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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醉梦 ...

  •   离渊懒洋洋地翻下床,走过去打开了门,一个有些胖胖的少年站在门外,是流云长老门下的弟子唐羽飞,离渊曾经见过他几次,但是没有任何交流。看见离渊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眨着眼睛嘿嘿笑道:“师弟,能帮个忙试药么?”

      流云长老擅长炼药,门下的弟子或多或少也都会习一些炼丹之术,离渊疑惑地打量唐羽飞一眼,心想这个人平时和自己也没什么交集,怎么突然想到来找自己帮忙试药了?

      唐羽飞看出了离渊的疑惑,立刻解释到:“是这样的,这不是还在午课时间吗?大家都还没回来,我找了一圈发现只有离师弟你在。”

      “那你就等他们回来啊。”离渊理所当然地说完就要去关门。

      “诶不不,离师弟等等。”唐羽飞赶忙伸手挡住了关上一半的门,陪着笑脸道,“师弟有所不知,这个丹药啊,我练了好久才练成的,师尊他老人家还在闭关,没有人帮我评判,我实在是非常迫不及待地想测试一下效果,这才来麻烦师弟的。”

      “所以呢?”离渊眼神闪躲,稍微有点心虚,没再赶人,毕竟流云长老是被他间接送去闭关的。

      “就帮我试一下效果,让我记录一下你服下后最真实的反应,试完了我帮师弟收拾一个月的屋子。”唐羽飞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来,递到离渊面前,眼神十分诚恳与期盼。

      “这是什么丹药?”离渊打量了一眼浅蓝色的瓷瓶,挑眉问到。
      “醉酒丸。”唐羽飞精神抖擞道,语气里不难听出有一些骄傲。

      “你没事干研究这玩意干啥?”离渊眯起了眼,不能理解。

      “师弟你要知道,现在很多人喝酒,就是为了追求喝醉的感觉。”唐羽飞眉飞色舞地解释到。
      “怎么讲?”离渊倚在门框上,听他胡诌。
      “一醉解千愁啊!”唐羽飞重重地拍了拍离渊的肩膀,一幅语重心长样子,“师弟你还小,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奥妙与辛酸。”

      “呵呵,还小。”离渊笑了笑,心道按年龄算,你喊我一声叔叔都不算吃亏。
      唐羽飞继续道:“但是呢,喝酒是一件非常伤身的事情,大诗人也曾说过,借酒消愁愁更愁。所以我就想,如果可以炼制出一种让人不用喝酒就能达到醉酒效果的丹药,让人晕晕乎乎地就忘记烦恼,一定可以造福许多人的。”

      离渊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要被这个诡辩的思路绕进去了,摸了摸下巴道:“好像……有点道理?”

      “对吧,那师弟可愿助我实现这个宏伟的目标?”唐羽飞越说越来劲,双手握拳,表情振奋。

      “不愿意,你找别人吧。”离渊挤出一个敷衍的假笑,继续关门,并不想奉陪。

      “我给师弟收拾一个月的屋子,外加洗一个月的衣服!”唐羽飞十分执着,胖胖的身子挤上前,堵在了门口,提出的条件十分有诚意且诱人。

      “还要给我打一个月的晚饭。”离渊想了想,昂着下巴,狮子大开口。
      “行!成交!”

      得了允许的唐羽飞三两步挤进了离渊的屋子,在桌子前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掏出了本子和笔,跃跃欲试。

      “吃几颗?”离渊也坐了下来,问到。
      “师弟从前喝过酒吗?酒量如何?”唐羽飞反问。
      “千杯不醉。”离渊自信道。
      “那就三颗。”唐羽飞笃定地重重一点头。

      离渊从瓷瓶里倒出三颗浑圆的褐色药丸,就着杯子里的半杯茶水服了下去。

      “怎么样,师弟,什么感觉?”唐羽飞目光炯炯,手中的笔杆子被他攥地紧紧的。
      “没感觉。”离渊老实道,眼睛盯着空掉的茶杯,撇了撇嘴。

      “药效还没上来。”唐羽飞一边说一边舔了一下笔尖,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师弟有什么感觉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唐羽飞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啪嗒”一声,抬头一看,就看见离渊手里的竹制水杯掉到了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离渊面色呆滞,目光涣散,手半蜷着维持着拿着杯子的姿势,僵坐在原地。
      “师弟?”唐羽飞疑惑道。

      “你是……”离渊木然地转头,眼神没有光彩地呆呆看着他。
      “我是唐师兄啊……”话说到一半,唐羽飞反映过来,离师弟这是醉了,“居然这么快?”他立刻低头奋笔疾书,生怕记录的不够及时。

      “哦,那你说,我是谁?”离渊指着自己问。
      “额,你是离师弟。”唐羽飞尴尬地擦了一下汗,没想到这个师弟醉酒之后是这种效果。

      “不,我不是。”离渊皱起了眉头,不满意地摇了摇头,继续指着自己道,“我是离雁歌。”
      “是是是。”唐羽飞顺着他的话应和。

      “你不怕我?”离渊提高了声调问到。
      “我为什么要怕你?”唐羽飞好奇道。

      离渊手肘撑着桌子,绕到唐羽飞耳边,哈着热气低声道:“因为,我杀过人啊。”
      唐羽飞被这一句附在耳边的话吓得哆嗦了一下,身子下意识向后倾了点,看向离渊,只见少年眼神黯淡,但仍直勾勾地盯着他,无端地显得疏离而陌生,不像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嘴角挂着一点似有似无懒散的笑容。他伸出一只手探了探离渊的额头,自语道:“药效好像太过了点……”

      离渊嗤笑一声,突然抬手扯住他的袖子,慢慢向他越凑越近,唐羽飞动弹不得,纳闷地看着眼前这个神志不清的小师弟。

      “啊——!”银杏深处,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玄烛长老!玄烛长老!”顾逍的山雪居外,传来了一阵叫魂似的拍门声,“长老您在吗?开门啊!”
      “做什么这么慌里慌张……”顾逍十分不耐地打开了门,训斥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流云长老门下的二弟子唐羽飞汗涔涔地站在他门前,表情纠结,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而他背后背着的,是好像昏倒过去的离渊。

      顾逍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
      “长老,离师弟他、他醉了,发酒疯,”唐羽飞的脸上滚落两滴豆大的泪珠,他将离渊从背后放了下来,顾逍伸手揽过,让离渊晕乎乎地靠在自己身前。唐羽飞撸起自己的袖子,委屈地伸到顾逍面前,“师弟他不停说胡话,这就算了,他还咬人,长老您看看我这手,这一排的牙印啊!”

      “……”顾逍看着他那遍布彤红牙印的手,一时无言。
      “师弟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折腾不动睡过去了,我怕他醒来又要发酒疯,只能来找长老您……”
      “他为什么要喝酒?”顾逍问。
      “没有喝酒,是……”唐羽飞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眼看着顾逍的脸一点点黑了下去,他头低了下去,声音越说越小,“我喂了解药的,但是没用,可能是药效太过了。”

      “知道了,你回去吧,我来照顾他。”顾逍道。
      “是。”唐羽飞如蒙大赦,赶紧行了个礼就要走。
      “以后这种事情,没有我的允许,别再找他。”顾逍冷声补充了一句,吓得唐羽飞冷汗直冒,连连称是,退了下去。

      顾逍叹了口气,打横抱起离渊。昏睡过去的离渊抱起来有点沉,顾逍将他带进内室,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点燃上好的沉香放在床头。有清心助眠效果的沉香从鎏金的瑞兽熏炉中缓缓升起,萦绕在床前,离渊抽了抽鼻子,四肢放松了不少。

      顾逍走开片刻,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盆热水。他将浸水的手帕拧干来搭在离渊额头上,搬来一张木椅,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离渊。

      日光穿过床边的小窗透进来,洒在少年尚未长开的年轻的脸上,照得他面色暖融融地发着光。离渊大约是感觉到了不适,抬起手腕想要遮挡在眼前。
      顾逍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合上了窗子。
      离渊满意地侧过了身子,蜷缩起腿继续呼呼大睡。

      顾逍静静盯着那静卧在床榻上的人看得出了神,不禁伸出一只手去,又在半空停住,愣愣地收回。少倾,他长叹了一口气。
      辗转前世今生,还好,这个人的的确确还在自己身边。

      本以为前世的一切孽缘与纠葛已随着那个火焰滔天的夜晚就此烟消云散,却没想到一睁眼,自己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候。

      他不是没有迟疑过是否此生还要与离渊再有接触,最后还是放心不下。来往各地找了整整三年,到处打探消息,鬼市开市更是一次不落地赶去。原以为再见已是无望,但到底,老天还是待他顾逍不薄的,还是把这个人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一生,他只想护他周全,让他不再行差踏错,重蹈往日覆辙。

      “但愿我的选择没有错。”顾逍看着离渊,低声自语道,“你,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还沉溺在梦里的离渊突然皱起了眉头,嘴唇微微开合,好像在梦中喃喃呓语。顾逍怕他有什么需求,低下头,凑得近了些去听。

      “别……”离渊的声音涩涩的,大约是醉后闹腾太久没喝水的缘故。
      “别什么?”顾逍小声问。
      “别走……”

      顾逍心下一软。离渊又道:“留下来,陪陪我……”
      “嗯,好,不走。”顾逍一愣,继而温声安抚道。
      “别走,我只有你了……”离渊的声音极微弱,断断续续的,顾逍听了几遍才明白。这般软话,在离渊清醒时顾逍从未听他说过,也不曾见过他有这样示弱的一面,那个人好像从来只会横冲直撞,如火焰般灼热而强劲,肆意地烧过秋天干枯的草垛,轻易便能掀起一阵热浪,烧尽原野。好像他体内用用不完的精力,即使是身处劣势,也必然会斗到最后一刻的那种。
      而这样一个人,如今却好似一个丢盔弃甲的小兽,不得不在外人面前露出他脆弱的肚皮。顾逍一时之间心绪难平。

      “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离渊的眼睫颤动,一滴眼泪贴着他的鼻梁,斜斜滚落,打湿了顾逍的帛枕,“小景,对不起。”

      果然,还是在想着她啊……顾逍无奈地摇了摇头,坐了回去。
      他自然是知道那个姑娘的——唐景。他从未见过离渊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那姑娘矮小的个子,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好像一阵大点的风都会把她吹得东倒西歪一般。不知是从哪一天起,就跟在了离渊的身边。
      离渊说,看到唐景,就想到小时候的自己,也是这般弱不禁风,饱受颠沛流离之苦。于是向来独来独往的离渊,身旁便多了这样一个妹妹。

      前世,在离渊修炼邪术即将彻底走火入魔之际,顾逍为了保离渊一命,选择了最快速有效,也是最永绝后患的方式:斩断了他的灵根。

      他自然知道灵根被毁对于一个修习之人来说是怎样沉重的打击。但是眼看着离渊在他面前气血逆流,呕血不止,斯情斯景,他又能如何抉择。

      他本想着,纵使离渊修为尽失,至少保住一条命。若他去阁主那里求来灵丹,加以细心照料,或许重筑灵根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是顾逍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离渊灵根被废,仍处于昏迷中的第三天晚上,失去了离渊保护的唐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曝尸街头,身首分离,查不出原由。

      这比失去一身修为,更让离渊觉得痛苦。

      正想着,离渊好像在睡梦中见到了什么不好的场景,在床榻上重重地翻来覆去,额头上渗出一颗颗冷汗来。
      “怎么回事?”顾逍下意识看了一眼床边的熏炉,只见里面的沉香还好好的燃着,但是离渊的表情却越来越难受,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这个少年的躯壳之下,究竟藏有多深的心魔,而这些心魔中,有多少是因他顾逍而起?他忍不住向他伸出手去,用袖角擦去他额头不断冒出的汗珠,口中柔声安抚道:“没事的,我不会走的,我在这陪你。”

      这一世,绝不再让你孤身一人。

      不知是否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替自己擦汗,离渊的眼睛动了动,猛地醒转过来。顾逍心事重重,一时没反应过来,下一瞬间,离渊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他仍停留在离渊额前的手腕。顾逍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回缩。

      但少年人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他就这样紧紧地握着,不说话,感受到掌中的力气不断加重,顾逍有些吃疼。而离渊的目光也越过手臂与他交错,那种眼神,顾逍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离渊数次对他说“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毁了你”时,眼里刀锋般寒冷的光,是翎羽阁火海滔天的那一晚,他曾在离渊眼中看到过的,复仇的火光。

      他怎么忘了呢,眼前这个看似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体里藏着的,是从火海中逃出的伤痕累累的亡灵。顾逍逃无可逃,面上维持着八风不动的样子,心里却是一阵惊慌失措。

      不想再听到他说出那些话了,真的不想。

      可离渊就只是这样瞪大着眼睛,无声地逼视了顾逍一阵,眼中的恨意渐渐涣散开来。他咧开嘴,冲顾逍笑了,似大梦初醒的谁家少年郎,他道:“师尊,早啊。”

      少年人的笑明朗和煦,不掺杂一点杂质。那一瞬间,好像微风略过细柳,陌上花开,斯人恰年少,春光正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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