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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东风又恶,流光过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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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养了半个月,我调解周身气血也自如了许多,在东华的居所修习的日子里,他时而会将自身真气渡与我,助我压制魔血涌动,所以近来我恢复得极快,不出三五日,便能痊愈,只是还不能运周身之法术功力,只得似常人一般。
东华这里着实无聊了些,每日看他钓鱼喝茶,实在让我气结,我倒不是气他,他可以这样坐上一整日不觉有何不妥,可是我偏偏受不了,我只是气自己如此沉不住气,不能这样安安静静陪他待上一整日的光景。在他这里,我也做不了什么大事,只好终日去他后园中摆弄些花花草草,这样还能在院中来来回回走个几遭,也能让我解解闷儿了。
他的后园中花草树木品种众多,可他是个懒性子,打理起来也是随性,不过现如今倒是错有错着,让我拾了些乐趣。暂时没了法术,摆弄起这些来我倒也没觉得费事,如今做什么左不过都是打发时间,无所谓时间长短如何费事,在他身边陪伴即是足够。
我从一堆花草之中挑出几株不错的摆弄好放在他的书榻前和寝殿床头,其中一株紫色花苞虽还未开放,看着倒像是成精了的,带些灵气,我索性拿过去找东华,想让他以灵力催之。绕到前园池塘边,吓走了他的鱼后,我欲把花递到他面前,他却把鱼竿一甩,朝我的脑门丢来,我虽被压住了法力,他这样的小伎俩我还是足以应对的。我后退几步,以退为进紧紧拽住他的鱼竿,想夺过来,却被他一松手,我整个人登时跌坐在地,狼狈不堪,鱼竿被我抱在手中,花也被我结结实实地压在身后。这下可好,若是想让它开出花来,也只能靠他的神力了。
“东华!”我气急败坏叫他的名字,他却悠游自在地起身,手指一挥,鱼竿到了他手中,我却还在地上坐着,我更是气极,愤愤地又是叫他:“东华!”
“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你这么欺负我,等我恢复法力了,一定要你好看!”我正打算自己拍拍屁股爬起来,挽救我那株可怜的花,一边起身,一边小声咕哝他不识好歹,辜负我的好意。
“你这么凶巴巴的,我可没看出来你的好意。”他还倒打一耙,我拿出身后的花给他看:“你瞧,我本想拿来给你的,你却这样作弄我,不是不识好歹是什么?”
“它又没开花,给我作甚?”东华一脸理直气壮,似乎对我的好意很不满意。
“就是想叫你帮我施个法术,叫它开花呀,一定很好看的,你快试试看。”我在一旁央求他,他缠不过我,就这么蹲了下来,挨坐在我身旁,施起法术来。紫色的花苞在他的施法下渐渐开出铃铛般大小形状的花来,我俩都很欢喜,不过他见我笑得开心,却是偏要与我作对的,未及花开全,他便停了手。
“你说是给我的,快去拿个合适的瓶子来,放到亭中去。”我不情不愿地去找瓶子,拿过来给他放在亭中,心里念叨着他简直是有病,当然现在的我可不敢直接说出来:“你为什么不让它开好?现在这样还要等上几日才看得到。”
“过一两日你的法力也该恢复了,届时它也该开了。”
“若是还未开呢?”既然今日可赏花之全貌,又何必非得等上一两日,叫人着急呢?我想不通东华脑子里的那些道理,随后又听他说“那便再等上几日罢了”。
还等?不过转念一想,我且不与他在这浪费口舌了,两日过后,我的法力都恢复如常了,我自己动手便好,哪里还用得着他!
“往后的时间长得很,你就这么吝惜这一两日的时间?”
“那倒不是,只是…”我一时语塞,有些慌乱。
“只是如何?”东华拿着花瓶,瞧着我,不做声。
我抬眼见他瞧着我,压住慌乱,稳住心跳,答他:“只是我想今日送你花,叫你开心。”
“我今日很开心。”
“真的?”我又开始捉摸不透他的意图了,刚刚还捉弄我,现在又对我一副温柔似水的样子。
“嗯,真的。”他凑近我,低语。
耳边听他寥寥几字,我再也懒得琢磨他的心思意图了,至此已经足够。
我原以为此后,世事浮生,都有他在,就像他说的那样,往后的时间很长。可仅仅一日,便沧海桑田,浮世变幻之快甚至等不及那株紫色花开。
天族一众不满东华将我藏于他的居所,不做任何惩处,那老头也无法劝服众神,便以此延请东华去往九重天商讨。他离开之时,因我还未恢复功力,便为我设下重重结界,保我周全,我自然不怕的。
只是,这四海八荒到底不是只有我才可以破开这结界,天族派来的上神尽他全力后还是闯了进来,我知道此刻的我并非他的对手,但我可是这八荒六合顶厉害的女子,又怎么甘心如此低头。与他在院中斗了几个回合我便体力耗尽,难以支撑,身上已是被血浸染,湿透了的,他看准了我此刻毫无法力,竟使出杀招向我奔来,不曾想,亭中那花瓶忽然一动,飞来挡在我前面,碎了一地的瓷片,花自然是枯萎了,看到眼前之景,当日那股气息再次涌现心头,此刻的我又被一团玄色之气围绕,接连将众人砍杀。我只看到他们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而我却控制不住地继续。
片刻之后,我已是杀红了眼,匆匆赶来挡在我面前的这个身着白袍的男子,我拼着全力压制住心神,可是却被逼退,吐出血来,我再次试着凝神,恢复了一丝意识:“东华,”我只叫了他一声,却再说不出话来,我叫你失望了,我们终究是不可以…
我调息周身涌动的真气,聚拢到一处,将地上的那朵花唤起递与他。它依旧如昨,再有一日,便可以开花了吧。
“等它开了花,你要记得给它取名字。”
“好。”
“等它开了花,你要记得给它浇水。”
“好。”
“等它开了花,你不可以给别人看。”
“好。”
此番我说的要求他都应允得痛快,他从前可没这般好说话的,都是要我和他打斗几回,才肯应我。
“你可不可以封印了我。”我终于缓缓说出了口,在他面前我向来洒脱。
东华眉头深锁,久久不应我,此刻我终于了解了东华的想法,不用再去琢磨。
他终于缓缓说出了那个字,他呆滞了片刻,而后运周身之力,使出的法术显出一圈紫色的气海,那朵花置于中央,慢慢绽放。我看到了它开花的样子,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好看,但是我却觉得欢喜极了。
忽然觉得手背上被不知哪里滴落的液体沾湿,我抬眼望去,原来那是东华的眼泪,我小心翼翼抬手想为他拂去,可还未触及他的面庞,一片紫色花海已将我绕着,圈进到一个巨大的紫色气罩中,东华的面孔愈加模糊了,可我心里却渐渐勾勒出一副画像来,如此真实清晰。
……
我原以为时间长了可以抚平伤痛,可没想到时间长了也是可以滋生仇恨的。妙义渊的万年时间里,他也曾时时来探我,所以,在这里,我并不觉得有何难捱。或许,这样也是另一种相守,只要我和东华心境如前,自然无妨。然而直到我知晓了那只红狐的存在,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的种种行径当真可笑,在别人眼中不过一出戏文的存在。
他的作弄,他的调笑,他的温柔,他的允诺,甚至他的不舍和眼泪都是封印我的把戏!这几万年来,他时时探我,也不过是防着我冲出封印罢了。枉我自诩洒脱通透,即使我做到对万事万物不以为意,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终究是没能想通,也没法放下,挣扎与执拗,只有我自己知晓便够了。只是我心中如何地哀恸,恨意便如何地肆虐,自此以后,东华所愿,皆为我所不愿。
这样的循环往复,或许是对我自以为是的惩罚,不过幸好,我得到了解脱,纵然在星光结界中我心底那股可耻的念头还在叫嚣着,乞求着让他再次把我封印。这样的前缘,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换来的,如今,也都随风羽化,散落无迹,也好,这样一来,我还是那个八荒六合顶厉害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