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君心，昭日月》倚清秋

73、纷扰

　　“姑姑，明天使团就要回去了，我来跟您辞行。”

　　晚饭后王莽来找我，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我便不再见他，我已不再是在长安时的我，侄儿也不是那时的侄儿，回不回大汉不是个人意愿能决定的，何况我又不想回去。

　　“锦娘，将我准备的礼物交给侄少爷。莽儿，你先坐下我有话说。”

　　我给亲属准备了礼物，都是匈奴特产，给王莽的却是很多金银。我知他家中很是清贫，跟叔伯兄弟总是不好开口，走仕途，必要用银子的。

　　“回去以后好好做官，朝堂风云变幻，你要多加小心。至于姑姑，你只管放心，我在匈奴很好，不会回长安了。”我的态度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姑姑！你还是我的姑姑吗？”王莽听完我的话，激动的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竟气的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我好整以暇，仰头静待下文。

　　“曾以为我的小姑姑是天下最纯净的女子，虽然是庶出，在家族中没有地位，却不谄媚，也不世俗。深陷宫廷却不失去自我，不献媚权贵。举汉匈和亲大义，献身家国。可是现在。您看看自己，沦落成了什么样子？和匈奴的什么单于不但连孩子都生了，还恣意享受，将荣辱抛去脑后。如今老的死了，还恬不知耻想嫁给那个小的。礼义廉耻都没了？您和那些倚门卖笑者有什么差别？”

　　我微笑着听完，眯了眯眼睛。“莽儿，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请回吧。”

　　我本不是他想的样子，既不纯洁也不高尚，我不是不争，而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也不是出淤泥不染，而是宫廷之中没我的位置，如果是皇后，我也许也当它一当。我远嫁匈奴，也怀了私心，想要大漠中最尊贵的位置，想要摆脱樊笼。我知道我是什么样子，我不偷不抢，只争取该得到的。

　　我的人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除了稽侯珊。我不在乎世人怎么想，除了我的爱。在这个世界上，我只在乎我和稽侯珊的爱情，他是我存在的唯一理由。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我嫁了人难道该一死殉节？我生了孩子难道是罪过？王莽迂腐的快烂掉了！和一个从没理解过你，只把你想象成他希望的那种样子的人，我很难再说什么。我甚至厌恶的去多看一眼。

　　“姑姑，您真让我失望。”王莽说完，卷起一道冷风甩帘子出去。我让众人下去，一个人静静躺着。迷迷糊糊中我觉得有人进来，以为是锦娘，便叫她给我一杯蜜水。一只大手扶我坐起来，温热的水杯递到我手里，我感觉不对，一睁眼是吓了一跳。

　　“他那么说您，您都不生气吗？”雕陶莫皋站在我面前，灼热的呼吸夹杂着烈酒的味道，使我很难受。

　　“你怎么来了也不通报一声？”问完他，我自己都觉得愚蠢。他是新单于，整个王庭和大漠已经属于他，到哪里还要通报？他来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十分清楚，当下挣脱出来，冷了脸，希望他知难而退。“我现在还是你的继母，请你给我最起码的尊重。”

　　“我一直都很尊重您，不，尊重不足以表达我对您的情感，是敬重。”他的目光。灼的我脸上生疼。

　　“那么就请回吧，天晚了，我这不便留大单于做客。”

　　“宁胡阏氏，我只想问您一件事情。您是不是想回汉朝？”他攥紧双拳，胸前一起一伏，好像气不够用。

　　“你不是都听见了？我不想回去。”对于他的明知故问，我耐着性子解答。

　　“那么，您会嫁给我吗？我知道，在大汉女子死了丈夫也是可以改嫁的。”他脸红红的，眼睛亮的吓人。

　　“在汉朝，女子是可以改嫁，但是，单于，没有哪个女子敢嫁给自己的儿子，那叫□□，是要被浸猪笼的。”我在他的头上泼一盆冷水。

　　他很听话的打了个激灵，眼中的热度被痛苦取代了几分，半天没有出声。

　　“可是，您已经嫁给了先单于不是吗？还生下伊智图牙斯，你已经是我们匈奴的女人了。您也会嫁给我的对吗？就像您侄子说的那样。”他像稽侯珊一样聪明，立刻想到了反驳点。

　　“雕陶莫皋，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无论作为一个汉人还是匈奴女人。”

　　“为什么？我会对您好的，像先单于那样，甚至比他对您更好。我年轻，健壮，我可以给你更多关怀，可以陪伴您一直到老！”

　　“那些很好，但是，还不够。”我觉得他有些可怜，像乞讨的孩子，有些无助。

　　“不够？我可以给您任何您想要的，整个匈奴。如果你想要为先单于报仇，我可以发兵灭了乌孙！”

　　“我不需要这些，你阿爸已经把它们给了我，我已经知足了。我想要的，只有稽侯珊的爱，除了他，我不爱任何男人！”

　　他愣在那里，久久不动，眼睛晦暗了下去，脸色也青灰一片。看着他这样，我也有些心疼。毕竟他也是我的儿子，曾经我也无私的关爱过他，和且莫车、伊智图牙斯一样。如果是当初，见到他这样我一定会安慰他，鼓励他。可现在，我只要严酷的打击他，让他放弃这样的想法。

　　锦娘端着热水进门，和疾步逃出的雕陶莫皋撞在一起，脸一红赶紧躲开。后者哼了一声，快步走了。锦娘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摇摇头，很无奈。

　　“明天叫人把日逐王接来我看看。”病了这么久，儿子一直乳娘带着。现在好些了，很想他。

　　“嗯，阏氏放心，奴婢一早就去办。”锦娘细细擦了些膏脂在我脸上，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有别人，有什么话就说吧。”我问。

　　“公主，奴婢婢今天在后面遇到大阏氏的婢女，她们背地里议论您，言语十分不敬。”

　　公主这个称呼，锦娘和惠儿好久不曾用过。大阏氏，是雕陶莫皋的妻子珠尔玛。我心里全都明白，拉住锦娘的手，撸起袖子。青青紫紫，有些地方还掉了皮，血肉模糊。

　　“锦娘，委屈你了。”锦娘胆小，性格懦弱，但是有人说我的不是，她不会忍必要争执的。这般娇小秀弱，哪里是匈奴侍女的对手，吃亏是必然的。

　　“公主，大阏氏还是您指婚给左贤王的，现在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我们鸠占鹊巢了。”我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阏氏大帐。

　　珠尔玛住在后面的偏帐里，眼看着离穹庐大帐最近，代表匈奴最高女性地位的阏氏大帐被我占着，也许她能念旧情不计较，但是身边人却不一定。她代表的势力集团就更不一定了。而这样的势力集团远不只一个。

　　“锦娘，明天开始，把我们的东西整理一下，再把日逐王领地的大当户找来，我要见他。”

　　瓜田李下，徒增是非。是时候，该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