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君心，昭日月》倚清秋

12、兄妹

　　我恢复意识已经很久了，却一直不敢睁眼，就怕一睁开眼，又看到那些血琳琳、瞪着眼的脑袋、胳膊、肠子……

　　我悄悄嗅了嗅，那股恶心的味道没有了，四周充斥着浓重的香火味。香火味？坏了！难道我真的死了！被安放灵堂，享受香火啦？猛地睁开眼睛，转动眼珠打量四周，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这是一座龙王庙，不是我长公主的灵堂。

　　“王姑娘，你醒了。”是云大哥，他坐在我身边，摆弄着手里的柴草。

　　“啊，好痛啊！”我挣扎着坐起来，左手一动，竟然钻心的疼。

　　“王姑娘，你肩上受了箭伤，不能用力。”他赶紧过来扶我，拿过一个蒲团让我倚靠着，他的脸很奇怪的红。

　　我默默低头，看见自己衣襟微乱，显然被人动过。我是现代人，面对这种事，当然不会像那些没见识的封建妇女一样惊声尖叫。微微侧过身，用右手伸进衣襟里摸了摸。那一箭，射在我左侧锁骨下与左臂交界处，应该是穿透了。现在伤口包扎着，而且包的很好，以我的专业水准来评判，也是八十五分以上。

　　“王姑娘……”

　　“云大哥，叫我昭君吧。”

　　“是……昭君，我……我刚才急着帮你拔箭止血，又怕箭上有毒，所以……所以唐突了你，我……”他懊悔的皱着眉，不知怎么说才好。

　　拔箭止血，当然要暴露伤处了，怕箭上有毒，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嘴吸出污血了。这是急救的正确方法，我能接受。他若不这样，我就算不是失血过多而死，也会被破伤风杆菌要了命。

　　“云大哥，你不用再说了，情势危急，我都明白。”

　　“我听说，你们汉人的女子是很看重这个的……”他很紧张的说。

　　“你们汉人”？我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难道他不是汉人？对了，突然想起紧要关头，为什么他那声“小心”我要思索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喊的是匈奴语！他是匈奴人！

　　“云大哥，你说的那是一般的汉家女，如果我是普通的汉家姑娘，又怎么会遭人狙杀。所以，你不用为这样的事情多想。”

　　“是啊，昭君，那些人出手狠辣，招招都想取你性命，还有那些冷箭，箭箭都想射穿你的胸膛。到底是什么样的仇人，会恨你至此？”提起我被人狙杀，使他暂时忘记了唐突佳人的尴尬。

　　我也记起是他扯着我的头发，强迫我向后倒，那只冷箭才没有射穿我的胸腔，一想到在没有抗菌素的古代，就算没射到心脏，只要射穿我的肺，那后果……我的手心就全是冷汗。

　　“他们是谁，我也不清楚，也许是我哥哥的仇敌吧。”我小心的叹口气。

　　王家在朝中称霸已久，哪能没有政敌？如今我要和亲出塞，当然变成仇家的众矢之的。杀了我，王家少了一个女儿不算什么，可少了一位公主、匈奴未来的皇后，这样的打击才是巨大的。会是谁有如此狼子之心？我得和王凤好好谈谈。

　　“云大哥，刚才那么凶险，你没有受伤吧？”他既要勇斗歹徒保护我，还要抵挡暗处频频射来的冷箭，不知有没有受伤。

　　“放心吧，我没事。反倒是你，吓坏了吧？”

　　“还好。云大哥，多亏你本领高强，危急关头护我性命，昭君真不知怎么报答你才好。”

　　“要不是为了陪我到郊外，你的仇家也不一定有机会下手，我护着你是应该的，而且是因为你的伤药好，止血很快，所以才没事。”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儿。

　　我认得，那是我送给他的金创药，他竟一直带在身上。这男人救人不居功邀赏，是个好汉子。想起当日我赠伤药给他，竟是为自己积善因，今日便得偿善果了。不想再谢来谢去的，既然他是匈奴人，也许我还有机会报答他。

　　“云大哥，你我已是生死之交，昭君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扶着受伤的左肩，坐端正些。

　　“昭君，有件事我一直没对你明言，我不是汉人，其实我是匈奴人。我也不姓云，我的真名叫稽侯珊。”他正拿出火石生火，说完话便小心翼翼看着我，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我事先已经知道，当然不会吃惊，再说二十世纪80后都能穿到汉朝来，就算他对我说他是火星人，我也能接受。

　　“匈奴人又有什么关系？汉匈之间结束了战争，消除了仇恨，呼韩耶大单于和大汉公主也马上要和亲，以后汉匈亲如一家，汉人和匈奴人都是一样的。”我很平静的说。

　　“昭君，虽然我没有接触过汉家女子，但也知道很多汉人看不起匈奴人，就是那些自诩心胸宽广的男人们也一样。你能这样想，说明你的心胸像大海一样宽广，就和我第一次见你时一样，你真的不是寻常女子。”他的眼睛晶亮，映射着火光。

　　我摇头苦笑。从某些方面讲，我还真不如那些寻常女子。如果我是普通百姓，有爹有娘，一定会开间医馆，不求富贵只求温饱。或许就能嫁自己中意的男子，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不但被人暗杀，死里逃生，还守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只能看不能碰。

　　“昭君，我想……我想……”他应该是个极爽快的人，不知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

　　我轻轻挑眉，探询的看着他，他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咬咬牙。

　　“昭君，如果你不嫌弃，我们结拜为兄妹怎么样？”

　　我瞪着他，很久以后才真正听懂他在说什么。真想撬开他的头，看清楚他的大脑构造是否异于常人！这男人是不是不会开玩笑？可他的表情又真的非常认真，甚至还有一丝乞求。

　　妈的！为什么？老天爷，你把我从两千年后甩到这儿来，就是要耍我玩儿的吗？很好玩儿吗？他，我喜欢的他，竟要认我做义妹？我抗议！我拒绝！我不要！

　　“好，我愿意。”嘴上的话说出口，便化作一把刀狠狠插进心里，真希望刚才被一箭射死算了！可我真的不想从眼前这个男人的生命里消失，也不想他彻底离开我的生命。我不允许自己变成和他毫不相干的人，既然做不了情人，哪怕是妹妹也好。

　　我和他的缘分真的很奇怪，当我在长安宫廷的时候，以为他是远在边关的守将。现在，我要远嫁匈奴，他竟变成了匈奴人。我喜欢他，我知道他也喜欢我，那种情意彼此都能感觉到。可是，他却要我做他的妹妹。我很贪心，拒绝他，我真的做不到。

　　“那好……那好……”他好像没想到我这么轻易的就答应，愣了一下才点头。

　　“苍天先祖在上，我稽候珊，今日与王昭君结拜为义兄妹，对待她，我会像对待自己的生命一样。如果违背诺言，就如此草。”他跪在地上，把手里的干草当中折断。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王昭君，今日与稽侯珊结拜为义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就如此草。”我也跪着，折断一根草。

　　我没说那句标准的“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感觉那像拜天地，虽然我很希望和这个男人拜天地。兄妹也罢，以后我做了匈奴阏氏，无论是为了被扼杀在萌芽里的情意，还是为了他的救命之恩，我都会好好照顾他。因为有他，我也会真正爱上在匈奴的时光。

　　他抓了一只野兔，烤好，撕下最好的肉递给我。我慢慢吃了一些，然后倚着香案昏昏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衣着单薄，出嫁到塞外。正逢数九寒天，鹅毛大雪。好冷啊，冷得我浑身颤抖，牙齿碰的嘚嘚响。

　　“昭君，昭君，你醒醒，来，把这个吃下去。”

　　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睁开眼睛。我想起来，这不是塞外，没有大雪，这是龙王庙，我被人狙杀受了伤，在这里过夜。

　　“昭君，你高热不退，把这个吃下去，会好一点儿。”稽侯珊手里捧着一团绿呼呼的东西，我眯着眼看清楚，是一种草，被他捣烂了。

　　高热？我发烧了？也许是伤口感染，也许是应激热，总之，情况不好。我张嘴吞下那些绿草糊，这味道......是景天，又叫戒火草，生在山野川谷石间，能清热解毒，主治高热。

　　我的意识又开始混沌，冷，是我唯一的感觉。我觉得身体一轻，好像被人轻轻抱起。一股热流包裹住我，是火么？这么温暖。我拼命向温暖的来源靠近，热热的，软软的，好舒服。我放心的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