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他来自明教》郑仁

85、福泽谕吉不知道

　　在江户川乱步出面报警并证实了池袋警方和矢雾制药勾结后，东京警署这才派遣了调查组联合军警前来查看情况。

　　当那些骇人听闻的证据摆在军警和调查组眼前，胡蝶医药的人又把抓来的实验人员一个不落地拖到他们面前时，他们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一事实——毕竟这种事情被人发现，就代表着他们的zf公信力又下降了一截。

　　相关人员锒铛入狱，池袋的警局被整个换血，之后大约是会派遣新毕业的警校生来这里驻守，他们热血未凉，又带着锐气，尚未被艰涩的社会打磨成圆滑的样子，或许会给池袋带来新的气象。

　　“很好很好。”江户川乱步相当满意自己的成果，“这次的任务也圆满完成！接下来只需要社长那边努力努力——”

　　“就完事儿了？”中岛敦眨眨眼。

　　“没错，就完事儿了！”江户川乱步用力点了点头，“哦对，你自己记得跟那个外国人说，他想找的东西，都没法达成他的目的。”

　　“哎？”中岛敦一愣。

　　“跟他说这么多就够了。”江户川乱步耸了耸肩，“多的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你当然也不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臂折叠起来垫在脑后，嚷嚷着“肚子饿了”，顺便拽走了刚和警察们交涉完毕的国木田独步以及看戏的太宰治。

　　＊
　　三井安奈慢吞吞地走在池袋的街道上，园原杏里押着贽川春奈跟在她的身边。

　　贽川春奈即使被妖刀［罪歌］影响到心神，但恶意伤人确实是事实。所以园原杏里在问了三井安奈的意见后，两人决定将她送进警局……但贽川春奈在路上挣脱了两人，消失在了池袋的街头。

　　她逃离的时候孑然一身，甚至没有带上自己被三井安奈和园原杏里收缴的手机。

　　在她失踪二十四小时后，三井安奈和园原杏里试图拨打手机中留下的监护人电话，这才得知贽川春奈的父母早已离异，母亲已经更换了城市开始了新生活，她的父亲贽川周二一蹶不振，前段时间试图振作却依旧没有起色，甚至不敢见到自己的女儿。

　　贽川春奈似乎消失在了池袋，但贽川周二至始至终未曾露面。三井安奈也好警方也好，拨打他电话时不知为何始终没有接通，他曾经任职的杂志社将他从记者中除名，他的前妻也未收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贽川周二似乎成为了这次连续失踪事件中，始作俑者造成的最后一个失踪者。

　　他消失的时间，甚至早于他自己的女儿。

　　*
　　“你这女儿可真不错。”竹之乡说。

　　他面前的书桌对面，正坐着一个穿着邋遢、不修边幅的男人。

　　这家伙嘴里叼着被咬皱的烟嘴，面色呆滞，脖子上挂着张皱巴巴的记者证，就算听到对方这句冒犯极了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仰面后靠，将自己的后颈枕在靠背椅的椅子背上，叼在齿间的香烟散发着的轻烟正盘旋着向上，又消散在这片空间里。

　　“我女儿不错关你【哔】事儿。”他喷了口烟气，白色的烟从他的鼻孔和嘴巴里冒出来，纠缠在他的身边，“女儿大了，管不了了……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无论怎么努力，似乎也没有办法挽回过去。”

　　“但倘若有办法呢？”竹之乡问，“假如有这样一个办法，能够让你女儿回到你的身边呢？”

　　“如果有的话，那我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拿到这个方法吧。”贽川周二回答道，“就跟春奈退学之后那样。”

　　“您是一位好父亲啊。”竹之乡说，“您要见一见将您女儿变成现在的模样的家伙么？”

　　“作为父亲的话，是一点也不想看见他的。”贽川周二说，“我想把这个伤害了我女儿的家伙碎尸万段……奈何女儿不争气，胳膊肘往外拐，我这个老父亲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竹之乡抽了口烟。
　　烟草燃烧时的青烟从他那只被盘得油光水亮的烟斗中升起，跟贽川周二嘴里叼着的烟的烟气混在一块，飘在这间只有一盏小小的台灯照亮的书屋里。

　　“滴滴滴、”
　　“滴滴滴、”
　　……
　　贽川周二的手机响了。
　　但这位过气了的记者先生却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接听电话的意思。

　　他甚至没有将手机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只是眼神茫然地看着书屋的天花板。

　　“你不接电话么？”竹之乡问。

　　“我该接电话么？”贽川周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心不在焉般地反问。

　　他们面无表情地彼此对视，奈何一个就算面无表情也依旧有着股变态的气息，而另一个……自从他被带进这间书屋，就已经彻底摆烂，全身上下都流露着一股“爷不干了爱谁谁吧”的颓丧气息。

　　“好吧，好吧。”竹之乡往后一靠，“没想到当初敢冲到常暗岛前线的战地记者，如今竟然成了这么窝囊的模样。”

　　“既然你这么说，那说明你绝对未曾上过前线。”贽川周二也重新靠回了自己的椅背，“我虽然只是记者，可也曾经在那位天使手底下走过五、六次。”

　　“哦？你是说与谢野晶子？”竹之乡挑了挑眉，“那姑娘在武装侦探社，你要不要去见见故人？”

　　“没那个必要。”贽川周二将那支烧去了半截的烟架在烟灰缸边，掸去了半截烟灰，“因为无论是受治疗的我，还是进行治疗的她，彼此之间都没什么好印象。”

　　“真可惜啊。”竹之乡叹了口气，“不过没关系，问题不大。”

　　他冲贽川周二笑了起来，有些阴柔的脸上浮现着奇异的笑容。
　　贽川周二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几十秒之后他也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同微笑的竹之乡如出一辙。

　　“去拜访一下那位小姐吧？”竹之乡说。

　　“嗯，那就去拜访一下她吧。”贽川周二微微有些迟滞地说。

　　他们相视而笑，脸上带着完全相同的笑容。

　　*
　　福泽谕吉和森鸥外踏入了久违的教室中。

　　这里是晚香堂，是他们尚未决裂时学习的地方。他们在这里从夏目漱石那里学到了三刻构想，并在“毕业”后至今为止的时间中将构想一步步地变作现实。
　　这间教室看上去年代久远，但无论是讲台、桌椅还是墙上悬挂着的黑板都依旧保养得很好，瞧着像是有人常来使用。

　　但教室的地板上布满了灰尘，似乎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从未有人踏足此地。
　　这明明是十分违和的场面，但无论是森鸥外还是福泽谕吉都熟视无睹，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因为这里是晚香堂，是所谓“本国最强异能者”夏目溯石的地盘。

　　“现在想想，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啊。”森鸥外若有所思地感叹，他走过灰尘遍布的过道，随意选了一排座位坐下。

　　福泽谕吉沉默不语。
　　他坐在了另一边，和森鸥外一左一右，中间间隔着几乎一整排的座位。

　　晚香堂被修建成阶梯教室的样子，越后排的座位脚下垫得越高，这样就算前头隔着重重人海，也依旧能够看见处于最前方的黑板，而不会因为身高问题被前桌的后背挡住视线。

　　“太宰君好用么？”森鸥外突然问道。

　　“太宰君是一个称职的侦探。”福泽谕吉滴水不漏地回应道。

　　倘若他回答“好用”，那便说明太宰治只是由港口黑手党借调来武装侦探社，终究是需要还回去的，而倘若他回答“不好用”，那么某个喜欢用手术刀捅人的无良医生想必会当场发难，直接就要用“那不如让给我”的借口，把太宰治拽回港口黑手党去。

　　“啊呀，真是过分啊……”森鸥外当然明白福泽谕吉的意思，不过他本没有召回太宰治的意思，会这样问就是因为知道福泽谕吉必然会拒绝，所以特意这样发问来挤兑一下对方。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师兄着实有些耿直，能有如今的反应还是多亏老师夏目漱石的教导和那位孩子气的名侦探的长期互相折磨，如果再接着挤兑下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接到警局通知，说属下交易的时候因为违禁而被抓了进去，单子也黄了。

　　于是他放弃了继续算计福泽谕吉的心思，捂住额头，一副无奈的样子，“福泽阁下总是从我这里挖墙脚，下回不如也去异能特务科挖一挖如何？总不能逮着一只羊总薅羊毛吧？”

　　福泽谕吉沉默了一下。

　　好像也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医与谢野晶子原本是森鸥外的部下，如今森鸥外的异能力体爱丽丝的性格中也借鉴了与谢野晶子小时候的性格……太宰治当然也不用说，被森鸥外当作弟子教导，甚至一度担任了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不光如此，最近新加入的新社员中岛敦，甚至还从另一个世界中拐走了担任首领的【太宰治】。

　　“……阁下怎么沉默了？”森鸥外见对方被哽住，反而愣了一下，“莫非阁下还策反了我□□的哪位得力干将？”

　　福泽谕吉依旧沉默。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森鸥外，这人随口一问确实把他给问住了——
　　得力干将……？那个担任了首领的【太宰治】……算得力干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