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
-
比起激动，刘钦说这话时更多的是欣慰。
此刻凌景心里感到很踏实，这种踏实是因为双脚可以完全地踩在地面上，而自己的思绪却可以无限地飞翔。
很意外，很不意外。
“有点意外。”
“英语吗，你们罗老师昨天还在跟我夸你，说你的进步很大，“老毛病”都没出现。还有我发现我们班这次的英语成绩普遍比较好，看来大家都在发力了。”
“还是要恭喜你，这个成绩目前来说上市重点都没有问题，不过也不能骄傲，我们6月初还有个“四校”联考，平时的题是比较难的，那个时候的应该是比较接近中考难度，放松心情好好考。”
“嗯，谢谢老师，我知道了，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回教室了。”
“行，去吧。”
“嗯？等一下，你顺便把王商给我叫来。”
少年走出办公室。
此时仿佛有一束光顶在他头上。少年浅浅地抿了一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为零，看起来更像是上下的牙齿轻轻地闭紧了一些。
走廊上偶尔路过几个女生，认识的不认识的，有的却拿着书埋着头，等走过了才在背后偷偷瞄他一眼。有大胆的直接在他面前出了声，却又消失得有些尴尬，由于激动和紧张而分泌的某种不确定激素，不自知地让呼之欲出的叫声又不动声色的憋了回去。
常常一些动作地发生，当事人不经意，谈笑风生都是他人的事。
下午刘钦的物理课短暂地说了一下这次考试的情况。
“我们班这次做得不错，总体上大家都有进步，但也不能骄傲，虽然我们班这次各科成绩总排名年级第一，依然存在一些问题。各科的情况相信任课老师都已经给你们说了，我等会儿只说一下我这科的情况。年级前五我们班有两个：分别是第一名：凌景和第三名：文瑶，个别进步特别明显的，我在这里表扬几个人……”
“听到了吗？”
“听……到……了。”
“××言来一瓶吧，只喝蓝瓶的，别买错了啊。”
“啊？知道了，这不科学啊。不是班长，不是王商，第一名竟然是凌景。”帅哥为什么成绩还那么好啊，为什么拿了处分成绩还是那么好啊，这都是什么神人啊，世界可不可以不要再伤害我了。”
“行了，行了，小声点。你一个班级第六就不要说话了，世界伤害你这件事情，你就用××言来弥补给我吧。”
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去骄傲的，凌景心想。某些顺其自然拿不到的东西，那就跑着去追。
“在这里我还是要特别提醒某些同学，但一定不是批评你，你自己这次是个什么情况，你我心里都清楚。”刘钦还是语重心长地说道。
“终归这只是一次模拟考试，不是中考，它给了你犯错的空间，但是中考不一样，它可不是包容你错误的无底洞。所以我想说的是你们还有机会，分析成绩的同时也要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沟通和同学沟通，我会尽力帮助你，我们是一条战线的。”
“中考大家是对手，但是现在是队友。”
“既然说到这，我就多说几句，6月1日下午2点准时召开家长会，没有特殊情况一律不得请假，家长实在来不了的，家长自己打电话，过后我会邀请家长进行电话交流。”
“ 把自己的卷子拿着，找不到的看同桌的，我们来看第一题，这道题竟然也有同学错……”
“完了，我妈看到我的成绩估计得被气死。”
“别慌，还有我。”
凌景和凌度杨的关系和天下的许多父子一样微妙，长期以往，两人渐渐形成了一种“温馨冷静”的氛围。
两个人都不善言辞，很难去猜凌度杨到底了不了解凌景。
在这个世界上，因为某种爱的缺失，某种心理的不成熟，某些不好的家庭环境甚至其他不确定因素的相互影响，便可以走出成千上万性格迥异的孩子。
凌景不是某个最坏的，但也不可能好。
光是打架、喝酒、抽烟这三件事都足够压光他所有的不强大的光环，即使这些都不算最绝对的。可有些“偏见”的说辞就是在你身边咄咄逼人、强词夺理。
除非最后你是这些观念绝对的“反面教材”。
否则你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谁会看着你走到最后，并耐心地陪着你冒一次险。
即便这样，你在某些人眼里都不算成长，而是某个“叛逆少年”走向正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可有不少人真的就迷失了。
提前几天，凌景就告诉了凌度杨开家长会的具体时间。凌度杨也做好了准备，但是只能有半天假，时间虽然比较紧但也很合适。
开家长会的早上，天亮得很早。凌度杨还是要去工地，与往常不同，这次他的问话也有了回应。
“爸”，凌景声音拔得不高，他们的房子就那么一点大。
“你还记得吧，开家长会，今天下午2点，不要迟到了。”凌景说完没有人回应，他以为凌度杨已经出门了。
“知道了，你小子快去上学。”
快中午时，凌景见着太阳越来越大，想着也不知道学校能不能找一个好地儿给这些家长坐下。
最后一节课上完，凌景无意识地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手机他平时都带在身边，只是处于关机状态。
来电显示：六个未接电话……
除了一个陌生号码，其他都是凌度杨打来的。凌景觉得很奇怪，上课期间凌度杨怎么可能给他打电话。因为以往的情况是：他只要不接，凌度杨绝对不会继续打。
隐隐涌上头的冲动。
凌景只好去厕所，顺着凌度杨的号码打回去。
少年的表情有些严肃，眉头微微皱起，修长的手指稍用力地拿住手机，可对方一直没有接电话，他又接连打了几个，凌度杨依然没有接电话。
他只好拔打那个陌生号码，而少年的手此时已经发凉，手机屏幕上明显地印了他的手指印。
手机依然没有人接，然而中午不能出校，自己又没有请假，擅自离校的事情他没有做过，不过现在他好想回家。
翻出围墙轻而易举，只不过此时的翻墙行为和他身上白色的衬衫显得格格不入。
出校后凌景试着打出第二通电话，这一次响铃几秒，对方终于接通了。
凌景冷静的喊了一声爸。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凌度杨的声音。
对方说：那个……是凌景吧，我是你爸工友，你爸受伤了现在去医院了，你看你过来一下吗？”
“哪个医院。”
“刚送去县医院抢救，这边医院说不收……”
还没有等对方说完，凌景就挂断了电话。
少年的脸色苍白，手指惨白，还不断冒着冷汗。
他现在有太多疑问，他好想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他。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用着怎样的口吻拜托摩托车师傅带他去医院，又怎么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然后顺利找到那间“手术中”的手术室。
这是一场意外，因为是意外，所以每个人都无从选择。
凌度杨所在的工地发生了局部塌方事故，当时只有凌度杨一个人在打水泥钢钉，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被压。
警/察和几个工地管理人员也在。警|察带凌景做了笔录。
此时手术室前的灯灭了，撑着头的凌景猛然惊醒，他冲上前，还没有开口，主刀医生摇摇头：病人手术中出血过大，我们已经尽力了。
“刹那间，凌景觉得头很重，几乎想要倒下，他的衬衫已经被浸湿，少年的身材若隐若现，颏下的锁骨上还隐隐约约挂着汗珠。”
他还可以进去看他一眼。
“爸，你果然不可能说话算数的，家长会都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又躺在这里，我都听话了，你醒来我都不去打架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打架，他们叫我我都没有去，你不醒来看看我吗，爸爸。”
“书霖怎么办啊，她这次又考要考第5名了，你这次不给她说考第3名她又要考第5名了。”
“你和我妈都好狠的心，抛弃我们怎么都这么容易啊……”
只不过他说的话都没人听。
凌景办好一切他可以办好的手续。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打给了他大姨，毕竟有些东西他处理不好。
另一个打给了刘钦，此时家长会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刘钦正在讲话，过了一会儿才给他回电话。
“你小子怎么回事，你爸也没有来，我说过可以请假的。”刘钦听起来有些着急。
“刘老师，对不起，我家里出了点事，我爸可能来不了了，对不起。”
“没有怪你，老师问你，是你爸爸吗？”刘钦意识到这件事情不简单，此时的问话，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唐突，但是她必须这么做。
“是，我爸出了点意外。”
“严重吗？”
此时电话那头的少年停顿了很多秒。声音略带些沙哑的回答道：“严重，已经走了。”
刘钦稳住自己的情绪，等会她还要应付无数的家长。“好，老师知道了，学校这边我来处理，你别担心，不要害怕，有什么事情给老师打电话，老师先挂了。”
他不习惯于安慰人，他该怎么去安慰书霖。
初一放学。
“哥哥，你怎么来给我开门啦。”
“书霖，过来，哥哥有话给你说。”
“说吧。”
“来，哥哥给你剥棒棒糖。”
“哇，好甜啊，谢谢哥哥！”
“爸爸出事了。”
凌景说完这句话，书霖已经完全呆住。
“人不在了。”
“哥哥，你骗我的吧，上次也是这样骗我的，爸爸才不会不要我们，爸爸最好了。”
“哥哥没有骗你，你认识字吧，这张单子你都认识吧。”
“哥哥，你给我的糖一点也不甜。”
“刚才不是还甜的吗。”
“一点也不甜。”书霖吐出了棒棒糖，突然大哭了起来。
书霖哭了好久好久，他真的不习惯安慰人：好像他只能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他不敢动，甚至心跳都不敢加快，书霖就抱着他哥哥的腰，靠在他胸前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凌景温柔的拍着她的背，却不知道能不能缓和她的情绪。“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是全世界哥哥最爱的小可爱。”
凌景的脑子可能已经抽了，但是他觉得现在书凌需要某种承诺。
书霖哭得已经没有眼泪了。
“那爸爸现在在哪里，我可以去看他一眼吗。”
“爸爸还在医院，大姨在那里，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还要几天，过几天就带着爸爸回老家。”
“哥哥，我才不是小可爱，你到哪里去学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到时候你有了女朋友那我就不可爱了。”
“还是你最可爱，你的脑子里才是哟，一天到晚想些什么东西。”
“没人追你吗，我哥哥这么帅，应该很多女生喜欢才对啊。”书霖还带着哭腔。
“没有，早恋不好。”
“没人追你，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别人。”
“不会。”
“那你学啊。”
“也不想学。”
“太狠心了你，浪费颜值。”
“好了啊，打住这个话题，既然没有哭了，来教你哥做一下饭。”
“好啊，这个你都愿意学，为什么其他不行。”
“哥哥警告你啊，把你的小心思给我憋回去。”
“知道了，哥哥，我来教你。”
吃饭的时候，氛围又低沉了下来，书霖努力地憋住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
此时心的位置也抽得有些疼。
入睡也好难。
今晚有繁星满天，大概是银河掉的眼泪。
凌度杨的工程队，给他们所有人都买了保险。从工地上的各项情况来看确实是意外事故。按照合同老板赔偿60万，基本履行了《xx保险条例》。
由于程序比较多，凌景的大姨年纪也比较大了，基本给他们站稳了脚后，跑腿的事情都是凌景在做。
光处理这件事情就从出事的第三天处理到了第九天，因为中间的单位休假耽误了两天。
出事的第十天，距离中考（6月12日）只有两天的时间，凌景给刘钦打了电话。
“刘老师，对不起，中考我可能不能参加了，我爸等不及了，他不能继续在这里受冷了。”
刘钦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即使说什么好像都已经来不及了，但她还是说了一句“能来参加尽量来吧。”
上午排队完成了火化，下午四个人终于可以回家了。凌景的老家其实离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不远，但是凌度杨带着他们出来后基本没有回去过了，那是他妈抛弃他们的地方，毕竟什么也没有留下。
想到这儿，凌景紧皱了一下眉头，没有人会比那个女人更狠，世界公平的话，他们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碰面。
按照当地的习俗，最近最好的下葬日是6月13日，就这样，凌景给他爸爸办了一场虽然很热闹的葬礼。
对于那些赔偿，大姨希望给他们兄妹俩存着，账户都是凌景的名字，她只带他去办了手续。
事情办好，大姨也要去上班，所以暂时把兄妹俩接到自己家生活。
期间凌景带着书霖回家拿了一些东西，那天天空很好看，泛着让人心动的蓝色晕圈，飘着漫天的白色云彩。那一天是6月16日，中考结束的第二天。
中考已经结束了，他不能上学了，书霖要继续去学校。
一天又接到夏虎的电话，又冲动地出去打了一架。
昏天黑地地混了几天日子，脑子里都是凌度杨让他争点气的那些话和他给书霖的承诺。可是他能怎么办，他并非想早早地踏入这个社会，可现在他没有任何机会去拼一把。
刘钦此时正在忙于中考的阅卷工作和班主任期末的各种事情。但她依然没有放弃凌景，她想着等他忙完了就准备带着凌景兄妹俩去咨询一下心理师。也四处打听有没有人可以收养这两个孩子，毕竟他们的现在的住处长期下去可能并不现实。
终于黄天不负有心人，刘钦通过同事打听到了一对夫妇现在想要领养孩子，刘钦给凌景的大姨简单的说明了情况，三方见了面。这一对夫妇双方都姓杨，一直没有孩子，他们迫切想要孩子的心情刘钦可以察觉到。杨氏夫妇了解了凌景兄妹的情况后，说让孩子继续上学的问题他们来想办法，应该不难，她们就是太想有个孩子陪在她们身边。
“现在我们还没有给两个孩子商量，但是应该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刘老师，等你们的答复，不用逼孩子，顺其自然就好。”
按照相关规定，杨氏夫妇的情况可以领养这两个孩子。
“真是太感谢你了，刘老师。”
“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有我的难处。”
“我知道，你放心。”
“这两夫妻是我同事的同学，虽然没有怎么见过面，但是人品你放心，两个人都很优秀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凌景的上学问题。有什么问题我们随时沟通。”
刘钦希望凌景可以上一个好的学校，这不是她随随便便就可以搞定的事情。即使不是市里的，至少也要是县上的，不能在镇上混，不是这里不好，而是这里太小，凌景应该学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边的工作结束，趁着书霖周末放假，刘钦特地打电话把两兄妹约出来。刘钦早就预订了心理咨询中心的王主任，只不过现在刚好也排出时间。
“情况还是比较好的，相应的测试我都给他们做了一些，以后只需要做点简单的心理辅导就可以了，这些我安排我的助理给他们做，不用再来找我了。”
“王主任，真的感谢你。”
“都是老同学了，不用说这些。听你说起来，这两个孩子的情况挺可怜的，我也很难过。现在你们做班主任的也是不容易啊。”
“都是在职责范围之内做事。那你忙你的，我们就先走了。”
“凌景，明天来趟学校，我有点事情给你说一下。”
第二天书霖去上学，凌景和她一起。
进入教学楼的那一刻，既陌生又熟悉。
“会考过了，毕业证还是有的，这是你的。”
“我们商量个事儿，好吗？”
“老师您说。”
“有个阿姨想要收养你们兄妹俩。”
凌景听着这话心里莫名有些复杂，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先听我说完，那两个叔叔阿姨都是很好的人，没有孩子，就是想要个孩子可以有机会陪在他们身边，他们平时工作忙，但是陪你们的时间应该挺多的，书霖现在还小，我希望你要考虑好某些问题。”
“你的高中读书问题，也可以解决，你自己考虑一下。”
凌景现在脑子有点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刘钦。
“老师，你给我一点考虑时间，我明天给你答复。”
“好，老师都听你的。”
等书霖写完作业，凌景叫来了她。
“书霖，如果现在哥哥带着你去和两个不熟悉的但是人还可以的叔叔阿姨一起生活，你愿意吗？”
“哥哥，这件事情你不用问我，现在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好我就好。”
“好，哥哥知道怎么做了。”
第二天，凌景早早的给刘钦打了电话，说明了自己的意愿。
刘钦希望自己心里的石头可以永远地沉在心底。
一群人正式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在暑假。杨氏夫妇第一次看到凌景和书霖，眼泪就忍不住的掉。
在收养的各项手续办理的日子，凌景回了一趟家。
这一次回家，凌景把上次没有收拾完的东西又收拾了一次。扫了扫灰尘，看到自己的摩托车时，某种冲动让他想上去骑一次，可最终想想还是算了。用抹布认真的洗着他的车，要把它锁在这里了，不知道下一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在快要开学的时候，凌景和书霖搬到了自己的新家。
杨氏夫妇的一套房子在县上，平时夫妻俩也住在这里，正好也方便凌景上高中。书霖也会转到县上的中学继续读初二。
走的时候，凌景特地去看望了刘钦，她此时正在忙碌初一的开学工作，送走一批学生又来一批的学生，有些情绪是难以说明白的。
少年还在成长，一切都刚刚好。
凌景也不知道。
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