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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平生未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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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始如初识
年岁若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很快,莲儿回家了。
清秋漫漫天际间,悲尽离别伤寒。在这个悲秋中,林初非唯一的亲人,阿婆死了。阿婆把毕生的积蓄都给了她,吩咐她学点小手艺,嫁个好人家,她哭她喊,可拦不住阿婆离去。相依为命的阿婆下葬后,她更加孤独。她什么都没有,黛眉轻蹙,泪迹未干,星辰皆无。这一刻,她甚至想顾知舟再度破窗而入,像从前一样拥她入怀。
窗边细碎脚步传来的恰到好处,林初非开门而出,飞身扑去。
可那人却是白衣翩翩,执长萧轻敲,弯腰四处打量着,不是顾知舟。那人嘴里嘟囔着“哎?这里灵气很重呀。”一抬头被哭得梨花带雨的林初非吓了一跳,“哎哟哟……姑娘我可啥都没干啊。”
他见面前姑娘不语,左右晃晃也没反应。没开口安慰,反倒突然抽出长萧隔空点点姑娘面颊,一脸严肃直接拽过林初非皓腕一翻,看了眼手相。林初非赶忙抽回手,转身就走。
那人于身后如买菜般吆喝,“哎姑娘!你虽年级大了点,不过是个好苗子啊,你拜我为师吧!”
林初非黑着脸砰的把门关上,可那吆喝不断。
“我可以教你门手艺!吃喝不愁啊!白捡的师父啊!”
“你看这么着!明天来若阁堂!来找我啊!不来后悔啊!”
林初非冷静了片刻才念叨起那个地点—若阁堂。若阁堂是镇上最为出名的地方,连她都知道,而这个地方出名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传闻它造价千两,但是它的主人从来不住。莫非,刚刚那人……?可刚刚那人分明疯疯癫癫的。
林初非倒头就睡。
林初非想着反正去看看也不吃亏,便来了这堂中。再说这若阁堂当真名不虚传,外面看着普通,实则里面别有洞天。玉砖金墙,珍珠帷幔,夜光珠作灯,满屋珠光宝气,显得富丽堂皇。那人显然比林初非更好奇,搓着手左瞧瞧右看看,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我游历四方,这都是客人帮忙盖的,我也是第一次住。”
林初非震惊的看着他,只见那人一副笑面,长眉半弯,桃眸轻眯,启唇笑露两颗虎牙,把玩着长萧又道。
“鄙人不才呐,画皮宗师——闻人长安。”
画皮者,逆天改命,不可生杀掠夺。三不换,不换□□者,不换杀戮客,不换已亡人。
这世道本就不公,或许这也是林初非的命。后来林初非拜了师,便宜师父晃晃手指对她乐呵道。
“八年。”
八年后。
初非重归于镇上,这八年她割过肉,摸过血,剖过尸,她恶心反胃,可她都忍下来了。八年后,师父问她去哪个城市,她说,回去。在她心里,他城耀阳不比故城月光。
故地重游,风尘仆仆。她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顾府娶妻。顾知舟娶赵莲儿。三天后大婚,七月七。
一时间,她竟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八年了,她曾以为她放下了。
三日后,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满街贺喜。远远的,她看到了顾知舟,白马红裳,春风迎面。
林初非第一次买这么多酒,她身依窗边,举杯邀月。有风吟,美人醉,乱了相思。想到曾会给她温暖怀抱的人正在洞房花烛,心底亦泛苦涩。
殊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在拍她肩膀,方才恍惚醒来。未料此时竟卧在陌生床榻,鸾帐烟幔,鹅绒被褥。林初非还在云里雾里,便来了群丫鬟,吟笑为她穿上嫁衣,盖上喜帕。
门外脚步传来,丫鬟们按住盖头不让林初非掀开,待门外人走到床榻才嬉笑退下。“别动。”来人道。林初非心头猛颤,是当初那个声音,慵懒磁性,曾夜夜低吟在她耳侧的声音。
瓷白指节挑起了盖头,只见林初非皓腕拂玉袖,纤腰束红霞,倭堕髻侧龙凤钗,顾盼生娇姿。
那个带着面具的熟悉脸庞,身着嫁衣,深情望着她,沉声道。“好美。”
林初非凝眸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不解唤道。
“顾知舟……”
那人眸泛狠厉,撑在床榻倾身偏首凑到她唇边一字一顿道。
“我好恨你把我当成他。”
随即起身摘下面具,眉间朱砂一点,狭眸邪魅,长睫微垂,不怒自威。虽顾知舟三分似,却不是顾知舟,林初非慌了,眼前忆起那些缠绵悱恻的夜晚。那人素手解开发带,垂落三千青丝平添妩媚,再度启唇竟然是极具诱惑的女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凌厉。
“正式认识一下,本座,傀儡宗师——苏忆情。”
原来苏忆情是傀儡师,年级虽轻,可傀儡术是出神入化,那些刚刚给初非换装的丫鬟皆是傀儡,竟也包括那个赵莲儿。且不说她能将莲儿做到以假乱真,单说她能做婴儿傀儡便是世间难得,要知道赵莲儿这个傀儡可是从婴儿做到如今。她此次出山一是因赵家之前对她有恩,等两家结了婚,她便可以烧了房子走人。二是因她无聊,正好在寻个徒儿。她去顾府其实也是想看看顾知舟的水平。
“其实他做的那些都是些不入流的玩意,本想他若有天赋,本座可指点一二,可是本座遇到了你。”
“可惜啊被小师兄捷足先登,让你拜了师。不过作本座的女人,学他一点画皮之术也好,你说呢?”苏忆情牵着林初非的手指扯到自己唇畔,偏头垂眸吻着过掌背、皓腕间辗转,再掀眸,那双狭长眼眸露出慵懒而又凶狠的目光。
“初非,告诉本座,你爱的是白天的顾知舟,还是晚上的苏忆情。”
“我……我一直以为…是顾……”
“够了!”苏忆情蹙眉粗暴将人扯入怀里,伸手攀上熟稔扯开衣襟,将林初非双手背于身后束缚住,凑在林初非耳畔,舔湿耳廓,诱惑般缓声道,“初非……别叫他的名字,叫本座的,叫苏忆情。”
林初非想挣扎,可是苏忆情太懂如何取悦她了。苏忆情欺在林初非身上,一手扶腰,吻上林初非抿紧的双唇。
“林初非,你只能是我的。”
一夜无眠。
林初非揉着浑身酸疼的手臂,起身洗漱后被“丫鬟”们请到了苏忆情面前。
苏忆情单手撑腮,斜卧长椅,一把将来人拽入怀中翻身压上,纤指在林初非脸颊侧游走,埋头在满是红痕的颈窝处低声道,“林初非,本座送你个礼物。”
“放开!”林初非的反抗显得无力苍白。
“你知道么,他后来长大了,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能比上他的仕途重要。”苏忆情全然不顾,指尖直接挑开人衣襟,自那细长脖颈一路舔吻,轻咬着白皙肌肤昨夜留下红痕牙印,“可是本座不同,本座只要你。”
“你放我走吧……”林初非很累,她觉得自己很荒唐,竟曾夜夜奢求温度于一个女子,她觉得苏忆情更荒谬,囚禁自己一个女子于她殿中。
苏忆情长指抬着林初非下颌转向自己,“反正无关紧要的人,让他死了好了。”
“林初非,这是你喜欢过的人。”苏忆情吻在林初非唇角舌尖舔舐一下,一个响指唤来一个傀儡。
玉冠青衫,正是顾知舟。
林初非瞳孔骇然骤缩,不知不觉中攥得指尖泛白。那慵懒声音响彻在她耳际,“本座把他做成傀儡送给你,你喜不喜欢呀?”
“哎呀,本座后悔了。”苏忆情长指钳着林初非下颌偏过头来,狭长凤眸对上那双湿漉杏眸,“你的眸子不准看向他,本座嫉妒。”
“为……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
苏忆情却偏偏答非所问。
“本座一眼就爱上的人,怎会让你喜欢别人。”
“别哭,本座不喜欢看你哭,太让人心疼了。”苏忆情吻着她的眼角柔声道。
“苏忆情…你放过我吧……”
苏忆情没有放过她,反而当着顾知舟的面,将林初非的羞涩含入口中舐净,品尝她的甜腻。
偷来生骨酿相思,换得几份清醒几份醉。
苏忆情的殿隐山中,虽雕梁绣柱亦如琼楼,然分外清冷,林初非被囚禁了。她很讨厌这种感觉,可是她什么都做不成,每天看着一堆傀儡,她要疯了。这些傀儡会动,能说话,可是没有感情,他们没有心,可林初非有。
苏忆情没有再强迫她怎样,反倒每天看起来很累,很疲倦,即便如此还是会给她一个无法挣脱的拥抱,一个缠绵悱恻,令人脸红心跳的吻,扯乱她的衣裳,然后止住,冷漠离去。任她朱唇被咬破出血,衣裳不整。
林初非知道苏忆情在忙,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大殿太冷清了,只有师尊长安来看过林初非一次,还被轰了出去,临走前他丢给林初非一个项链,“保命的保命的!一定要时刻带着!”长安沙哑的喊着,眼眶有些发红。
七日后,林初非看到苏忆情坐于院内阵法之中,天降沉云,蕴雷霆万钧之势,苏忆情竟是在渡劫。
凡人渡劫,九死一生。林初非知道,如果苏忆情熬不过,死了,她就自由了。可是刺客她竟然没有丝毫希望苏忆情死,反倒希望她活着,毫发无损的活着。
而苏忆情确实挺过了,只是吐得满地鲜血。
这天苏忆情太累了,第一次在池水中晕了过去,林初非打不开苏忆情的房门,便将她背入自己房中,细细擦拭着苏忆情的身子,也是第一次想起,她也是个女子。苏忆情一直是那么坚强,坚强到林初非以为她不会受伤。可是此刻苏忆情背上皮开肉绽,左右侧蝴蝶骨上各一个血窟窿,骇人的很。左边浅一些,右侧甚至直接可以看到骨。林初非看着都觉得疼,但是她知道,这是苏忆情该得的,虽不知道她做什么,但是她与天对抗,这是该得的。
天雷过后,苏忆情时常咳血。林初非每日做了汤羹放在苏忆情门口,等冷了,再做,如此反复。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是报答曾经夜夜的温存,亦或者是看到苏忆情那伤太疼,疼得她眼中有落痕。
整整大半年,苏忆情闭门不见林初非,偶尔出来,抱抱林初非,那拥抱太轻了,轻到林初非不忍心再推开她。苏忆情纤细的手指轻轻划着她的皮肤,凤眸柔光,没有说话,连一个吻都没有了。
苏忆情身体越来越不好。
满一年后,苏忆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