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清潭晃

2、吃早饭啦

　　手确实很冷，茶瓶确实很暖，苏童一只手拿着两篇茶，单手打开门，单手卸掉斜挎包，风衣丢在地板上，摊在沙发上，头很痛，神经紧绷的痛，禁不住去挤压额头，却碰到了被纱布遮掩着的伤口，想起身去看看此时自己是副什么模样，却又没力气。于是把两篇茶都放在怀里取暖，二月末依然是这么冷。
　　苏童想起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曾经属于自己的名字。
　　“恭喜温雅获得了本次易迅魅力之星大赛的冠军，她将获得由易迅集团提供的价值5000万元的合约以及易迅X100汽车一台，恭喜她！”
　　鲜花，掌声，温雅从花路正中央走上最高的舞台，十七岁的笑容灿烂无比。
　　苏童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蜷缩着睡在温热的地板上，不知道是夜里几点，努力爬起来，喉咙干渴，手碰到沙发上躺着的茶瓶，拿起来想着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力气拧开这瓶盖，却发现瓶盖已经是拧开又和好的，嘴角不禁欣慰一笑，真是个热心的年轻人。
　　苏童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有点狼狈，苏童摸了摸额头的纱布，摇了摇头，算了比现在还不堪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过。挽起头发，脱了衣服，观察了一下镜子中自己的身体，虽然已不是十七岁的温雅，但凭良心说也还尚好。
　　幸好明天，或者说今天是周六，不必上班也不必洗头发湿了伤口，浸在浴缸里，感觉身体才渐渐暖过来，然后很舒适，很轻松，很飘逸，迷迷糊糊中记忆里片段杂乱无章，反反复复，豪车飞驰在午夜的长安街，香港平顶山上一起看过的夜景，温哥华的宅院……
　　苏童不记得如何迈出了浴缸，也不记得是如何拿起浴巾试图擦干身体，隐隐约约反省过自己，这种身体情况下长时间泡澡真的就是找死，一瞬间又想死了也好。只是这样只半裹着一条浴巾倒在地板上死去，肯定会被新闻乱写吧，比如东京某公寓华人女子裸身惨死公寓，情杀他杀自杀？
　　如果可以，苏童飘在半空中的灵魂肯定会苦笑，那能算什么，当年小报上名字都是特大字体，什么没被写过，现在就算被写也不过是个无名的女尸而已。
　　然而还是没有死，被急剧的公寓入口门铃声换回了灵魂，头好像挨了一闷棍，恶心，想吐，如何努力也爬不起来，更够不到门铃的显示屏。
　　苏童就那么躺在原地，定时的地热早已经停掉，有点冰冷，外面阳光好像很好，不知道这样躺了几小时，手机也不再可触及的范围之内，只能自生自灭了。
　　按门铃的是谁呢，除了快递还有谁，没有人知道苏童的地址，在东京，她没有一个朋友。
　　苏童又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下过什么订单，算了，反正他也会把东西放到楼下的保管箱，如果今天不死掉，就知道自己究竟买了什么。
　　过了许久，苏童觉得似乎恢复了些体力，门铃又响起来，这次是房门的门铃，难道今天公寓有什么定期检修？一般有人直接按房门门铃只能是这个情况。门铃停止了。
　　苏童一手扶着旁边的椅子，一手攀到桌面试着爬起来，桌子上的餐垫和茶杯一同被拽到了地上，门铃又急促而固执的响起来，苏童终于站起来，裹上浴袍，勉强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了一下，竟然是昨天的年轻人。
　　苏童不想开门，本能的不想这副摸样见任何人，年轻人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动静，在门外轻轻的说，“你还好吗，我担心你身体没有恢复，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了点早餐”。
　　从刚才入口门铃到现在应该有二十分钟了吧，这个人一直等有人进公寓然后一起跟进来？他又如何知道我的房间号码？
　　如果是五年前，苏童绝不会开门，那时候任何陌生人对她来说都很可疑，时时刻刻风声鹤唳。不过这几年一切好像真的平静下来了，没有人追逐，也没有人希望自己死掉，一切好像突然就结束了，甚至都没有人记得自己。她与这个世界好像都断了，她现在就是苏童，异国他乡普普通通的上着一份班，没有朋友，没有猫也没有狗，不知道哪天死掉。
　　上次吃别人给带的早餐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莫名其妙苏童打开了门。
　　梁欢提着一个小布袋子，里面装着保温饭盒和焖烧罐，看到穿着浴袍的赤脚站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苏童，浴袍裹的并不完全好，露出一段脖颈，锁骨明显，皮肤白皙，这样的温雅，他以前也见过。
　　梁欢把一边把饭盒递给她，一边说“我就住在附近，去店里之前顺便来看看你，贫血不能不吃早饭，我熬的粥，还有两样小菜，你吃点会好的快一些”
　　“你……”苏童想说你为什么知道我的房间号，但看着梁欢清澈的眼神，笑容温暖，脸庞青春好看，头发干净清爽的，他上班的店，是经常的晚餐去处，而且昨天这个人还送自己去医院，甚至还付了一万多块的出租车资，怎么看他也不像坏人，也算不上完全的陌生人。
　　“你点过我们的外卖”梁欢似乎看透了自己的疑问“你可能不记得了，我给你送过外卖，所以我知道”还没到和盘托出的时机，梁欢不得不撒谎。
　　“……我……”苏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脑袋都是混沌的，既没接饭盒也没关门。
　　“方便的话，我帮你把早饭放好？”梁欢见她呆住的样子，试着询问她。
　　苏童也没回什么，向后退了一步，意思是可以进来，梁欢看见躺在地板上的背包，外套，钥匙，和浴巾，把饭盒放在了餐桌上，捡起地上的餐垫和茶杯。扫了一下苏童的客厅，整体干净整洁，家具整体颜色很浅，墙上柜子上挂着摆着很多画作，风格挺抽象的，大大小小摆了很多盆绿植，日式公寓3LDK的标准格局和装修，没什么额外过多的东西，因为是东南角的房间，阳光充足。客厅很大，一侧是浅灰色的沙发和落地灯，一侧是木色书柜，还有张大书桌，零零散散摆了很多草稿样子的纸张，桌上的台灯很好看。餐桌略有些凌乱，酒杯，茶杯，咖啡杯，水杯颜色形状各异摆了好几个。
　　“不好意思我去换一下衣服，你，先坐一下”苏童边说着边走向了后面的卧室。
　　“你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水？”梁欢见苏童应该是换了一身家居服外面又穿了见长款的针织毛衣，一边跟他讲话一边进厨房给他准备喝的，还没等他回答就倒了两杯杯咖啡，味道很香。
　　“你先喝粥把，空腹喝咖啡，不太好”梁欢站起来把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打开焖烧罐，杂粮粥的香味就溢出来了。
　　“哦”苏童也没反对，把一杯咖啡放在梁欢面前，示意他坐下，一杯放在自己旁边，看了一下餐盒，小菜是虾仁炒芹菜和凉拌海带，“都是你做的？”
　　“嗯，我在餐馆工作啊”梁欢捧起咖啡杯闻了闻笑容洋溢的看着苏童，朝阳从东面窗口照进来，没有任何妆容的苏童看起来还是像个20出头的少女，虽然额头上贴着纱布，倒是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美。
　　“我有很多年早餐没喝过粥了”苏童盛了一勺放到嘴里之前说。
　　“好喝吗？”
　　“……好喝”像是喃喃自语苏童又说了一边“好像很多年早餐没有喝过粥了”
　　“你昨天睡得怎么样？”梁欢喝了一口咖啡，味道很好，应该是很上品的豆子。
　　“我？”苏童突然笑了，指了指身后的地板说，“我应该是在这里睡了一晚。”
　　“……又晕倒了？”
　　“没有，我跟你开玩笑的”苏童摇了摇头继续说“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梁欢，或者你可以叫我Henry，店里的人都这么叫我”
　　“我叫苏童”苏童放下汤匙，双臂防在餐桌上很正式的跟梁欢说，意思告诉他自己并不叫温雅。
　　“哦……我，我昨天认错人了，以为你叫……”
　　“没事”苏童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芹菜，清脆可口“你叫错的那个名字……是你认识的人？”苏童想知道为什么昨天他会脱口而出温雅的名字。
　　“不，不算认识吧”梁欢顿了顿“或者说我认识她，她可能不认识我”不认识现在的我。
　　“为什么这么说？”苏童想难道他是当年自己的粉丝？又觉得不太合理，自己红的那几年，眼前这孩子最多十三四吧，况且最后自己是臭名昭著的离开了大众视线，应该不会有人还会继续粉自己这样一个傍大款还涉嫌杀人的小明星。
　　梁欢喝了两口咖啡才说“这个，说来话长了”
　　苏童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心想看起来不过是20多岁的小男孩，能有什么故事，转而又想20多岁的自己，心头一紧，没有接他的话。
　　“因为她可能不记得我了”梁欢接着说。
　　不记得？那就是说他见过且认识温雅，她试着在记忆里寻找些线索，当年自己认识这么个小男孩么？或者是认识的姓梁的人家的小孩？
　　没什么准确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

　　初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