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闹市挨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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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京城，天子脚下，王气蒸腾，物华天宝，乃是人界最繁华的一座城市。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此地四通八达，往来商队众多，无论大街小巷，皆是人来人往，即使是到了夜晚，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也能将这里照亮地如同白昼一般。
城中主干街道腾龙街宽约十五余丈，可容纳八辆马车同时并排通过。整条街道由三尺宽的石板铺就，道路两旁店肆林立，粉墙碧瓦，花香四溢，管弦丝竹不绝于耳，钟鼓馔玉屡见不鲜。
这里的姑娘们挥一挥水袖，便是一片彩云，男子们摇一摇折扇，便是一阵清风。
达官显贵，文人雅士，多会于此。
相比之下，城东的栏泥巷简直杂乱的像是属于另一个世界。
这是帝京城最角落的一条街，毗邻一片荒郊，街边巷尾的也不似这座皇城内随处可见的雕梁画栋，水榭楼台，而是普通的低矮平房，甚至茅草屋。土砖破瓦，几个篱笆一围，便是一个给穷苦人遮风避雨的场所。
也有一些外来的人口，一路流浪到帝京城，无依无靠，也无法在那繁华的街道扎根，只能在这城东的小破街道上寻一个安身之地。
这是被大多数皇城人遗忘的一个角落。
这里的街道上，自然比不得腾龙街那般热闹，但也是人声嘈杂。
杂耍的，卖艺的，说书唱戏的，开蝇头小馆的，咿咿呀呀，炊烟袅袅，三教九流，端的是鱼龙混杂。
自从在鬼市杀了那虐待人的奴隶贩子，离渊就再次踏上了流浪的道路，由于届时他还未满十六，没有哪家店铺肯请他去做活，于是少年只好沿着运河一路卖艺为生，赚几个铜板，混一口剩饭。
离渊没学过什么技术，玩的都是些旁的卖艺人不肯去玩的危险吃力的花样，比如钻火圈，吞酒喷火之类，虽然总是累的够呛，但好歹勉强可以为生。
不过，由于技术有限无法推陈出新，再有趣的花样，来往行人也有看腻的一天。所以他总是无法在一个地方长久扎根，只得一路走走停停。
一个月前便流浪到这帝京城内，在栏泥巷寻了个漏雨的破草屋，从街上捡来一张席子把床一铺，这就算是住下了。
每天早晨，他便带着工具出门，在附近街道上寻个人流量大的路口，支一块破布，上书歪歪扭扭“卖艺”两个大字。拿个火折子把火圈一点，这便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少年人虽然形容瘦削，但胜在身手灵活，上蹿下跳之间，竟也从未被火苗燎到过一星半点，总是博得三两路人的喝彩，偶尔往他面前那块破布上丢几个铜板。每到此时，他便停下手中动作，站定抱一抱拳，礼貌地道声“谢过父老乡亲。”
这一天，他照常拖了那些道具，在栏泥巷相近的孔雀街找了个岔口，刚把“卖艺”两个字铺展开来，便听得一阵嘈杂，一群人呼朋引伴地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有人口里喊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在哪儿呢？”
另一人应和道：“走走走，看热闹去。”
这群人一吆喝，便带走了这街上八成的人。大街上登时空了不少。
离渊本来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可这街上人一少，他便也没有了捧场的看客，他百无聊赖地蹲了一会儿，大约是这热闹实在好看得紧，居然一直也没见有人回来。少年站起身来，干脆也向着人流涌去的地方走去。
前方一堵人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有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离渊勉强听到几句。
“年纪轻轻，手脚这么不干净。”
“可不是，如果当初不是钱家班收留她，这丫头早就饿死街头了吧，现在做出这种事，真是个白眼狼。”
“我看不然，这丫头可是钱家班的招牌，钱家班没了她，只怕也没有这么风光。”
“树大招风，我看呀，这也是活该。”
钱家班？离渊皱了皱眉头。这个钱家班他是知道的，一个杂耍卖艺的班子，十几人的编制。不像离渊这种外来人口，钱家班是帝京城常驻的卖艺人，时常在城东附近的街道讨生活。 在这种专业的杂耍班子里，钻火圈这种活儿都是猴子干的事，离渊之前瞧见之后只觉得有些许尴尬。
这次打人的，是钱家班里的人？
离渊开始有点好奇了，侧身就往人群里挤，道“借光借光”，瘦小的少年挤了一会儿，总算挤到了前排去。
只见被人群围着的，果然是钱家班的卖艺人，一个红裙的女孩被一个粗布短打的男子一把推倒在地，这推的人力气倒是大，女孩双手支撑着身子，半天也没爬起来，女孩却也不哭，只是仰着一张圆脸指着推人的男子道：“不是我偷的！他撒谎！”
那男子怒极反笑，道：“各位，瞧瞧，这丫头现在还嘴硬呢！”
人群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竹竿儿亲眼看见是你偷的，你还有什么可狡辩？”那男子把腰一叉，对旁边那个高高瘦瘦如竹竿一般的青年道，“竹竿，你跟各位爷说说，是不是？”
被唤作竹竿的男子，眼神闪躲了一瞬，立刻提起嗓门道：“是的！我昨天晚上亲眼看着这丫头鬼鬼祟祟地闪进涵儿哥的房间，后来就听见涵儿哥喊夜明珠丢了。”
推人的涵儿哥听完，气得又是一巴掌扇在了那女孩的脸上，道：“听见没？你个贱人！还不把我的夜明珠还来！”
女孩挨了这人力气十足的一巴掌，耳朵嗡嗡作响，嘴角渗出一丝血来，却依然不哭不闹，沉声道：“不是我！我说了我没有偷！”
打人的汉子还不解气，对围观的群众供一拱手道：“各位爷，各位乡亲父老，你们给小人我评评理，这夜明珠是小人我祖传的宝贝，这市面上轻易可都买不到，小人我行走江湖，卖艺为生靠的也就是这夜明珠，这丫头如今偷了我的夜明珠，就是要断小人我的生路。你们说，这该不该让她还来？”
“该，该！”多得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此刻笑嘻嘻地跟着瞎起哄。
离渊一声不吭地看着。
这个此时被千夫所指的红裙女孩，离渊曾见过，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凭着了不得的驯兽的技艺，成了钱家班的招牌。入行不过半年的光景，便给钱家班赚了不少银子和吆喝，下至毒蛇蝎子，上至毛猴棕熊，凡经她手，无一不被调，教的乖巧听话，让往东绝不往西。那钱家班的猴子钻起火圈来十分灵巧，毒蛇跳起舞来温顺柔软，离渊看了也啧啧称奇，十分佩服。至于那个什么被偷了东西的涵儿哥，则是个拿夜明珠装神弄鬼的半吊子货。离渊其实很怀疑这个夜明珠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值钱，真那么值钱的话，这男人何不直接卖了它换钱，何至于沦落到街头卖艺？
那涵儿哥嚷嚷完一阵后，蹲在女孩面前伸出手道：“听见了没？再不还来我就把你手打断。”
“我没偷，你让我拿什么还你？你怎么不问问竹竿，我看说不定就是他拿的。”
“哟，各位听听，这小贱人还学会倒打一耙了！行，不还是吧？那我打断你的手，再送去报官！”说完，那男子扯住女孩的头发扬手就是一幅要打的样子。这钱涵是班主的干儿子，是以钱家班的其他人虽然有些犹豫却也没人上来拦。
眼看这一掌又要落下来，离渊终于忍不住喊道：“等等！”
这一喊来的突然，打人的男子停了下来寻声疑惑地望去，看到说话的是只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瘦小少年，笑道：“这是哪来的野猴子？这是要跑来跟我演英雄救美？还是说，你和她其实是一伙儿的？”
这一句话说完，在场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注意力转到了离渊身上来，离渊自知此时不该多管闲事，但那男的实在欺人太甚，他一时激动，便下意识喊了出来，此刻大家都看着他，他干脆继续说下去，道：“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凭什么当街打人？你们这些人心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哟，这野猴子胡子都没长出来，居然还懂得跟我谈王法？”那男子一手仍然揪着女孩的衣领，看着离渊讽刺道，“小子，我告诉你，偷了东西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若真是偷了东西该交由官府查办，该赔钱就赔钱，该坐牢就坐牢，也没有你这私下动刑的道理！”离渊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倒是让那钱涵一时说不出话来。
竹竿在一旁眼看这种情形，立刻煽风点火道：“我们都是城东穷人区的苦命人，王法，王法肯管到我们头上来吗？府衙肯替我们做主吗？这丫头偷了人东西还不承认，你说说，这又是什么道理？”
“就是。”钱涵听到有人给自己说话，立刻又来了精神，“你识相点就他妈的给我滚一边去，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说罢一拳砸在了女孩身上，嘴里还不依不饶地骂道“小偷，贼！”女孩吃痛，蜷缩起身子，咬紧牙关道“真的……不是我……”
离渊这下是真的生气了，扑了上去拦在女孩面前，冲男子嘶吼道：“住手！你一个大男人打一个小女孩？还要不要脸？”
“脸？老子先打烂你和这小贱人的脸，还敢说我不要脸？”这男子被离渊如此当街顶撞，自感十分丢人，气急之下拳头直接往离渊身上招呼了过去。
离渊挺直着瘦小的身子抵挡着那人挥来的拳头，扭头对着还在看热闹的人群们叫到：“报官啊！谁去报官啊？”
可是，大约是谁都不想招惹是非，没有一个人肯挪动脚步帮忙去报官。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指指点点着，摇头唏嘘着，播洒着廉价的同情，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哪怕只是喊一句别打了。
离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色各异的人群。
身后的女孩也带着哭腔哀求道：“求求各位了，帮忙报官吧！”
无人应答，离渊明明身处在人群重重包裹下，却感到身边其实空无一人。诺大的皇城，原来真的从未真正接受他。他终于不再喊叫不再求助，咬着牙挡在女孩面前，忍受着扑面而来的拳打脚踢。
突然一阵血腥味涌上喉咙，眼前一黑，少年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围观的人群这才骚乱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闹市挨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