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叶草》赤瞳

1、第一章

　　瑞德高中是南海市一所私立中学，虽然不是公立中学，但是却很著名，这里是南海市所有想考上理想大学的学子们向往求学的地方，这里的师资力量雄厚，环境优美，教学设备完善。但是瑞德的分数线也让很多学生望而却步，在瑞德，考试分数就是决定一切的关键，所以，可以到瑞德上学的学生，大多数都是成绩优异，出类拔萃的学生。当然，世事无完美，即使是瑞德这样的学校，也会有不良学生。

　　高中二年级已经渐渐进入高考准备时期，尽管在瑞德的学生成绩都很优秀，但是大家都丝毫不放松，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有谁会嫌自己的成绩太好呢？在装有立式空调的教室里，林承恩正卖力气的讲着历年的高考数学题目，学生们也睁大眼睛，聚精会神的听着老师精彩的讲解，可是这时，偏偏传来与课堂认真的气氛极不相符的声音。

　　呼——呼——

　　林承恩停下正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手，转过身，熟练的伸手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枚硬币，一个漂亮的抛投动作，硬币在空中划出一条的优美的弧线，最后精准的落在教室最后一排靠左，正伏在课桌上与周公相会的曾希头上。硬币从他头上掉到课桌上，就当硬币要滚落到地上时，曾希伸手将硬币接住，抬起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拿着硬币走向讲台，用双手将那枚硬币捧到林承恩面前，林承恩拿起硬币，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曾希抢了先：“老师，在您这么精彩的讲解下，我竟然还会睡着，真是不应该，我知道错了，我深感惭愧。”

　　林承恩斜睨着他，心想：你想激我说出下次要睡觉就不要来上课的话吗？和我斗，你还嫩了点，如果我说了的话，岂不是给了你翘课的理由？没那么容易。想当年我可是没有老师敢惹的头号智慧型学生，现在想用这些我曾经用烂的招数来对付我，绝对没用！

　　“咳……”林承恩清了清嗓子，用极其温柔，完全符合谆谆教导的语调说：“曾希，你在课堂上睡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师已经很习惯了，所以你也不用太自责，俗话说‘有过改之’嘛，只要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能改正就行了，好了，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吧。”林承恩很佩服自己竟然可以这样有模有样的教导学生。

　　“老师，您这么容易就原谅我，我的内心会深深的不安，我一定要进行自罚，我现在就出去到体育场跑200个圈。”曾希一脸严肃认真，还没有林承恩再开口，他的身影已经在教室门口消失。

　　唉……林承恩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小子竟然比兔子跑得还快，与自己当年不相上下，有这样一个学生，算不算是自己当年逃学的报应呢？算了，即使他从不认真听课，考试的时候也可以考全学年第一的份上，这是林承恩最佩服曾希的一点。既然可以保证成绩，他也不想对曾希多做强求，毕竟每个人的学习方法不同，他之所以坚决阻止曾希翘课，主要还是比较喜欢和曾希斗智斗勇。

　　林承恩回过神，看着同学们都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每个人眼中都闪着兴奋的光芒，好像在期待着林承恩对于曾希的公然翘课的反应。林承恩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现在的教育制度啊，把所有的学生都折磨疯了，没有一个正常人，包括身为老师的自己。

　　曾希走出教室，向体育场相反方向走去，找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墙角，单手撑住围墙，一个轻快的翻身，跃出墙外。

　　“希哥，你来了。”站在墙外的四个人见到曾希翻出来，赶忙迎上前。

　　“时间、地点？”曾希从口袋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立刻有人为他点火。

　　“下午2点，南区一处荒废的建筑工地，基本没有人经过。”其中一个胖子回答。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曾希吐着烟圈。

　　“希哥，这次真的不是我们去惹南青那些人的，他们听说希哥你飙车的技术好，所以偏要我们联系您，可是那几天你已经吩咐过我们，不可以打扰你，所以我们就拒绝了，南青那些人感觉面子上过不去，结果我们就被他们暗算了，希哥，你一定要替我们报仇。”

　　接话的人像拜神一样看着曾希。

　　“真没用，你们不会还手吗？平时那些气势都哪儿去了？真给我丢脸！”曾希将吸了一半的烟丢到地上，用脚狠狠的踩灭。

　　“希哥，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防不胜防啊，我们……”那个小弟正要说得起劲，曾希一个眼神扫过去，吓得他把未说完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要每次都找些有的没的理由，其他人呢？”曾希看到人数明显不够。

　　“其他人都先去那边了，怕南青再有埋伏。”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 * * * * *

　　曾希打车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门，甩掉脚上的鞋，走进客厅，一头仰到沙发上。

　　“哥，怎么这么早回来？”曾希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到曾伊穿着睡衣正向他走过来。

　　“你今天没去学校？”曾希没想到曾伊会在家，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嗯……哥，你又和别人打架了？”曾伊应了一声，走近曾希的时候才发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少哆嗦，不用你管。”曾希翻了个身，改成趴卧的姿势。

　　曾伊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曾希又听到曾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哥，起来一下。”

　　曾希转过身，看到曾伊左手拎着家用急救箱，右手端着一杯水。

　　曾希坐起身，“你干嘛？”

　　曾伊在曾希面前蹲下，放下药箱，将水递到曾希面前，“拿着。”等到曾希接过杯子，他从药箱里拿出两片消炎药塞到曾希手中，“把药吃了，我一会帮你擦药。”

　　“我不吃，这点小伤根本没有必要吃什么消炎药。”说着便要把水杯和药放到桌子上。

　　“不行，一定要吃，如果处理不好，会引起发热症状的，快吃。”曾伊很坚决的把曾希的动作拦回去。

　　“我说了，我怎么样不用你管！发不发烧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每次看到自己的弟弟，曾希就会很烦燥。

　　“哥！你在说什么，你是我哥，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快点把药吃了。”曾伊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曾希说这些话，他有些生气，不是因为曾希说和自己没关系，而是因为曾希不珍惜自己身体。

　　“我是你哥，那又怎么样？我从来都没有享受过和你一样的待遇！”曾希紧紧握着水杯，像要把它捏碎一样。

　　“哥，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不好，可是你也不能因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在我身上你还看不出健康有多么重要吗？难道你还想让爸妈再伤心一次吗？”每次提到这个问题，曾伊都会感觉很难过，呼吸也开始变得不顺畅。

　　“呵呵，我知道，健康是很重要，可是空有健康的身体有什么用？即使现在我死了，爸妈也不会伤心的！”曾希将杯子狠狠的摔到地板上，玻璃碎片混着清水在客厅的地板上四散开来。

　　“不如这样，”曾希似笑非笑的伸出手捏住曾伊的下巴，另一只手扶向自己的胸口，“我把这个给你，这样你和爸妈都会高兴吧？你是不是也这样想呢？”

　　曾伊拨开曾希的手，扶着沙发靠背站起身，“哥……咳……咳……就算我死，也决不会想从你身上拿走任何东西，而且爸妈也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们都是他们的儿子，在爸妈眼中，我们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别。”曾伊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像身体一样发抖。

　　“可是他们表现出来的行为和你所说的相差太多，你那些动听的说词在他们的行为面前，不攻自破。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像爸妈那样对待我就行了，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直说就可以，只要你开口，我会毫不犹豫的送给你，说吧，我现在就给你机会。”曾希也站起身，和曾伊面对面，看着他的脸逐渐由红变白。

　　“……咳……咳……真的吗，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曾伊抓住曾希的手臂，像一个孩子想要一个诚肯的回答，再次确认他的话。

　　“没错。”曾希看着弟弟认真的表情，终于要说出口了，早就应该知道答案的他，为什么会感到心痛呢？

　　曾伊伸手指向曾希的胸口，感觉自己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体微微摇晃，“哥……我想要这个……咳……”果然，这样弟弟就可以做一个健康的人了，“我想要……藏在这里……咳、咳……你的真心……”说完，原本抓住曾希手臂的手，顺着曾希的手臂滑落，曾伊整个人直直向后倒去。

　　曾希直直的愣在那里，我的真心？不对、不对，你想要的不应该是这个！听到闷闷的‘砰’的一声，曾希回过神，心惊的看到倒在地板上的曾伊，他急忙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急救药，塞到曾伊口中，起身冲到曾伊的房间，拿来制氧器，熟练的放入制氧剂，将氧气管固定在曾伊的鼻下，又将曾伊的双手放到头的两侧，用一只手扶住曾伊的后颈，保持他呼吸顺畅，另一只手去测曾伊的脉搏。

　　“曾伊，听得到我说话吗？醒醒啊，不要睡，曾伊，回答我啊。”曾希想借此唤回曾伊的意识。

　　“曾伊，你等我一下，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曾伊只是眼皮动了动，他的脉搏细碎得吓人，曾希急了，掏出手机打电话。

　　“哥……”微弱得连声带都没有震动的声音从曾伊口中传出，曾希听到曾伊的声音，伏下身，“感觉怎么样，你想说什么？”

　　曾伊张了张嘴，却虚弱得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是他的头非常不明显的摇了摇。曾希明白曾伊的意思，他不想去医院，可能是从小就总是住院的缘故，曾伊对医院有种恐惧感，长大以后，不是逼不得已，他从不去医院。病人对医院有恐惧是可以想像的，父母也不反对弟弟的做法，即使强硬的把他送去医院，心理上的抗拒也不利于病情好转，所以不算太严重的情况，父母都会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做治疗。

　　“好，我们不去医院，你先这样躺会儿，我会陪着你。”

　　曾希在曾伊耳边说着，顺势躺在他身边，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敢随便挪动曾伊，因为他的行为稍有不当，也许曾伊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弟弟独占了父母的爱，曾希对他有着深深的痛恨，如果弟弟不在了，自己就会重获本属于自己的爱，曾希曾经这样想过，但是某种莫名的情愫却令他不愿面对曾伊的死亡。一想到弟弟随时都可能死掉，他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痛，感觉自己身体的另一半也会随着他消失。

　　过了很久，曾希感觉弟弟脉搏已经慢慢恢复正常，起身轻轻的将他抱起放到床上，拉过薄为他盖上。

　　轻柔的撩开遮在曾伊额前的黑发，柔柔软软的感觉和自己像钢丝一样坚硬的发质不同，就像弟弟可以温润人心的性格与自己总是拒绝别人好意的别扭性格一样。本来可以共同悲伤、共同欢笑，一起体会成长点点滴滴的两个人，却走到这样的地步。本应该有着几近相同未来的两个人，却要面对不同的人生。命运这种东西太可怕，谁也无法预知它的结果，谁也无法改变它的轨迹。

　　铃——铃——铃——

　　曾希正看着弟弟出神，家里的电话铃声急促的响起，曾希怕吵到弟弟，快速接起电话，“喂？”

　　“呃……啊，小希，你已经回家了，小伊呢？”母亲的声音明显的表现出惊讶，因为曾希平时在家里是从来不主动接电话的。

　　“他在睡觉。”曾希的声音毫无感情，接近冰冷。

　　“小伊现在怎么样？”母亲的声音转惊讶转为关切。

　　“嗯。”曾希的回答不置可否。

　　“爸妈今天晚上要飞去澳洲谈笔很重要的生意，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所以事先也没做准备，我已经打电话请了看护，明天会去家里，今晚你就和小伊自己做点东西吃吧，小伊今天身体不舒服，就让他早点休息。虽然你很少和他说话，但是你说的话他都会听。”

　　曾希不明白母亲最后补充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

　　曾希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什么和弟弟一起做东西吃，说白了还不是要他做饭给曾伊吃。

　　挂掉电话，曾希看了看沉沉睡着的弟弟，算了，看在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份上，做一顿饭给你吃也不算过份。他知道曾伊短时间内不会醒过来，曾希又坐回到床边，看着弟弟的睡脸，俊美又透着几分稚气，不知道这样的睡脸他还可以看多久。

　　曾伊已经成为家里的一个沉重的负担，无论是经济上还是心理上，虽然他和父母关系不好，但是也看得出父母已经心力交瘁，曾伊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治疗药物越加越多，即使这样也不见曾伊的身体有好转，最好的效果只算是减缓病情恶化。

　　曾伊也应该感觉到了，毕竟是自己的身体，不知他是以一种什么心情来面对自己的情况，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恐惧和绝望。在父母和自己面前，曾伊总是温和的笑着，如清泉般清澈透明，像阳光般明亮，这样的笑容很容易使人忘记现实的残酷，心甘情愿深陷其中，也许是有了曾伊的笑容，父母才可以逃开现实的压力，坚持到现在。

　　自己也是如此，每当他想放弃自己的时候，曾伊总会出现在他面前，带着这样的笑容，说着他心里想听的话，将他从阴冷的黑暗带回到阳光普照的地方，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冰冷的心的确是被曾伊所救赎。于是他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遇到无法靠自己跨越的鸿沟，他便会第一时间回家，只为看到弟弟那可以释放人心的一笑，仅仅是一个笑容，就可以将他从地狱带到天堂。深深恨着弟弟的自己，竟然会在心里依赖着他，曾希感觉自己矛盾得可笑。需要的时候就出现在弟弟面前索取安慰，不需要的时候就对他冷言相对，曾希有时候会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过份，但他很快便甩甩头，狠狠抛开这些无聊的想法，没有什么过份不过份，这些只是曾伊独占父母关爱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