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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故园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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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欲意何为?”卿南看他们走的路有些熟悉,问。
“啧,你怎么说话的?”苏子溟回头看了卿南一眼,继续朝前走。
卿南笑了一下,又正色道:“这路,是去溪沉谷的路。”
苏子溟脚下的步子一顿,还是向前。她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就当是故地重游吧。”
眼前的景致越发熟悉,苏子溟的心也越沉越低。
溪沉谷,是金陵苏氏专门赏给苏子溟的别院,谷中长年云遮雾锁,犹如蓬莱仙境。但是现在,越靠近溪沉谷,颓唐之感便越盛——荒草丛生,了无人迹,四周静谧的可怕,不是安恬的宁静,而是令人窒息的死寂。
溪沉谷口,把守的士兵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忽然,一支子午簪划破了空气,点上士兵的穴位,士兵只觉得一阵钝痛席卷大脑。随着簪子落地发出清脆声响,士兵也倒在地上,毫无知觉了。
苏子溟从藏身的巨石后走出,捡起子午簪用袖子轻轻擦拭,淡淡地瞥了士兵一眼。
“武功真不错,我一直以为只有蟾酥针才可达到这种效果。”卿南也走出来,“你以前一定有个好父亲教你。”
“过奖了。”苏子溟面无表情,与卿南一起走进溪沉谷。
卿南好奇问:“话说你这子午簪是从何而来?”
“一位故人所赠。”苏子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子午簪柄上的小篆上摩挲。
“是山阴人吧?”卿南又问。
“嗯,”苏子溟道,轻轻的答语消失在寂静的空气里,“好了,快走吧。”
风满楼仍静静地屹立在日沉台上,云雾轻罩,一如往日平静。
记忆袭来——
“这溪沉谷里建了我们金陵苏氏的别院,向来是个安静的修炼去处,你可喜欢?”苏歧观看起来心情大好。
苏迟低首,目光掠过脚下的汉白玉石砖,眼底有冷光稍纵即逝。她笑了一下:“此地仙气极盛,灵脉极稳,不知能否赏给我?”
“这台,名为日沉台。你若猜出台上高楼之名,为父便将此地赏与你,如何?”苏歧观背手而笑,“给你两日吧,猜不出,可不许耍赖啊。”
苏迟嗤笑一声:“父亲大可不必等两日了。“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风满楼,是个好名字。不过为什么不把牌匾挂上去呢?”
苏歧观微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仰天大笑:“好,好啊。不愧是我的女儿,此番,你便是这溪沉谷之主了。”
爽朗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那时,苏迟是金陵苏氏的骄傲。
“山阴顾氏,顾宁夙,”翩翩少年手持夙灭长剑,嗓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低沉沙哑,“前来拜访苏小姐。”
苏迟微微侧头,思索一阵,便抬了抬下巴,示意护卫放人进来。
“顾宁夙?”苏迟若有所思地叫出那个名字,“世子有何指教?”
顾浔笑了笑:“指教不敢当,只是早早听闻苏小姐武艺高强,想来见识一番罢了。还有,叫我顾浔即可。”
苏迟探身取过一方锦帕,细细擦拭雪亮剑身,袖口处成片火红的佛桑随着动作烂漫。
良久。
“听闻?”苏迟淡淡重复。
“与姜陵并称“双杰”,素有人称“风姿倾众目,文采动诸公”,可有错漏?”
苏迟终于抬头,灿若星辰的双眸静静看着顾浔:“好。我就来看看,顾浔世子有何指教。”
柳叶悠悠落下,被凌厉剑风一分为二。远山上传来一声悠长鸟鸣,柳下二人已过五招。
苏迟轻守重攻,招招剑意狠辣,挥袖间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杀气。顾浔一面格挡,一面寻找苏迟进攻的缺口,但苏迟似乎知晓顾浔连抵挡她的剑锋都有些力不从心,索性弃了防守,放开手脚使剑。顾浔心下一惊,眼前苏迟令人眼花缭乱的剑路并非金陵苏氏的剑路,竟是她的独创。
“铮——”就在顾浔分神的这一霎,苏迟便挑飞了顾浔的剑。夙灭在半空打了几个转,稳稳插进不远处湿润的泥土中。
“太重章法,剑是快不起来的。”苏迟把剑收回鞘中,煞有介事地说。
顾浔向前走了两步,捞起地上的夙灭,目光落在苏迟的剑上:“这剑倒是好剑,颇有灵气,可有名字?”
“离枭。”
“苏冥,你在想什么?”卿南的声音突然响起,苏子溟感到眼前景致一阵天旋地转,又是荒凉高台。
“没什么。”苏子溟摇摇头,提起粉色裙裾走上高台,突然身形一僵。
高台的尽头,白衣少年手摇折扇,泼墨山河中,唯有一枝孤独的佛桑。
卿南看见苏子溟在最上面的阶梯上止步,也停下了脚步,不知为何,他竟没有出口相问。
良久,苏子溟才恍然想起,自己面上还有一副面具,——其实,他是认不出来的。
隔着一幅漫天白雾,顾宁夙缓缓回头,一眼便看见了高台另一端的苏子溟。
一声轻笑透过白雾:“尺素姑娘,来看什么?”
苏子溟直视着顾宁夙的双眸:“祭奠旧人。”
“哦?”顾宁夙似乎很感兴趣,“哪位旧人呢?”
“苏三小姐。”苏子溟隔着袖子,捏紧了乾坤袖中的子午簪,其实,她是来寻旧友的——跟随了她十几年的长剑离枭。
“尺素姑娘认识她?”顾宁夙轻轻摇着扇子,缓缓踱来。
“只是几面之缘罢了。”苏子溟扶了扶面具,谎言已是说成得心应手。
顾宁夙在离苏子溟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那她是怎么样的呢?我是说,你对她的印象。”
“公子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呢?”评价自己总归是件别扭的事,苏子溟选择了反问。
“我觉得?”顾宁夙低头,笑了一下,“雷厉风行,武艺高超。连姑苏离氏那位夫人,都比不上那日她使出的九九八十一路枪法。”
苏子溟回想了一下,那日,姑苏离氏的杜若夫人误吸了封锁灵力的煞忌天香,面对突然现身的女刺客,根本无法提起紫薇枪。而当时离她最近的苏子溟,右手才放下酒杯,左手便握起紫薇枪贯穿了一名女刺客的身体,一招一式,美到炫目。
只是,这已是两年前的往事了。
苏子溟没有接话。
顾宁夙叹了口气,道:“若不是我,她也不会一头栽下去吧?明明知晓她黑白分明,却还是......尺素姑娘,见笑了。”
“......”苏子溟张了张嘴,竟是无言以对。
你才是一头栽下去的。
“姑娘可有氏族身份?”顾宁夙跳开上一个问题,问。
“这......并无。”苏子溟语塞了一下,答道。
“不知,姑娘可愿来山阴?”顾宁夙轻轻地说,眼中全无方才的忧伤,只似一方深远的古潭,令人捉摸不透。
“山阴?去做什么?”苏子溟有些诧异,问。
“若不愿意,在下也不强求。只是看姑娘金丹有灵气涌动,根基稳固,日后应能成大器,我自是想要这等人才。”顾宁夙这番话,说的天衣无缝,让人无法反驳。
苏子溟点点头,表示说的不错,转身步入风满楼:“好啊,那便去山阴。”
在寻找离枭的过程中,苏子溟一直在打腹稿。
果然——
“这剑,可是离枭?”顾宁夙讶然。
“是。”苏子溟看向远方作愁苦状,“当初,她说,若她死了,天镜会将此剑给我,并与我住在一处。可如今,剑在人不在,连天镜也......罢了,都是旧事,不必再谈。”
顾宁夙点头:“那,走吧。”
“好。”
银色面具在终于露面的日光下闪光,顾宁夙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上面,想摘下看看,却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