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星辰变大海》脱灵

8、看星星

　　“姐，你去哪里？”
　　“医院，你也一起过去吧，快点。”
　　乐荀一听医院马上放下手上的东西，跟着去门口换鞋。
　　……
　　乐荀看乐司坐在车上的表情不太对劲，拿出手机给黎铭发消息。
　　——黎哥，怎么了。
　　没人回。
　　他叹了口气，是柏阳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到了医院他还没看清乐司下车的残影，只看到嗖的一下身边就没人了。他心里也有点紧张，乐司这种淡定的人能慌张成这样，那他吓得路都快不会走了。
　　乐荀跟着乐司跑到急诊室门口，黎铭正拿着化验单抱着脑袋蹲在那里。
　　“人呢。”乐司点了点他的肩膀。
　　黎铭抬起头时，脸色苍白，憔悴的样子，像是好几天没合眼一样的疲惫感。跟乐司那种还不像，准确地来说，黎铭眼里第一次透出恐怖和绝望感。
　　“在手术室……昨天晚上一直呕吐，发烧，他说他全身都好疼……”黎铭发着呆，“好不容易退烧，今天早上又突然流鼻血止不住，烧到39°多，颅内出血……在做手术了……”
　　乐荀听着他艰难地把话说完了，心里一阵发凉。
　　乐司皱着眉想了好大一会儿，她也没什么办法，有点急得转圈圈，最后和黎铭一起蹲在那里沉思。
　　乐荀查了查资料，看着这两个人在这蹲了有半个小时。
　　“骨髓移植行不通吗？”乐荀看两个人这幅模样，“不能找得到合适的骨髓吗……”
　　“柏阳有个亲姐姐，骨髓倒是匹配，可是身体素质比较差。”乐司说，“而且他姐姐的丈夫拒绝让她给柏阳捐骨髓。”
　　“拒绝？可那是亲姐姐啊……不会见死不救吧!”乐荀越说越气。“再说捐骨髓对捐献者不会有什么危害啊。”
　　“你不知道情况，”乐司叹了口气，“柏阳父母死的早，遇到个姐夫坏心眼把两个老人留的遗产都骗走了，还欠了高利贷，柏阳跟他打了一架，被赶出来了以后，自己生活了不少年了。”
　　乐荀捋了捋，脑仁一阵发麻，“那就不救了？去找他姐好好说说不行吗，大不了多给点钱。”
　　“别讨论了你们。”黎铭黑着脸从膝盖间露出头来，“等柏阳做完手术，我去找他姐，不同意我就强行把她绑来。”
　　“黎哥，我跟你去!”乐荀傻了吧唧地应和了一句。
　　“有毛病吧你们俩，”乐司面无表情地抱起胳膊，“实在不行，我就先把房子卖了，再凑一下去年的……”
　　“你别想着这事儿。”黎铭冷冷地打断了乐司的话。
　　“他们要多少钱？”乐荀看着乐司。
　　“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乐司淡淡地说，“很多，差不多就这些钱。”
　　“靠。”乐荀啐了一口，“还是人吗!”
　　听乐司嘴里都能一口吐出好几个很多，乐荀觉得这笔钱指定是不少，最少也是几个七位数以上，不然也不至于逼得乐司想卖房子。
　　“你们先别管了，先继续找别的骨髓，”黎铭叹气，“我这几天就去找他姐商量。”

　　柏阳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脸上盖着氧气罩，脸色惨白。
　　做化疗也有一个月了，这是第二次，做完之后就出现了应激反应，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灵魂一样，瘦了一大圈，脸上的骨头都凸显了出来。
　　柏阳的身体本就虚弱，一开始确诊血癌时，医院就已经交代过，这样的情况即使全力救治也有很大的死亡率，更何况现在还没找到匹配的骨髓进行移植。
　　“转到重症监护室吧，失血比较严重。”医生拿着单子签了个字，对黎铭说，“这几天要紧盯着。”
　　“好。”黎铭点着头，“谢谢。”
　　“黎哥……”乐荀把手放在黎铭肩膀上，不用眼睛看也能看出黎铭全身散发出的颓废感。
　　“乐司，麻烦你再费点心了……”黎铭说。
　　乐司轻轻点点头：“调整一下你自己。”
　　乐荀没有留下来，黎铭说不让他们在这，想自己静静。

　　乐荀看今天菜场人太多，就去逛了逛超市，打算买些大骨头回去炖汤，也能给柏阳补补。
　　——给我带两瓶百利、一打百加得，味道你选。
　　乐司给他发了条微信。
　　——好的。
　　他推着购物车上了二楼，超市有酒水专区，红酒区对面就是这种鸡尾酒甜酒之类的，这倒是家里冰箱的常备品，要是乐司没那么忙的时候就经常喝酒。
　　这几天没什么工作，可是喝酒的力度比以前大多了，乐荀以为她是因为柏阳的病发愁，担心她借酒消愁喝坏身体，给她倒酒的时候都控制着量。
　　身边的人这些天看起来都不太开心，他自己也觉得很郁闷。
　　“黎哥的生日就是大大后天了……”乐荀看着手机的日历，做了个标签，想起来他姐乐司提前十多天就准备了礼物，到现在他还在发愁自己要送点什么。
　　结完了帐，他决定去购物广场的楼上看看，那上边有几个精品店，看看能不能淘点什么好玩的东西。
　　选了半天，最后只买了一套针线回去。

　　“呦，小乐荀回来了。”刘智坐在沙发上和乐司喝着茶。“今天也让我尝尝你的厨艺吧。”
　　“哦……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乐荀换了鞋提着东西进了厨房，看见门上挂着的围裙。
　　从十多天前那天晚上知道这花围裙是乐司妈妈的以后，他就没再穿过，甚至还觉得有点尴尬。
　　刘智在客厅抽烟，烟熏雾缭的。他抽的不是黎铭抽的那种烟，黎铭抽的烟没那么呛，刘智这样抽，他从厨房都闻到了浓重的烟味。
　　乐司本来是不喜欢烟味的，陈凡那几个要是敢在她家里吞云吐雾，乐司还是会把烟灰缸塞他们几个嘴里。
　　但是一般黎铭和刘智在她面前抽烟，倒是没什么事。
　　不过现在乐司脸色也没怎么好看，就抱着胳膊看着刘智，刘智叼着烟，手里在不停的翻着一沓资料，还总是打着电话。
　　“哎，好的好的，”刘智拿出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太谢谢您了，改天请您吃饭啊……”
　　“怎么样，”乐司把他刚写的纸拿过来看。
　　“联系到一个，但是HLA匹配率不是很高，有风险。”刘智把烟头往烟灰缸怼了怼，“是个女孩，十八了，其他各项指标和柏阳都挺匹配的，住址人跟咱们隔了一个省。”
　　“能过来吗？”
　　“跟你们几个一样，今年正考大学呢，她自己是愿意过来捐献的，但是她家长有点不太同意，得做做工作。”
　　“那我抽空过去，”乐司拿手机拍下了纸上写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这事儿先别告诉黎铭，等确定了再跟他说。”
　　“行，我跟你一起去，该忙的上个月刚忙完了。”刘智点头，“我担心不会太成功，这边还得联系着柏阳他姐，她是最好的配源。”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乐司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想不出办法，也不能强迫她捐骨髓。”
　　“小时候还觉他姐挺好一个人的，自从嫁了那个男的，柏阳家里出了多少事儿，”刘智皱着眉发了发牢骚，“柏阳，黎铭还有你，你们仨算是咱们几个里头最惨三人组了，都接二连三摊上大事儿。”
　　“我无所谓，”乐司别过头去，“他们俩才算要折在这，要是结果不太好，以黎铭的性子怕是要憋个大毛病出来，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拉的住他。”
　　乐荀趴在厨房门上，听着外面的对话。
　　“以前我怎么也没想到过，这俩人咋就在一起了呢。”刘智笑道。“当时还是陈凡那小子撞见他俩在那亲……哈哈……”
　　“你在这八卦什么呢，”乐荀打趣刘智，“人家柏阳人好，属于万里挑一 。”
　　“你对我来说也是万里挑一呢小司司～”刘智表情突然就变得贱兮兮的。
　　“滚!”
　　“好嘞!”
　　乐荀无奈地在厨房里笑了笑这俩人，回过头来看了看锅里的骨头汤。
　　上次听黎哥说刘智大他们几岁，今年差不多也二十了，在这座城市的一本大学文学院读书，和乐司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认识的人和路子还挺多的，这几天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
　　不过他对刘智的好感总也提不上去，一开始见面的那个眼神，好像成了他对刘智的第一印象。
　　“来吃饭吧，要是觉得口味淡了可以稍微放点盐，我去医院给黎哥他们送饭，先走了。”乐荀把骨汤端出来，“酒给你放冷鲜了，要喝的话拿出来放一会儿，凉。”
　　“知道了。”乐司应了一声。

　　柏阳转到重症监护室以后，黎铭就没能随意进出了，他只能在外面远远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柏阳，发着呆。
　　乐荀远远看见黎铭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医院里人来人往，座椅上的人换来换去，只有黎铭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在拐角的地方看了他很久，黎哥这个样子也很帅，但是看起来憔悴得令人心疼。
　　正打算抬脚朝他走过去，黎铭突然弯腰趴在膝盖上，身体颤抖了几下。
　　乐荀慢慢坐在旁边，放下保温桶，递上了纸巾。“擦擦脸，哭鼻子虫。”
　　黎铭擤了一通鼻涕，眼睛红红的，抬头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头顶上的白炽灯和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真难受。
　　“你们俩感情很好吧，”乐荀低着头问道。
　　“嗯。”
　　“给我讲讲？”乐荀笑了笑，“罗曼蒂克爱情故事。”
　　“你还贫上了，”黎铭扭过头来看着乐荀，顿了顿，“我哪有心情啊……”
　　“又不是让你站起来高歌一曲，讲个故事还难为你了。”乐荀说， “实在不行你表演个猛男落泪也行。”
　　“你信不信我揍死你，”黎铭笑了，掐着乐荀的脖子晃了晃。
　　“哎呦……揍死我算了，”乐荀很配合地也掐住自己的脖子，“黎大帅哥只要轻轻一招，我就倒下。”
　　“操……”黎铭哭笑不得地推了乐荀一把，“这几天一直做饭送过来，学习都耽误了吧，以后不用送了，我随便买点吃的就行。”
　　“我给柏阳哥送的饭，人家还没说啥呢，你瞎做什么决定。”乐荀白了他一眼，“你只是捎带着吃点病人的营养餐，你沾光了。”
　　黎铭扶了扶帽子，把手放在乐荀头上，搓了搓他的头发，又抓了一撮立在那里，“看，你变成了天线宝宝。”
　　“那你就是光头超人，”乐荀也伸手拍了拍黎铭的脑袋，“还是巨帅的那种光头超人，专门打击世界邪恶实力。”
　　两个人闹了一会儿，乐荀逼着吃不下东西的黎铭把骨汤给喝了，拉着他出去走走。
　　“上次坐在这儿，还有点暑气呢。”乐荀坐在广场的小长椅上，仰起头看星星。
　　“我都忘了哪天了……”黎铭也靠在哪里仰着头闭着眼，手脚摊开长呼了一口气，“天天晚上失眠，这会儿倒有点困了。”
　　“别睡啊，这会儿正凉。”乐荀锤了黎铭一下，不过黎铭根本没动弹，反而露出一种即将睡着的状态，“你可千万别睡，还得在这守着你，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你那小儿科的作业，”黎铭抱着胳膊打了个哈欠，“等哥醒了十分钟就给你做完。”
　　“你拉倒吧，你这考不上大学的水平，回来再考一次高中能不能考上都悬乎。”
　　黎铭闭着眼睛没再出声。
　　乐荀叹了口气，歪着头看着闭目养神的黎铭，从眉毛到眼角，从鼻梁到嘴唇。
　　“黎哥，你是不是很累。”
　　“好几天没合眼了，当然累……”
　　“我说的不是这个累。”
　　“你说哪个我都累……我全身像要散架一样……”
　　黎铭闭着眼，回答他的时候，声音也是慢吞吞颓废废。
　　过了十分钟的寂静。
　　“我，”黎铭轻声道，“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还没这种感觉，我只是一直在哭，我没看到她最后的样子，就是感觉到她突然消失了，我在过去的几年里都一直反应不过来，没仔细想过她是不是走了。”
　　乐荀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我妈，应该是变成星星了，就在那里，那一颗。”黎铭睁开眼指了指天空，“你还记得我跟你讲的星星的事吗？”
　　“记得，黎哥。”
　　“平常我想不起来抬头看星星，我妈死的时候我还不是很懂，”黎铭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柏阳得病以后，我再看这些星星，我又想起来了。”
　　“嗯，想起妈妈了。”
　　“不是，”黎铭声音突然有些冰冷，“我感觉星星上面，那种遥远的感觉回来了。”
　　两行泪珠在黎铭脸上划过，他却没有一点表情。“我下一秒抓不住的时候，他好像已经变成了一颗星星，我抓不住他。”
　　“我抓不住他，乐荀。”

　　“黎哥……”乐荀站了起来，抱住黎铭的脑袋，“会有办法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黎铭把脸埋在乐荀怀里，抓着他的衣角，哽咽声随着眼泪把他的衣服打湿了，乐荀轻轻捋着黎铭的头发，手指有节奏的在他脑袋上点着。

　　“姐，”乐荀收拾着厨房，“黎哥说明天要去见柏阳哥的姐姐，他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乐司拿着英语过关通翻了一下，“人还行，就是穷怕了，丈夫不赚钱还出去搞外遇，现在扯着两个孩子不太好过。”
　　“要钱这事也是他丈夫提的吧，”乐荀擦了擦手坐过来，“那跟他姐姐一个人谈这事行不行。”
　　“柏昕做不了主，她丈夫动辄家暴，”乐司合上书，“而且他知道我有钱，还和柏阳关系好，不然也不会敢要那么多，他就等着我出手妥协。”
　　“柏阳哥肯定不同意吧，”乐荀点着头。
　　“柏阳和黎铭都不同意，而且那家伙也太高估我的经济实力了，”乐司指了指地面，“房子车子是我妈的，留下的遗产够我那七年的生活费和学费，我手里只有这几年赚的钱，有不小一笔，可是根本没他以为的那么多。”
　　乐荀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告诉他，关于她妈妈的字眼，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乐司妈妈去世的事也是黎铭私下告诉他的。
　　“那个混蛋要的数儿，可能就是看了我的房子才定的，”乐司喝了口桌上的酒，“不过要真想拿出来的话，我卖了房子加上一部分存款，也能凑够。”
　　“你卖房子的话，柏阳哥肯定不接受。”乐荀叹了口气，“没想到还有这么过分的人，视人命如草芥啊……”
　　“你就别担心了，有我们处理这事儿，”乐司说，“你只管学你的习就行了，要是想在这个学校读高中，分数线可不低。”
　　“我之前还想问来着，你工作那么忙，学习怎么样啊，”乐荀突然来了兴趣，“高考有把握吗？想考哪个大学？”
　　乐司面无表情地又喝了口酒，“我可能去刘智那所学校吧，选文学系。”
　　“那个学校分数线也不低哦～”
　　“你从没关注过高中部的金牌榜吗。”乐司冷漠地扔下一句，提着酒瓶子就上楼睡觉去了。
　　乐荀还真不知道什么金牌榜，不过好像听桃小徽跟他叽叽呱呱说乐司的时候，从她嘴里听到过一句。
　　——班长大人，你知道金牌榜吗
　　——怎么，小杂碎奋发读书想上金牌榜啦？
　　——就问你金牌榜是啥。
　　桃小徽给他发了几张图片。
　　——每次大考校内名次前十的人，名字能上精英榜，而每次能稳定在前三的人，会分出来一个金牌榜。我的乐司女神，就一直挂在金牌榜。
　　乐荀点开图片，高中部金牌榜，第一名乐司，分数比第二名还高了五十分。
　　“我擦……”乐荀刷了好几张照片，“真是个魔鬼啊……”
　　这分数要是能一直保持最后再冲刺提提分，考那个学校真是屈才了。
　　在其中几张他还看见了柏阳的名字在精英榜里，其他的就都没有了，也许是因为那时已经住院了，没再参加考试。
　　不知为何这时候还想看看高三部的成绩单，看里面能不能看见黎铭的名字。不过应该得从最后往前数才能找到吧。
　　乐荀看着手机乐了会儿，“黎哥，你想考哪个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