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注》宇间

5、圣诞快乐

　　一晃眼12月都过了一半，林奕然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过，似乎每天都被压缩了，坐在桌子前一低头一抬头间就从白天到了晚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板边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板子，以往总有些窸窸窣窣的晚自习这几天都变得静了很多。
　　林奕然的前座杨潇是个很认真话少的女生，林奕然一次实在解不出题就戳了戳她，小姑娘一紧张吓得整个背都僵硬了，不过后来渐渐熟悉了她才发现后桌这个一头金发的前不良少年并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这天下自习，林奕然把杨潇从家里找出来借给他的高一的数学笔记还给人家，感激地又说了声谢谢。
　　杨潇接过笔记笑了笑：“不用不用，能帮到你就好。”说完看了眼林奕然的头，“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比之前好多了。”说完跟林奕然挥挥手转身往门口走了。
　　林奕然抓了一把自己昨天剪的时候顺便染回黑色的头发，也背起包走了。
　　他的整体成绩一直在平稳提升，但是数学这块短板的毛病也越来越凸显出来，前几天的考试他440的总成绩里数学只有可怜的70分，这让他着实有些头疼。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12月还没过完街上已经有不少人裹上了棉袄，林奕然把校服拉链一把拉到了头护住不停想缩起来的脖子，寻思着回家赶紧找找厚外套。
　　路边的商铺已经提前有了圣诞节的氛围，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圣诞树和彩灯。
　　然而这一切都不属于高三狗，尤其是他这种半道才想起来抱佛脚的高三狗plus。
　　对着前方哈了一口白气，林奕然加快了脚步。
　　作为想要赶着圣诞节大赚一笔的商家之一，董帅自然也是早早给店里添了些圣诞节的小物件，节日活动的策划更不用说，正被他手下的小姑娘一笔一划写在店里的小黑板上。
　　几个月坚持训练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就高的他看上去更加挺拔了，短短的寸头配上稍微有了棱角的脸，虽然还说不上身材有多好，但精神状态很好，已经完全没了之前快乐肥宅的样子。
　　“董哥，你咋减的啊，这效果简直好的不行啊。”一位有段时间没来的老顾客坐在吧台边，好半天才把下巴壳子收回原位。
　　董帅将调好的酒推到人面前，向对方竖起三根手指：“坚持训练、魔鬼教练、坚持主动被魔鬼教练虐。”
　　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不过他能有现在的成效魔鬼小唐确实居功甚伟。
　　·
　　被大街小巷的气氛烘了快一个月的圣诞节终于不紧不慢地来了，鉴于平安夜连主干道的地铁站都要封掉且年年大堵车，学校大发慈悲给已经好久没有假期的高三狗们放了一节晚自习的假。
　　下午最后一节下课，学生们一哄而散，一些小情侣立刻凑在一起商量着去吃些什么做些什么，整个高三的楼层久违的充斥着欢乐的嘈杂。
　　林奕然默默走在充满节日气息的街上，今晚估计还是一个人，他想，幸好已经习惯了。
　　气温已经很低了，他揣着手，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给董帅发了一条消息：
　　平安夜快乐啊~
　　他今天应该很忙吧，喜欢他那家酒吧的年轻人很多，今天肯定人满为患。
　　董帅看到消息的时候刚和几个服务生把店里收拾妥当，回了过去：
　　你也快乐，下课了？
　　看向来回复很快的林奕然半天没有理他，估计又学海畅游去了，董帅随手把手机扔在了吧台里。
　　等董帅忙过了一阵，已经九点多了，店里几乎是人满为患了。他一摸兜这才想起来手机被他放在一边好久了，拿起来一看，果然消息不少。
　　陆喆的、王一嘉的、老同学的、以及被埋在下面的“小黄毛”。
　　小黄毛：刚手机静音了没看到，想着你不会这么快回呢。
　　小黄毛：我都到家了，今天晚自习不上了
　　小黄毛：你今天特忙吧？我放假！羡慕不？哈哈哈哈哈
　　董帅动手回道：羡慕死了，我忙得腿肚子都转筋了。
　　那边立马回复：哈哈哈，我好无聊啊，都没事干，闲死了。
　　后面跟着一个贱兮兮的表情。
　　董帅早就对他没脾气了，转而问他：你怎么不跟同学出去玩玩？
　　小黄毛：这种日子好不容易放个风，单身狗遭人嫌啊…不如一人待着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这时一个角落里传来了争吵声，董帅抬头看看皱了下眉：等会说，店里有人吵架。
　　林奕然回了个“嗯”过去，放下手机躺在了床上。
　　全世界的热闹似乎都跟他没什么关系，看着黑咕隆咚的客厅，林奕然忽然爬起来去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然后又回到床上。
　　去年的今天自己在做什么呢？跟几个已经快不记得长相的所谓朋友喝酒唱歌，然后吐得昏天黑地，再接着喝？或者像董帅酒吧里的人一样，因为屁大点儿事跟人对骂甚至动手，就为了发泄一下自己不知道哪来的邪火？
　　“傻帽儿..”林奕然轻声道。
　　被电话吵醒时林奕然一睁眼差点被头顶的灯晃瞎，赶紧一骨碌爬起来看也没看就接了电话。
　　“喂？”
　　“睡了？”
　　听筒里传来董帅的声音让林奕然一愣，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确定一下才答应道：“眯了一会儿…”
　　“下楼，多穿点儿。”
　　“？？？”
　　林奕然一时有点懵，董帅接着道：“我搁楼下呢，麻溜儿的。穿厚点儿啊。”
　　直到挂了电话林奕然才算彻底清醒了，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楼下赫然停着董帅还没熄火亮着灯的车。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地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积雪。
　　“卧槽！”
　　林奕然立马抓起棉袄冲出了家门，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到一楼的拐角才紧急刹车放慢了速度。他觉得自己心跳很快、很大声。
　　是因为跑下来吗？还是其实在拉开窗帘的那一刻就已经这样了？
　　董帅把手揣兜里站在车边，头顶落了些雪，呼着白气，看林奕然出来朝他招了招手。
　　“你怎么来了？”林奕然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写满了惊喜。
　　董帅没回答他，而是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黑毛多好，以后别瞎折腾了。”
　　为什么来？还不是因为太会察言观色从您那一串哈里硬是看出了难过来？
　　“晚上吃了没？”董帅问。
　　林奕然：“没…一不小心睡着了，你不叫我估计能一觉睡到明天。”
　　“正好我也没吃，上车，吃饭去。”
　　坐在车上，林奕然靠着靠垫看董帅的侧脸，已经能看到下颌隐约的线条，心想董帅没了过多的脂肪，五官其实算得上立体。
　　“你可又瞅啥？”
　　林奕然笑道：“刚就想说了，你瘦了点还挺帅的嘛。”
　　“哼，那你可当呢？”
　　毕竟已经快11点了，两人决定在附近的港式茶餐厅点些清淡的东西。
　　“这家虾饺巨好吃我跟你说。”董帅轻车熟路地很快点好了菜，喝了口茶。
　　“你今天不控制饮食了？”林奕然半开玩笑地问。
　　董帅：“体脂下来了，没那么严格控制了，不吃多就行。”
　　他隔着杯子里冒出的热气看着对面的林奕然，一头染得稍微有点黑得不自然的头发，衬得他皮肤很白，没有了故意支棱起来的牛逼和黄毛加持的一点痞劲，其实林奕然长得挺乖，大眼睛很亮。
　　吃完饭雪还没有停，董帅站在车边问：“送你回家？明天还上课呢。”
　　林奕然犹豫了一下开口：“你陪我转转呗。”看了一眼董帅他又补上一句，“消食。”
　　“行。”
　　两人在雪中慢慢晃悠着，这会儿街上人已经不多了，人行道都渐渐落住了雪，踩上去有轻轻的嘎吱声。
　　林奕然没有说话，董帅也就从善如流默默跟着他，一时间两人之间只剩下时而重叠时而错落的脚步声。
　　“真冷。”林奕然终于开了口。
　　“零下5度呢，可不。”
　　“前面有个街心公园。”
　　“走，你想去哪就去。”董帅总觉得林奕然跟他憋着话呢，吃饭的时候就老走神。
　　一边过马路，林奕然轻声道：“小时候外公还在的时候经常带我来这儿。”
　　“嗯。”董帅答应了一声，一边思索着怎么往下接。
　　街心公园里其实没什么东西，几个小孩子玩的滑梯跷跷板什么的，再就是老人会用的那种健身器材，不过都有些年岁了，油漆斑斑驳驳的。
　　这个不大的空间早被四周新建起来的高楼淹没，也许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
　　林奕然拂了一下健身器把手上的积雪，声音不大：“我从小就觉得，全世界只有外公一个人真的关心我，只有他在乎我的冷暖饥饱，而我妈更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她看我的眼神总是淡淡的。”他轻轻推了一下健身器上大大的圆环，老旧的轴承发出一阵尖锐的声音，才不情不愿地转了半圈。
　　“后来外公也不在了，我觉得世界简直对我太不公平，我拼尽全力想让我妈看到我的好我的懂事，可是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我有时候就想，哪怕是养个宠物，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奖励一下摸摸头，可她对我都懒得多说几句话。外公说因为我长得像我那个混蛋老爹，她一时放不下，过几年会好的，可是他想错了。”
　　林奕然低垂的睫毛上落了两片雪花，然后被他的体温融化变成小小的水珠，像是粘在上面的泪花似的。
　　董帅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后脖梗：“什么狗屁的全世界，你知道个屁的世界，世界大着呢，净瞎想。”
　　林奕然吸了一下鼻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算你有良心。”董帅笑了笑。
　　林奕然也咧嘴笑了一下，眼角有点红红的，他忽然一步跨到董帅面前，伸手抱住了董帅的腰，把头抵在他胸口蹭了蹭：
　　“真的好喜欢你。”
　　这时街对面楼上的大钟敲响了12点的钟声，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董帅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前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