊斯琦在一起的时光是快乐而轻松的，虽然他在三男眼中是个阴狠残忍的危险人物，可他对我却是无可挑剔的好，我喜欢他。

　　泠然……总是给人拒人千里，表情淡漠的冰雕印象，惜字如金，笑容于他就是个不可能的存在，这也是我从来没把他和紫月联系到一块的主因，因为在梦中紫月是个笑容温柔到可以抚慰一切伤口的男子。纵使他与紫月有这么多的差异，我却在发现他拥有一头银发的第一时间肯定了他的身份，因为他冰冷面具下那颗细腻、敏感而炽热的心。

　　如果我早点发现泠然就是紫月，如果没有樊斯琦的出现，如果我可以把自己的心管理的更好些……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一切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为了减轻三个人的痛苦，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按着它本应有的轨迹前进，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他倚着床坐在地板上，紧闭双眼，疲惫地仰靠在墙上，缠在他手掌上的那条白色毛巾显得十分醒目。我心里一紧，他手心的那条巾是昨天那条吗，难道他坐在这一夜没睡？

　　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我在他跟前停住，深吸了口气说道：“师兄，请你帮我找到七魂石的宿主，还有阿菲。”如果不赶紧说，我真担心自己随时都可能动摇。

　　顿了顿，他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惊异地看着我，那认真的模样仿佛要在我脸上看出两个洞来，当他确定了某件事后，那双死灰些的眸子里闪烁起喜悦的光芒，纵使那能称之为喜悦的表情淡得几乎无法察觉。

　　“好。”简单的一个字却蕴含了太多的承诺。

　　悬着的心石终于落了地，可在轻易得到他谅解的同时也更为他揪心。

　　为了缓和这过于沉闷的气氛，我伸手拉开了窗帘，故作轻松地说：“今天又会是个大晴天哦，早上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转头看他又是一惊，我在他身前蹲下抓起那只缠着毛巾的手仔细打量，“血……你的手，你的手怎么受伤了？”怪不得，怪不得我总感觉他的声音很不对劲，原来他受伤了！

　　他不答话，只是一直看着我，那样静静地看着。

　　他对自己伤口近似不在乎的淡漠让我有些气闷，但更多的却是心急，我起身向门外跑去，边跑边说：“别动，在这等着！”

　　翻出药箱快步赶回泠然房间，他仍旧那个姿势坐在地板上，但不再是先前那个无助而孤寂的他。
　　在他跟前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他手掌上的毛巾，越是往里越是心惊，右手的指关节处全都血肉模糊，有的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白骨，因为长时间泡在水里，好几处伤口都开始化脓，看得人胆颤心惊。这家伙是想废掉右手还是怎么的，居然用湿毛巾裹了整整一个晚上！

　　心中气闷，手下不自觉的粗鲁起来，没好气地说：“这只手不想要了？受伤也不去包扎下，又不是小孩子还不懂怎么照顾自己吗？”明明看上去是个霸气暗藏，成熟稳重的男人，怎么总是这么让人操心呢？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我也不指望他会像别人那样有问必答，也许在问之前就没打算得到答案，单纯是想发发牢骚而已。我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手脚生疏地帮他清洗伤口，消毒，抹药，缠上纱布，他没有喊过疼，两只眸子只是透过长长的发静静地看着我。

　　检查了下自己不算太糟糕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嗯，可以了。这几天手都不能再碰水，要不我可不管。”思索片刻又道，“嗯，我看过会还是叫李伯过来一趟……”

　　“我的头发……吓到你了？”这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句。

　　“哈？”如果“惊”等同于“吓”，那我的确“吓”的不轻。

　　我的表情似乎刺伤了他，他别开脸有些艰难地说道：“银白色。”

　　银白色？突然想到什么我哧地笑出声，说：“银白色的头发很酷啊，我也想有一头这么特别的头发呢！只可惜……”我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听说把黑发染成银白色就相当于在头上开了一家化工厂，很恐怖的！所以啊，你以后也不要再染了，黑发有什么好，每个人都是黑发一点个性都没有。”

　　看到他那头银白与黑色相掺杂的长发时我就整个的混乱了，现在回想起浴室里的那一幕，当时他手边的那堆瓶瓶罐罐应该是染发剂之类的吧？那股刺鼻的药味当时被自由略过，现在回忆起来真是让人受不了，更何况他这种常年累月的染法，迟早会把自己染成秃头。

　　他转过头，深深地望着我，片刻的静默：“是吗？”

　　“当然！”我很满意他这次快速地给出了答案，虽然是个反问句，边将药品工具收回药箱，边和他闲聊起来，“不仅是你的银发，还有你漂亮的眼睛，别人想要还求不来呢！我敢保证，要是你把额前的长发剪短，恢复自己的发色，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子倒追你哦！”虽然有些推销的成份，但我却真心希望他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不去看他的表情，起身拎起药箱：“我去做早饭了，你也去刷牙洗脸吧。啊，别忘了不要让右手沾水，一会下来吃早饭哦！”向他的方向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房间。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摆正心态，将他看做自己的哥哥一样好好照顾吧，这样，至少我的心里会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