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清潭晃

1、我不叫温雅

　　苏童倒下去的一瞬间只觉得好像有一把黑手把自己往深渊里拉扯，并没有时间回顾一下过往时光，和自己不长不短32年的人生。

　　通常，苏童付过款之后，会从店的侧门离开，梁欢会一如既往自然的走到厨房一侧，一边从面包篮子里捡面包装盘，一边目送苏童出了侧门，待她穿过马路，恰好装好面包，倒好水，送去给刚入座的客人，从一侧的窗户还可以看到路边走着的苏童，直至她消失在梁欢通过窗户可及的视野范围，她的背影很美，只是看起来倔强又孤单。

　　今天不太一样，苏童出门时似乎晃了一下，待苏童过了马路，梁欢端着面包和水已经走到了店的另一边，余光跟随苏童的身影，苏童正倒下去，梁欢没有来得及思考已经冲出了店门。扶起苏童时，见她一侧额头正在流血，大概是倒地时撞到杂物，梁欢心头一抽，鼻子很酸。

　　梁欢坐在救护车家属席上，不停用嘴咬着右手食指，眼睛深邃的看着苏童闭着眼睛的脸庞，额头伤口被处理过贴着一小块，嘴唇是苍白的，他好想伸手去抚摸一下她的脸，这张魂牵梦绕的脸。

　　苏童在救护车里苏醒过来，没有什么过激反应，这些年下来她已经可以习惯各种情况了，扫了一下救护车的环境，救护人员，看到以及坐在车尾同行人员席位的梁欢略有些惊讶，这不是餐馆的小哥么，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苏童试图说话，发出的声音非常微弱。
　　发现苏童睁开了眼，梁欢的目光就一直紧紧盯着她，她眼神有微弱的恐惧，目光及到自己身上时……是一丝疑惑？
　　梁欢心底微微的感叹了一下，嘴角试图微笑一下但好像没有笑出来，见苏童似乎想说话的时候，连忙凑到救护床边，把耳朵凑近她一些，离得近了平日里若隐若现的苏童身上的味道真切了些，梁欢不自觉的轻轻的深吸了一下气。
　　苏童说的是“你帮我叫的救护车吗……谢谢。”
　　梁欢想过很多次跟苏童第一次单独相处的情景，总是一桌两席，相对无言，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动态的画面，想不出两人之间的对话。
　　显然现在的情景跟想象并不一样，而比起无数次的内心挣扎，梁欢此时倒是很平静，跟无数次想象中一样的是，此刻只想轻轻的安抚她。
　　“嗯，在店里看见你晕倒在旁边的路上”梁欢想握她的手，但又不敢，接着问道：“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没事，其实没必要去医院”
　　“不去医院？那你知道你为什么晕倒吗”梁欢有些急。
　　“没事的……”
　　梁欢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对话，有些怒她这样对自己的状况淡然处之，又知道自己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人没有立场去叫她如何如何。而苏童也似乎是不想继续说话，眼神放空，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回忆。

　　沉默的到了医院急救室，梁欢既不是家属甚至都不是朋友，救护人员早就问询过情况，一开始都不允许他上救护车，只是梁欢坚持才勉强上去，到了医院就告诉他可以离开了，东京的医院也不需要提前办理入院手续，梁欢就在急救室走廊上长椅上发呆，第一次有医生出来就立即去问了情况，医生只说因为您不是家属，所以无法奉告。
　　检查持续到了深夜11点梁欢终于等到苏童从急诊室出来，立即起身想去迎她，而苏童却好像没有看到自己，有些摇晃的向自己的反方向走去。
　　梁欢脱口而出“温雅！你去哪里！”
　　梁欢也瞬间反应过来，刚才救护车上救护人员给她登记时……她现在的名字是，苏童？而温雅这个名字在梁欢的记忆和想象里太久，太熟悉，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你还在？”苏童的背影凝固了瞬间，慢慢转过身看了一下梁欢，然后似乎微笑了一下说“我不叫温雅”。
　　“不好意思，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就可以走了，我一会会打车回去，如果顺路，你就等我一下”苏童的声音很疲惫，但是很温柔。
　　梁欢见她脸色非常差，眼睛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哭过，嘴唇是没有颜色的，额头上的伤口贴着一块纱布，头发倒像是出来之前整理过，平日里也有些单薄的身体此时看起来好像又瘦了一圈，随时可以再次倒下。
　　“医生怎么说？就允许你出院了吗？不住院吗？不治疗吗”梁欢压抑着焦急语气。
　　“没事，医生说不需要住院，精算之后就可以走了”
　　苏童几乎是扶着墙走到精算的窗口的，梁欢在旁边想扶着又不知如何伸手。
　　上了出租车，苏童问“你住在哪里，先送你回去把，这么晚了终电可能没有了，不好意思今天太麻烦你了”
　　梁欢想了一下，没有推脱，报了个地址，距离苏童的住处两条街，上班的店后面一处经常路过的小楼。心里隐隐心疼苏童如此情况之下，考虑的却还如此细心。
　　苏童随即跟司机说了自己的地址，让司机送完梁欢之后去这个地址，显然苏童的方向感不怎么强，不知道从医院这个方向，是先到自己的住处，也不知到街道名字不一样的两条街其实隔的一点都不远。
　　两人坐在后座上谁都没有说话，苏童手臂拄在车窗上，侧脸一直看着窗外，路灯，广告牌的霓虹映射在她的脸上，而她眼神望着远处，没有表情。梁欢几次想跟她搭话，都又放弃了。
　　车率先在苏童的公寓门口停下来，苏童似乎还没回过神惊，正想说什么，梁欢已经抢先付过车资，从一次车门下去来这一侧接自己了。
　　“我离这里就两条街，就在这里也下车了”还没等苏童组织好语言，梁欢已经抢先说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一瞬间又发现他跑进便利店又一瞬间回来。苏童有些愣神，可能是因为疲惫和额头的伤口，好像周遭时空忽快忽慢，而自己原地定住了。
　　“回去多喝点水，喝不下就暖暖手”说着塞给她两瓶热茶。
　　“我……”苏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几秒钟，伸手去包里翻钱包，打开却发现只有几千日元，“不好意思，车费，车费下次我去店里还给你”
　　“……好”梁欢想多一个除了客人和服务生之间对话的机会也没什么不好。梁欢在楼下等到看见她窗口的灯亮了才离开。

作者有话说

　　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