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住长江尾》素素的书屋

4、我谈恋爱了

　　新的一周，好像什么在偷偷地，肆意生长。
　　我去接水，林子君也去接水。
　　我去上厕所，却总是在出厕所门的时候看见林子君也正好从男厕所出来。
　　我去图书馆，在每次累了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林子君在不远处。
　　有天放学，我去了厕所，故意在里面磨蹭了很久，估摸着学校的人应该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出来了。果然，林子君就在外面。这次不是故意装作碰巧遇到了，很明显的，他在等我。
　　我把擦手的纸巾揉成一团，在离他2米的地方准确投进了他身后的垃圾桶里。“林子君，你还真烦人。”
　　林子君又涨红了脸，其实我还挺喜欢他无措的样子的，至少不虚伪。
　　“你看到我短信了吗？”
　　“看到了。”
　　“那为什么不回我？”
　　“因为我没礼貌啊，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
　　林子君被我堵的说不出话来。那种快感又涌出来了，我紧了紧手边的书包带，看了他一眼，准备走了。我还有良知。
　　“田小鱼，我这周六在市艺术厅有小提琴比赛，你能来看看吗？”
　　我可不是傻子，林子君这种富家子弟，是最吃这一套的，因为他们没有遇见过，所以好奇，所以被吸引，但是这些都是假象，醒悟只是迟早的问题。我摆摆手，对他笑得灿烂，“不去。”
　　“为什么？”林子君慌张地问道。
　　“因为找不到，也没钱。”说完转身又准备走了。
　　手里出满了汗，我突然又莫名有点难过。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林子君追上来拉住了我的手，“我来接你。”我感觉到他手上的汗比我还多，许是太紧张了，捏得我的手有点疼。很快他也意识到了，慌忙松开了我的手。“你那天说喜欢我，是……”我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是真的吗？”
　　我笑了，缓缓举起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好软！“对啊，可是你不是拒绝我了吗，我还伤心了好久呢。”本来已经逐渐恢复白皙的脸颊又红了起来。我笑着调侃他，“林子君，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啊？哈哈哈。”
　　林子君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他怀里一甩，嗑得我下巴生疼。我也被吓到了，这是意料之外的，反应过来后便开始挣扎，林子君按住我，我也便停了下来。
　　“田小鱼，你不要欺负我。”原来他的声音离近更好听。突然那种快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悲伤，还有，愧疚。“你知道，我没有拒绝你。”
　　完了，我感觉我的脸也发烧了。直觉告诉我林子君这次是认真的，并不是想捉弄我。可是我却怕了，很怕很怕。我想顾阳哥哥了。
　　“林子君，你先放开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林子君放开了我，可能我的脸真的很红吧，他看见后竟然笑了起来。不过不是平常示人的虚伪的笑，是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独特的，男孩子的笑。
　　我伸出手，“林子君，我们和解吧。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再来欺负你，你也别再捉弄我。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我直勾勾地盯着林子君，他很惊讶。像是向父母讨糖失败的小孩，显得很落寞，无助。也许，他也是个好孩子。
　　林子君并没有握住我的手，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僵持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凑近，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把住我的头，迅速在我嘴唇上啄了一下。
　　我这次是真的崩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我不！”林子君像赌气般，扭头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真是容易害羞的小孩。为什么要装成熟呢？
　　接下来的日子，林子君再没骚扰过我。他就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但也不会故意躲着我。怎么说，仿佛那天就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我想，他回去之后应该反应过来，想清楚了吧，也算是默认着另一种方式的和解。
　　日子枯燥平淡地过着，很快迎来了高中的第一次期末考试。这一学期，大大小小的考试，不是我第一，就是林子君第一，分差最大也不会超过10分。班级的人，眼神也逐渐失去了鄙夷。人啊，就是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越来越清楚谁是永远追赶不上的对象，也就潜意识把这个人剔除出了自己的假想对手，继续在自我催眠中麻痹自己，虚伪而无能地生活下去。
　　在考试之前，要把分科意向确定下来。其实我很确定自己要选理科，理科可以更快地获得肉眼可见的利益，我们家，需要这种速度，爸爸妈妈等不起了。就算这种时候，明明摆在我眼前的好像只剩一条路，可我还是会想，就算我选文科又怎样呢？我越来越觉得顾阳哥哥说得对，我就是个坏小孩，一直在叛逆。
　　年级主任把上次期中考试的年级前10名都叫到了办公室。时隔几个月，我终于又一次离林子君如此近距离。
　　不出所料，年级主任就是来找我们谈文理分科的事情。
　　“你们都想好了要读文科还是理科吗？”
　　10个人，除去我，7个选理科，2个选文科。年级主任望向我，邪恶的小火苗好像从火灰中又冒出了点点火星。“我应该选文科吧。”我眯着眼，对着年级主任满脸笑容。在场的人应该都很震惊吧，余光瞟到林子君好像身体稍微抖动了一下。
　　主任推了推眼镜，显然是想劝我却不知道怎么说，可我也不急。他说了我又不会听。
　　散会后，我便准备期末考试去了。学校的课已经上完了，这几天都是自习，想留在班里复习还是家里复习，学校并不作过多的干扰。
　　终于看完了最后一道题，我伸了个懒腰，轻轻揉着太阳穴。这才发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也动身收拾，准备回寝室。
　　“田小鱼。”
　　可能我自己都没发现，我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这个声音，是林子君。我顿了一下，继续收捡着桌上的东西，看着桌子上的圆规，我不露痕迹地轻轻扎了一下。力度刚刚好，没有扎很深，但也流血了。即使这样，我还是疼得直缩脖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林子君慌忙走了过来，拿起我的手指看了看，我看着他，他那焦急的样子，心里一动。
　　“你怎么这么笨啊。”他拿出纸巾，一边吹气，一边轻轻给我擦拭着手指的血迹。“先拿纸包着，我们现在去买创可贴。”他拉起我的手就要走。
　　我缩回了手，“没事，堵住伤口一会儿就愈合了，没必要买创可贴。”
　　林子君好像有点生气，“那伤口发炎了怎么办，空气中这么多细菌，你回去还要用水，水里也这么多细菌。田小鱼，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气我。”
　　我顿时脸拉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林子君，“我怎么气你了？”
　　林子君看到了我的表情变化，显得有点窘迫无助，说不出话来。
　　我懒得跟他在这儿浪费时间，胡乱把桌上的东西塞进书包，转身就要走。
　　“你故意不回我短信，不去我的小提琴比赛，不看我不理我，亲了我也不负责，现在你还要选文科。”像个告状的孩子，我相信林子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能就是想表达出自己的感情，可是却手足无措。
　　我转过头，“我选文理科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啊。你选理科的话，我们俩的成绩肯定都能在重点班。可是你选文科，就肯定不能在一个班了。”林子君唧唧歪歪说出这番话，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想选什么就选什么，你管不着。而且，就算我选理科，只要我不想跟你一个班，交白卷不就得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其实我有点愧疚，我就是在欺负他。
　　林子君涨红了脸，显然拿我没办法。他看着我，眼里满是受伤，“田小鱼，你要怎样才能愿意和我在一个班？不管文科理科，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只要你答应我好好考试，我想和你在一个班。”林子君低声下气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怜，我的心真真切切感到了难受。
　　心头一悸，我说出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话，“那你和我交往，我就选理科，并且好好考试。”其实你要问我为什么当初要说出那句话，当时的我一定不会承认是因为喜欢林子君，只会倔强地跟心里打架的两个小人说：“我在利用他，我才不会喜欢他，我喜欢的是顾阳哥哥，我以后是要嫁给顾阳哥哥的。”我刻意忽略了跳得失去频率的心脏，觉得是害怕林子君看出是我在欺骗他。后来，长达五年，我一直是这样催眠自己的。
　　林子君很惊讶，他肯定想不到我居然这么直白。肯定也开始疑惑，我想干什么？
　　我想我应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回你短信，是觉得你不会当真，把我约出去只是为了取笑我。不去你的小提琴比赛，是因为我真的找不到也没钱，也不想麻烦你，毕竟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没有不理你不看你，是你选择回到女生中间，继续做那个万人迷，我不会去挤我不适合的圈子。我亲你，是因为那天阳光正好……至于文理科，我能说我是故意跟年级主任说我要选文科的吗？哈哈，我故意让你听见。这是我作的最后一个赌注，如果你无动于衷，那我就彻底死心，我们也就再无瓜葛。”这番话，真真假假，我已懒得再去分辨了，不过一次说这么多话，我有点口干舌燥。
　　林子君看着我，像把我看穿了一般。我也就由着他看，心脏跳得很疯狂，什么在破土，什么在发芽，什么在生长。我难过得想哭，我觉得委屈。但是我不会承认我是真的喜欢上了林子君。
　　“我答应你。小鱼。”终于，林子君甜甜笑了起来，好看得令人眩晕，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了。就算他不经意间流露出这样的笑容，也就会永远深埋在内心的最柔软的地方了，拔不出来。我一直觉得自己独一无二，不过原来我也只是个肤浅的人啊。
　　我也笑起来，笑出了声音。月色微凉，两个穿着宽大校服的学生对视着傻笑。我知道，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