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鼠日记》徐崇杰

2、找到一个好居所（7.11）

　　我独自踟蹰在午夜的街头，色彩斑斓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烁，将城市的天空映得有如白昼，人们在冷得令人哆嗦的空调房里吃着夜宵，看着无聊的电视。因了这灯光，白天和黑夜没有了分界，因了这空调与暖气，酷暑与寒冬也没了分别，人们就在这泯灭四季不分昼夜的城市里浑浑噩噩而又秩序井然地过着自己琐碎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城市的角落里偶尔发生的抢劫与谋杀成了大家打破枯燥生活的唯一可能，饭后茶余，一个个津津乐道。
　　一个人在陌生城市的午夜踽踽而行，心是落寞的。忽然很想有个家，能够定居，拥有温馨。我已经厌倦了流浪，厌倦了没有家的漂泊生涯。我想回家。可是，我已经走得太久，走得太远，早已忘了回家的路。注定了一辈子的漂泊无依与无家可归吗？
　　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道雪白的光柱把我照定，无所遁形，避光趋暗的本性令我顿生惧意，慌乱间，我疾跑进了旁边的一条潮湿阴暗的小街道。虽然我是一只不太正常的老鼠，时常会思索一下人生的意义，但毕竟还是只老鼠，阴暗潮湿的环境让我觉得安全。
　　一辆轿车飞快地呼啸而过，带起了几只散落街头的塑料袋，半天才从空中缓缓舞落。
　　惊魂甫定的我开始打量这个慌不择路下的避难所。这是一条奇异的街道，各色小店铺挨个排列，有做早点的，有送夜宵的，有卖便宜衣服的，有开美容院的……虽然已是半夜，但仍有不少的顾客逡巡不去。
　　道路不宽，石子铺就，比普通的街道要窄，却又比寻常的小巷宽敞些。也许是因为这里的污水排放系统不够完善吧，到处污水横流蝇虫乱舞，令人觉得凌乱肮脏。
　　但我喜欢这里，第一眼看到这个地方，就深深地爱上了这里。阴暗潮湿肮脏凌乱的环境对于我们老鼠具有一种无法拒绝的诱惑，因为于我们老鼠而言，阴暗潮湿意味着安全，肮脏凌乱则意味着衣食无忧。这是个多么美妙的地方啊，这里是我们老鼠的天堂!
　　正当我这么感慨着，为发现了世外桃源而欣喜若狂的时候，忽然兜头一盆水将我淋了个透湿，还被冲出了半米远。一个穿着件大红睡衣的中年妇女手里拎着个大脚盆，拧着肥硕的身躯骂骂咧咧地转身进了屋。“咣当”一声响，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我狼狈地从水中爬起来，闻了闻自己，有洗脚水的味道，身上还粘着几丝揉搓下来的泥垢丸子。我喃喃自语：“好地方，我喜欢。”不能要求太高，谁让我是一只老鼠呢。

　　我抖了抖粘在毛上的水珠，爬上了不高的几级台阶，从门下沿的空隙中挤了进去。
　　房子不大，里面的摆设有些凌乱，墙角堆着些废弃的杂物，覆盖着厚厚的尘埃，经年没有打扫的模样。这正是我们老鼠栖身的好地方，以后就在这里安家落户吧。我沿着墙角悄悄溜进那堆杂物中，偷偷窥视我的新居。
　　这是个小套间，勉强可以算个两室一厅。其实这间房子也算不了什么客厅，倒有点像我以前在乡下流浪时见过的堂屋，门对面的墙上还有个凹进去的佛龛，供着个白瓷观音像，前面还放着几个干瘪的苹果。屋内除了几套破旧的木制家具，就是些废弃多年的破烂杂物了。房子的两边墙面各有一扇门，通向另外两个卧室。
　　中年妇女蹑手蹑脚走到左边的门旁，把耳朵贴上去听了下，发现里面没人，表情便变得有些鄙夷起来，轻声自语：“这么晚都不回来，真是个婊子。”
　　话音未落，传来了转动钥匙开门的声音。
　　中年妇女三步并作两步，轻快迅捷地跳到了右边的那扇门边，手中依然拎着那个特大号的洗脚盆。
　　门开了，一个上身穿着鹅黄吊带裙，下身穿着藏青色牛仔热裤的年轻女子推着自行车进来了。
　　中年妇女来不及进里屋，挤出一堆笑容，对年轻女子笑道：“小王回来啦，工作到这么晚啊，真是太辛苦了。”
　　年轻女子闻言道：“阿姨还没睡啊，我们公司今晚加班，真是累死人了。”，便说着便把自行车停到墙角，顺手把车篮里的手提包和一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拎在手里。
　　中年妇女上下打量着对方，啧啧称赞道：“小王今天穿得可真漂亮，估计把你们公司男职员的魂都勾了去了。呵呵。”
　　年轻女子已经走到左边门口，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回头对中年妇女笑道：“阿姨的这身绸缎睡袍才真得漂亮呢，而且您穿这个红色最合适，一点也不显老。要是我和您一起上街，别人准会以为我们是姐妹呢。”说罢，扔了一个灿烂的笑给中年妇女，推开门进去了，然后又转身冲中年妇女笑了下，把门合上了。
　　看着门合上了，中年妇女的脸上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笑容顿时隐了，换上了刚才那种鄙夷的表情。冲着虚空无声地“呸！”了一声，中年妇女把洗脚桶扔到了地上，口中压低嗓子骂了句：“真是个十足的骚货！”推开右边的门进去了。

　　虽然她们说话很奇怪，我却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中的奥妙玄机，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刚才那个年轻女子拎进屋子的塑料袋上面了。凭经验我知道那个袋子里肯定装着我最爱吃的油炸淀粉小食品。
　　我溜到年轻女子进去的门口，想从门下的空隙中爬进去，可是这次却不行了，实在太窄了，无论我怎么使劲也挤不进去。我没有学我那些智商不够发达的同类一样在门沿咬出通道来，因为这样做一来费劲，二来很容易被人类察觉。即便当时没有被人类发现，事后也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如果再次去那里的话就很容易掉进陷阱了，等着你的很可能是老鼠药、老鼠夹，甚至是持着棍棒的直接追杀。
　　我沿着墙角走了一遍，发现确实进不去，便溜出房门，顺着台阶来到左边那间房子的窗沿下。窗台虽然不低，但是窗边有一条生锈的下水管道一直通到顶楼，对于我们老鼠而言，爬上这个窗沿实在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关键问题在于上了窗台之后能不能进去。
　　幸运的是这是一个老式的窗户，而且虚掩着。我用爪子轻轻拨弄了几下就开了一条可容我通过的缝隙。探头看了看房间内的情况，我发现房间很小，十分逼仄，里面的摆设异常简陋。唯一的电器就是那个“吱吱”响的旧空调了，窗边是个电脑桌，摆着台半旧的台式机。一张单人床靠墙安放，上面铺着一领草席，那袋小食品正和那个手提包一起躺在上面。
　　那个女孩却不在，房间靠里的一个小门里传出哗哗的水声，估计是在里面洗澡吧。现在应该没有危险，正是行动的最好时机。
　　我抓着窗帘溜到了电脑桌上，再顺着桌腿爬到了地上，然后跑到床下，沿着不高的床脚爬到了床上。胜利就在眼前，那一大袋诱人的食品晃悠得我的心“嘭嘭”跳个不停。正当我来到塑料袋前，准备咬上一袋往外拖的时候，忽然一个小孩的声音在我耳边道：“哇噻，你又有电话了……”我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从床上跳了下来，躲进了床底的一堆鞋子中间。那个小孩的声音还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连声调都没有任何的变化。等惊惧狂跳的心慢慢缓下来，我那超越同类几千万年的智慧告诉我，刚才只是虚惊一场，估计是那个女子的手机放在手提包中，刚才那小孩的声音应该是来电提醒。
　　正当懊恼万分的我准备再次冒险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那个年轻女子围着浴巾出来了，疾步来到床前，拿起了手机，却没有马上接。等手机的叫声停了之后，她才躺到床上，重新拨过去。
　　女孩娇柔地解释道：“我刚才正在洗澡，所以没有听到，你不要生气嘛……”
　　……
　　“你这人真坏，再这样说，人家不跟你玩了嘛……”
　　……
　　“真的吗？我自己倒觉得穿得太暴露了，我还是喜欢穿得传统一点的。”
　　……
　　“我那个胖得跟猪一样的房东，今晚竟然穿了件大红的睡衣，真是土得没边了。哈哈。可是她还自我感觉良好。真是可怜啊。”
　　……
　　我没有听清女孩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因为她已经随手打开了一包食品，边吃边聊。由于她不时笑得花枝乱颤，便有一些食物碎屑从她的口腔中喷出来，落到身上，随着身体的扭动滑落到地上。虽然不多，但我已经很开心了。
　　这真是个好地方，我决定在这里定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