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君心，昭日月》倚清秋

10、重逢

　　提前结束了语言课程，我用流利的匈奴语跟先生道别，亲自送他到垂花门外。今天我有些烦躁，因为午后大哥来说，呼韩耶单于一早就到了京城，皇上亲自带着王公亲贵们出城迎接，中午在宫中摆宴接风。

　　即便我再怎么谈笑风生，处之淡然，和亲将近对未知的婚姻和生活，我也会忐忑不安，也会心乱如麻。看天色尚早，想出去散散心。

　　“我累了，要睡一会儿，你们不用守着。也不要让人来打扰。”吩咐过丫鬟，转身进内室。

　　我脱去繁重的公主服，换上稍微轻便些的女装，扯过一条丝巾遮住面容。轻手轻脚来到门口，见丫鬟们都已经听话的撤走，我走出绣楼穿过后花园，趁人不备从最偏僻的侧门溜出侯府，准备去找慧儿，看看她生长的地方，她的家人。我想她的家里一定是很温暖的，那种真正的亲人给予的温暖。

　　长安街路，因为迎接呼韩耶单于的到来整治一新，天边的红霞，把市集里的小贩和行人都镀上了金辉。我眯起眼贪婪的看着，长安的风土人情即将成为回忆，等待我陪伴我一生的，会是茫茫草原，皑皑大漠。

　　从北阙到西市，走的就是上元节我和云爷走过的那条路。还清楚的记得我和他在哪里相遇，他在哪里送我花灯、我们遇到惊马、坐进茶楼......对！就是这间茶楼。那晚我没有顾得上看仔细，原来叫做‘广记茶肆’。

　　“得不到”的遗憾再次使我伤感，鬼使神差我的脚转移了方向，走进茶肆上了二楼，来到我和他坐过的雅间。我随手丢给茶童一块碎银，他很有眼色的下去，不久送来一壶好茶和几样干果。我走到窗前极目远眺，回忆着和他短暂的相逢。

　　“聚散如浮萍，动如参与商。”收回目光，暗笑自己的痴念。不说他远在边关，就是站在我面前又如何？我是和亲公主，迎亲的单于都已经来到长安了，远走塞外是我自己选的路。

　　“王姑娘……？”身后有人迟疑的轻唤，醇厚又性感的嗓音带着奇怪的腔调，使我一直不能忘记。

　　难道会是他？我飞快的转过身，门口站着的男人，真的就是我刚刚还在思念的人呐！忍不住在心里对老天爷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真搞不懂，命运到底和在我开着怎样的玩笑？险恶的安排我与他一次又一次相见，明明动了心，它却又残忍的不给我任何机会。

　　“王姑娘，是你吗？”他见我很久没说话，又试探的问了一句。

　　此时才发现，黄昏日落雅间里光线很暗，我还用面纱遮着脸，难怪他不敢肯定。我慢慢走向他，摘掉面纱翩翩行礼。

　　“云大哥，多日不见，是否安好？”

　　“我……我很好，王姑娘你呢？”

　　“劳烦云大哥记挂，我也很好。”寒暄结束，我们竟都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场面冷了下来。

　　“云大哥真巧，你也到这里来喝茶。这次来京城，是公干还是访友？可还急着走么？”聪明如我，很快找到了新话题。

　　“哦，是啊，我挺喜欢这里的，今天......公干刚到长安，就想来这坐坐。这次我要在长安盘桓些时日，不急着走。”

　　“那可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尽地主之谊，如果云大哥愿意，小女子可以陪你在长安逛逛。”

　　“好好！有王姑娘陪我这个异乡人，这次长安之行一定很有意义。”他爽快的笑道，显然很高兴。

　　我喜欢这样的男人，能适度的把情绪表现在脸上，不用我费尽心机去猜。

　　“今天太晚了，我还有些事情。就明日吧，我做向导带云大哥游览长安，怎样？”

　　“当然求之不得。既然现在王姑娘有事在身，云某就不耽误你了，想要去哪里我送你。”

　　和他并肩走在这条路上，我的心难以平静。明知应该离他远远的，拒绝感情的再次沦陷，要躲开他、忘记他！可是理智复苏之前，情感早已占了上风，对他的邀请我并不后悔，就当做内心深处最美好的回忆吧。

　　这条路真的太短了，我站在慧儿家门前叹气。

　　“王姑娘，你怎么了？”

　　“我到了。”

　　“上次送你到街口，一转眼就不见你的踪影，原来这里是你家？”他抬头看看崔记绸缎行的匾额，像是要把这里记住。

　　“不，这是慧儿的家。”虽然不能完全坦诚，我也不想对他说太多的谎。

　　“慧儿？”

　　“哦，就是我那天走散的伙伴。我是来找她的。”

　　“那……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见面？”

　　“用过午饭，就到这儿来吧，我在这里等你。”明天上午，宫里的尚衣官要送和亲大典上穿戴的吉服来给我试装。

　　“好。王姑娘，明日不见不散，云某先行告辞。”这一次，我目送他的高大的背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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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殿下，您太美了！下官实在口拙，想不出世上有什么言语能来形容啊。”在尚衣女官们的赞叹声中，我仔细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

　　大红喜衣，织金凤、绣银云，华美致极；金光闪闪的凤冠，镶嵌着稀有的珍珠和宝石；翠艳欲滴的翡翠钗环，莹润剔透的蓝田玉镯……我身上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

　　“好了，都很合身，我非常满意，代我叩谢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脱下来吧。”我示意慧儿给她们打赏。

　　这样的奢华，代表了大汉皇朝的威仪，天家公主的尊荣。女为悦己者容，再惊天绝世的美艳，不能让我喜欢的男人看到，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我要出去，准备马车。”吃过午饭，我对丫鬟吩咐道。

　　“公主，您真的要从奴婢家偷偷溜走么？”慧儿一边系着衣带一边问道。

　　“是啊，要不然昨晚我带你回来干嘛？”我拉了拉领子，慧儿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真是有点儿小。

　　“可是……哎……,您打算怎么办？”慧儿无奈的看看我，又看向那些随行的侍卫。

　　“你家有后门吧？一会儿我叫车从你家后门进去，咱们下了车就进屋呆着，我支开侍女从前门溜走。”

　　“遵命......我家到了。”慧儿看看外面，认命的说。

　　我和慧儿都带好纱帽，这是长安贵妇常戴的饰品，小帽上缀有面纱，既美观又实用。下车的时候，我借扶持公主做掩饰，把身材娇小的慧儿微微架高，自己再躬身屈膝，进了慧儿的闺房。

　　“我要在慧儿姑娘家留宿，你们回府把我惯用的东西和更换的衣服取来。”我隔着门，高声对外面的丫鬟和侍者吩咐。

　　“是，公主殿下。”脚步声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