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青川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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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姐姐，可能告诉我，御膳处怎么走？”瑜低着头，细声问拿鼻孔看她的翡翠。
“你当真是文妃的宫人？谁派你来的？”翡翠抱着双臂，尖声问。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一直在文妃身边服侍。”灰眸中又是灼灼光华。
“也对，你这面相平平，我一直记不真切。”翡翠冷哼着：“你跟着我来吧，也到了华妃娘娘用早膳的时间了。”
一路上，翡翠叽叽喳喳停不下来嘴，一半在夸华妃的美貌和聪慧，比如如何巴结王身边的交好的一个公子，以此接近王；一半在损文妃如何庸懦，进宫六年未得王一次宠幸。
瑜嗯嗯啊啊地应着她
。
大概是瑜的态度比较好，快到了御膳处，翡翠主动问她：“你要给文妃带什么？”
“丰岁羹。”瑜回答。
丰岁羹是黍与猪肉糊，鸡肉糊混合的一种羹汤。九年前瑾国因泛水枯竭饥荒三年，终于在第四年盼来了泛水的回归。那一年，黍这种平日里贵族才能吃到的作物长得很好，鸡与猪又是易得的肉食。
混合了这三种食材的菜品，虽然卖相极差，但讨了丰岁这个彩头，直到今天还颇为流行。
“就这？”翡翠一脸不可思议，很快又恢复了盛气凌人的样子：“真没出息。”
瑜懒得理她，空气中食物的香气浓了，她超过了翡翠，打算直接进御膳处。
“你做什么？”翡翠拉住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你第一天进宫吗？你就这样进去，能拿到什么？”
“你等在这里。”翡翠叮嘱。
左右环顾一翻，她挪到离御膳处近些的拐角，扯松了前襟的衣物，开始学鸟叫。
她尖声尖气的嗓子，学起鸟叫惟妙惟肖。
“？”瑜觉得自己跟了个蠢物，连带着自己的智商也受到了侮辱。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御膳处匆忙跑了出来。
翡翠俯身和他交谈着，前胸几乎一览无余。
瑜只感到一股无名的火在胸口升腾，她上前，一巴掌拍在翡翠的腰上。
翡翠涨红了脸，直起身子。
瑜打量着面前同样红着脸的侏儒，只见他全身都油亮亮的，连带着那讪笑都无比油腻恶心。
“这是谁？”她斜着眼问翡翠。
“这是谁？”侏儒也气哼哼地问翡翠。
“这可是帮厨，你若不礼貌些，别说是丰岁羹，水都没得喝！”翡翠悄声对瑜说，却不敢应侏儒的话。
“怎么礼貌？”瑜冷笑，看了一眼翡翠敞开的前襟。
翡翠也红了脸。
“给各宫提供餐食难道不是御膳处的职责吗？”她质问侏儒。
“各宫？就凭你也配？你们那尊贵的主子不过都是泥巴里生出的蛆虫，连人都不算。”侏儒抱着手臂：“谁不知道这各宫娘娘个个寂寞如雪，自王继位，未有一人得宠。”
“谁不知道，这各宫娘娘，个个都是野地里薅回的姑娘，一个有点身家背景的都没有。”侏儒接着讽刺：“这种人，在宫里我们敬称一声娘娘，那是看着王的面子。若是真在外面遇着了，一车轮子轧死都便宜了。”
瑜侧目看着对着自己嚣张至极的翡翠，却见她一脸羞愧和悲愤。
瑜叹了口气。
“怎么，惹姑娘不舒服了？”侏儒嘲笑瑜。
下一秒，他就双脚离地，被瑜提着衣领拎了起来，狠狠按在墙上。
“你你你！”侏儒尖声叫起来：“你这是反了！来人！快来人！”
“你在干什么？快放手！”翡翠也赶忙来掰瑜的手指。
那纤细的玉指，却钢筋铁骨一般，任涨红了脸的侏儒死命挣扎和翡翠用力掰扯，纹丝不动，愈发深得嵌入侏儒的脖子里。
侏儒很快喘不过气儿也发不出声了。
“你在干嘛？你要杀了他吗？”翡翠都快给吓哭了，她压着声音沙哑地问瑜。
瑜手一松，侏儒掉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咳嗽着。
“你… …我叫侍卫杀了你… …”他虚弱地说。
“是吗？那你叫了那么久，怎么不见侍卫来救你？”瑜满不在乎地问。
侏儒抬头，四处环顾，只见御膳处旁边两个侍卫像睡着了般眯着眼睛，一脸恍然，他大声喊叫，也不见他们回应。
瑜蹲下来，和侏儒的视线平齐。侏儒抬眼便见她一双烟雨朦胧的灰色眸子，丝丝缕缕的光华在其中流转。
“妖瞳？你… …你是妖！”侏儒正欲尖叫，瑜一指头点在他嘴上。
“带我们去取两位娘娘的早膳，其他各宫的也按照份例送过去。”
“自然。”侏儒应。
“走吧。”瑜招呼快要吓傻了的翡翠。
“你对他做了什么？”翡翠颤抖着问。
“没什么，你挑些华妃娘娘爱吃的拿走就好。”
“你这样威胁，他日后报复怎么办？”翡翠担心地掉眼泪。
“他不会的。”瑜已经在琳琅满目的点心中挑选起来。
御膳处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没有人搭理她们俩，侏儒也是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刀麻利地剁起了葱花。
翡翠虽是狐疑，却也抓住机会挑选起来。
“你们是哪个宫的？”正挑着，身后又是一个声音。
翡翠吓得手一抖，樱桃酥连着盘子落到地上。
“奴婢是文妃宫里的，娘娘想吃丰岁羹，我特意前来取一碗。”瑜不慌不忙对女官行了个礼，说。
“那平日的份例还需要送吗？”女官温和地问。
“需要。”瑜低着头。
“知道了。”女官应，又对翡翠说：“吓着你了，是我的错。”
翡翠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依旧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女官又看向了侏儒，微微噙着笑：“阿昊，今日也替我送早膳吗？”
侏儒露出一脸讪笑：“大人，今日忙不过来了。”
女官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吩咐左右：“那么你们开始准备吧。”
列着队的宫人们一排排走进来，将各宫的早膳整齐摆在托盘上，陆陆续续送出去。
瑜立着，淡淡看着这一切，从刚才她就猜到，仅仅一个帮厨，不足以克扣各宫的早膳，定是上位的什么人默许纵容。
无论是阿昊或是女官要从其中克扣出什么好处，将这一环捋顺就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吧？瑜这么想着。
“大人今后都亲自分送吃食吧。”瑜抬头看着女官。
“自然。”女官的双眼失了焦，应了瑜。
轮到文妃的托盘时，瑜几乎将每种糕点都堆了上去，另加一碗热气腾腾的丰岁羹。
她随着端盘子的宫人出去，翡翠连忙跟上。
“很重吧，我来替你端一些。”瑜跟那端盘子的宫人说，随便挑了几盘点心拿下来，却偷偷拿帕子包起来，倒进了袖子里。
宫人一脸冷漠，懒得理她。
翡翠拽住了瑜，宫人也没有停步。
“你这样是害了大家！”翡翠看她的眼神终于有了点应有的恐惧。
“我不觉得。”瑜还望着走远了的托盘，上的点心。
“你以为只有阿昊的份吗？”翡翠咬着嘴唇：“这宫中，上上下下，都是落井下石的主儿。你能一个个让他们都改了心思吗？”
“不能。”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瑜认真地回答她。
“那就依旧是没用的。”翡翠苦笑：“只要找着机会，他们仍旧会践踏我们，只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是泥巴，我们活该。”
“而这机会绝对比明天来得更快。”翡翠长叹。
“你也许是对的。”瑜没有去计较她未出口的话语，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裙：“但那又怎么样？与我有何干？”
翡翠正欲反驳，却很快被瑜灰眸中的光华摄了心魄，当她踏入华妃与文妃共住的浮光宫内时，她已经全然记不起自己出去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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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宫门口，杜仲和惊蛰远远看到一条纤长的鹅黄色影子，娉娉婷婷而来。
瑜略施法力，瞒过了守门的几个侍卫，笑吟吟地走到惊蛰面前，从袖中拿出帕子包好的点心给他。
杜仲宽慰地看着惊蛰笑盈盈的笑脸，随后问瑜：“怎么样？解决了？”
“解决了，再过一会应该就自己过来了。”瑜摸了摸怀中的黑色小葫芦。
算着这个时间，丰岁羹应该送到了。
杜仲这才缓和了脸色，他枯槁的手探入袖中，摸出一块金锭，在瑜眼前晃了晃，又快速收了回去。
“瑾王赏的？有点小啊。”瑜被他的动作逗着了，露出些许笑容。
“不是大王，瑾王醉得不省人事，是他身边的公子随手丢给我的。”
“公子？”瑜微微睁大了眼睛，又琢磨似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公子… …”
“他是从祝王的儿子，自称臣服于瑾，所以是公子，好像叫子文。”杜仲赶忙解释。
瑜没有反应，她仿佛陷入了某种深重的思绪，悲伤和思念将她整个人包裹，那好不容易绽开的微笑又冷却了。
“你说说这个瑾王，他自封为王，不理朝政，还圈养天子的出逃儿子？”杜仲连忙打哈哈：“实在是昏君啊哈哈哈哈！”
“是昏君没错。”瑜重复着，脸色却更冷了。
“这本来，就不是他的国家。”瑜说。
一阵惊天的狂笑。
瑜和杜仲都转头看着惊蛰。
只见小小的男孩子，忽而瞪起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狰狞地笑着。
他边笑便恶狠狠地搓着上下牙齿，发出咯咯吱吱令人心颤的声音。
瑜和杜仲交换了一个眼色——这孩子被某个怨鬼上身了。
来往的人太多了，守城的守卫在朝着他们这里投来好奇地目光。
瑜的法力不足以一次性作用于太多人，她眼珠一转，上前一把将全身紧绷的惊蛰扛到肩上。撒腿就跑。
杜仲紧随其后。
“站住！”两个守卫持剑而来，瑜站住了，惊蛰在她肩上又抓又咬，时不时爆发出骇人的狂笑。
“他这是怎么了？”守卫问道。
瑾国尚巫，中邪是不可忽视的大事。这种事，会有天师一脉来调查和解决。
天师一族据传可辨妖。这消息并不真确，但还是值得注意。
瑜是玉妖，杜仲是树妖，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可考。
“他… …”杜仲斟字酌句：“太高兴了。”
两个守卫哈哈大笑，拔剑。
人群开始聚集。
“小妖，你救不了这孩子，他是我的。”惊蛰齿间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在太虚之间修炼数百年，我动动手指，你这玉身子就碎成粉了。”
“把他放下来！”守卫的剑指着瑜的后背。
“阿瑜！阿瑜！”杜仲大吼着，前来的守卫已经将他整个压在身下，除了吼，杜仲的输出为零。
正当瑜不知所措时，惊蛰从瑜肩头腾空跃起，停滞在空中，血红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贪婪地望着聚集过来的人群。
守卫持剑向惊蛰杀去，瑜下意识去挡，那刀锋碰到她的身体，发出一声脆响。
守卫受惊后退，惊蛰趁此空挡，飞扑上去一口咬断了守卫的脖颈。
惊呼声中，瑜却冷静了下来。
她取下了自己的步摇，黑发如瀑布般散下，直到脚底。
杜仲察觉了瑜的意图：“阿瑜，你不用… …”
瑜捏碎了一颗步摇上垂下的血色珠子。鲜红的液体从她指间涓涓流出，瑜慢慢站直了身子，金色的华光将她笼罩。
被附身的惊蛰狞笑着看她：“小妖，别自不量力。”
“我自然是没有力量的，我从来没有力量。”瑜一步步向前，她身上的光华更胜，无人不侧目躲避。
惊蛰从守卫的尸首上站起来，手掌间爆出紫黑色的闪电。
瑜不紧不慢走着，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惊蛰暴起。一记重拳砸向瑜的头颅。
瑜轻轻接住了他，仿佛他只是一片羽毛。
下一个瞬间，怨鬼被她徒手从惊蛰的嘴里揪了出来。
“别看了，各位该干嘛干嘛去。”她淡淡地撂下一句，围观的人群木然地散开了，死去的守卫也被同伴抬着走开。
“你这小妖？你？”怨鬼在她指间挣扎。
“我从没有力量，但我的旧主有。他礼山川魂，河流魄。瑾国每一寸土地上的神鬼妖魔，他都曾促膝长谈。”
“他？你是？”怨魂瞪大了猩红的双眼。
瑜捏碎了它。
“他是我的公子。”瑜轻轻勾起了嘴角。
他笨，他傻，他痴，他早早离开了她。
但他就是她的公子，永远都是。
还未等瑜喘口气，一些光点从她面前飞过，她疑惑的低头，只见惊蛰剩下的六魄陆续离开他的身体。
她想抓住那些光点，但它们穿手而过。
“生魂！阿瑜！护他的生魂！”杜仲跌跌撞撞跑过来，捂住惊蛰的胸口，绿色的华光开始从他指间输入惊蛰体内。
“你停下！我来！”阿瑜一把扯开杜仲，将身体内仅剩的华光一点不剩注入惊蛰的身体。
惊蛰的呼吸平缓了，杜仲和阿瑜背靠背喘息着。
不远处，散了一地的点心沾了灰和土。一阵风吹过，瑜的帕子飘远了。
“你怎么样？”杜仲问，仅仅是输出一点点真气，他看起来又老了不少。
“没事。”阿瑜端详着自己的手掌，对着光，细小的裂纹密密麻麻。大概是徒手接触怨鬼带来的侵蚀。
一阵沉默。阿瑜用玉步摇重新挽好头发，玉珠互相碰撞着。
只剩两颗了。她默默地想，起身将惊蛰抱在怀里。
“阿瑜。”杜仲在身后叫她。
“我先将你们送回家。你和惊蛰都尽快焚些香歇着。”瑜说：“文妃的这一魄未成，我马上去看看怎么回事。”
瑜没有回头：“剩下的魄，咱们慢慢找。”
“没关系的。”她像是说给杜仲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都没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青川宫-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