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复仇 ...
-
火，满放眼望去满目皆是滔天的红色火焰。
黑袍的青年男子站在火海的中央，长袍在火浪中猎猎翻飞，他的脚边倒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月白的衣衫被血浸染大半，如同雪地里的腊梅般刺眼。黑袍男子眼里燃着复仇的火光，烧得肆意而张扬。灼灼烈焰映照在他俊秀妖冶的脸上，将他照得明艳而狰狞，好似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他望着不远处在熊熊火光中摧枯拉朽般崩塌瘫倒的亭台楼阁，看着这曾经的人间仙境沦为如今这般修罗炼狱，嘴角扯起一丝快慰的笑。
“看，多好的风光啊。”他目光灼灼，语调轻快，像是外出赏景的青春少年，眼角眉梢的那股森然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火焰并不能近他身，如同有生命般在他周身为他空出一方土地。
“离渊……”负伤的男子虚弱地咳出一口血来，沉声喊道。
“怎么，又不喊我魔头了？”被唤作离渊的男子眉毛一挑，戏谑地低下头，道，“从前不是一口一个魔头喊得甚是亲热吗？”
“收手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顾逍，当年你差点将我置于死地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离渊却不理睬那人，依然自顾自讲到，“多可笑啊，哈哈，你竭尽一生所能保护的翎羽阁，却被你所害，百年基业在火海里化为灰烬。”
“够了……”那男子想要阻止离渊继续说下去，但甫一动作，浑身便如筋骨寸断般疼痛。只得勉强用手肘撑着上半身，虚弱地喘着粗气。
“昔日你斩断我灵根，险些让我沦为废人，今天我挑断你手筋脚筋，让你也尝尝这切肤之痛。”离渊背手掩嘴侧目一笑，无不邪气地朗声道，“这呢，就叫作一报还一报。”
“其他人……怎么样了？”
“放心，都杀了，瞧我对你多好，怕你在黄泉路上孤单，我让这翎羽阁的所有人都先去陪你了。”他拖长了语调，十分得意于自己的杰作。
“你……畜生！”
“谢谢夸奖，那你呢？你看看你身边的人都沦落到什么下场了？……我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不留……多可笑啊！这翎羽阁上下数百人能有今天，都是拜你顾逍所赐！”离渊面带嘲讽，声色厉苒，趋于癫狂。一字一句如同针刺刀扎般，直刺顾逍心底而去，要将这脆弱跳动着的心脏血淋淋的剖开，暴露在复仇的烈焰之下。
顾逍，都是你害的，你谁都救不了……
顾逍痛苦地垂下了眼，长长的眼睫不住地颤抖着，好像看到火海里有一个个焦黑的怨灵在挣扎着，耳边好像听到他们在痛苦地嘶吼着、哭喊着，那是他的同门，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弟子……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吃力地用虚弱脱力的手拽住自己的衣角，试图止住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
“别怕啊顾逍，一会儿你就去给两个徒弟陪葬吧！”离渊还在恶狠狠地发泄着心中的怨怼，根本不在于顾逍的感受，他越是痛苦，他也就越是高兴。他恨不得一刀深深扎进顾逍的心里，然后笑着看着鲜血从他身上一点点流失。
“……唐景如果看到你这样，她定会很痛心。”顾逍咬着牙，颤声说道。
“你也配提她？”离渊眉头皱起，好像被触到逆鳞一般，竟是直接抬起一脚，狠狠踹向那男人的脸上。男人登时又吐出一口血来，险些昏死过去。
火光冲天，远处最高的那座雕梁画栋的摘星殿也在邪火的包裹下轰然倒塌，卷起一地尘土，尘烟弥漫。离渊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似是满意，半晌，才缓缓道：“顾逍，当年救我一命，你应该很后悔吧？”
随着这句挑衅般的话语，离渊低头抬手，闪着寒光的朝歌自上而下地慢慢划过顾逍白皙的脖颈，挑起男人的下巴，逼迫他仰头看向自己。“回答我。”
他想要顾逍后悔，要他追悔莫及，因为是顾逍亲手救了这个日后手刃自己的恶魔，是顾逍自己给了恶魔一条生路。他想要顾逍悔不当初，恨自己没有早日杀了他，他要顾逍痛恨自己。这样才好玩，才有趣，才有戏剧感。
杀人，就是要诛心！
顾逍的眼神万分复杂，说不出那是恨还是痛惜，亦或是痛苦，这本是一双很好看的眸子，眸色清澈，常年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好像昭示着这双眼的主人也是少情无心的人。离渊初见顾逍时，也曾为它失神过，而此时的这双眼，染上了水汽，直直的盯着自己。离渊从未见过这双眼里有过这样的情绪波动，像黑夜里藏在林间深不见底的一汪潭水，闪动着波光，潭水下翻滚着暗潮涌动，若是过路之人失足坠了下去，便会瞬间被这潭水吞噬，再也爬不起来了。
即使是此刻早已恨他入骨，离渊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确有让人为之疯狂的魔力。为之疯，也为之狂。
须臾，他听见顾逍叹了口气：“不悔……”
话音很快消散在炙热的空气里，化为虚无。离渊有一刻失措，但只是一闪而过，转眼他又拾起了那副合盖被千刀万剐的张扬歹毒的魔鬼嘴脸，啐道：“他妈的，你就装吧！嘴硬！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盛世白莲？小爷看你这个破烂架子还想端多久？废物！”最后两个字说得格外清晰，好似淬了毒的匕首，被他一字一顿地狠狠吐出，一把一把钉在顾逍的七寸之上。
“……阿离，我真的、不能再让你错下去了。”顾逍长长地叹到，垂下脑袋。忽而抬眼，低喝了一声，“阵启。”
离渊闻声一惊，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脚下以顾逍为阵眼，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阵法，得了顾逍的命令之后，阵法方才现形，闪动着赤色光芒，犹如四周的火舌。
看来是趁刚刚说话自己分神的时候结成的，顾逍手脚俱废，灵力也大大受损，所以离渊竟然一时轻敌，丝毫没有在意他有何动作，没想到他竟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结成这样一个阵法来，所以此刻毫无防备的中招了。
此时阵法已然开启，任凭离渊几次发力都结结实实，无法被毁坏分毫。
“这是什么阵法？！”离渊此刻有些恼怒，额间青筋爆起，一手持剑指着顾逍恨声道。他自然是知道这位玄烛仙君的实力的，临江有仙人，便是世人对顾逍的评价。此刻顾逍已是山穷水尽，沉舟破釜，这种情况下，他会突然发作反咬一口，也不稀奇。但，却不知他能在几乎残废的情况下做到什么地步。
“千面离魂阵。”顾逍苦笑一声。
“什么？！”离渊瞬间慌神，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天机阁阁主代代相传的秘术，杀伤力极大，伤人害已。千百年来几乎无人使用，他一度以为已经失传了。
此阵一旦开启绝不中止，千面无缝，毫无破绽。方圆百里内尽皆化为粉尘，归于虚空。阵中之人魂魄生生离体，十死无生。顾逍这是要跟自己同归于尽！但是，他怎么会这个？离渊完全没有料到顾逍竟会有此一招，心中的惊讶远胜过恐惧。
这个男人当真是，不可估量……
他愤怒地挥剑向顾逍砍去，离渊的灵武朝歌，乃是千锤百炼的杀人之刃，削铁如泥，茹毛饮血。但是顾逍在阵眼中，被结界包裹，除了阵法本身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无法伤他分毫。剑一下下砍在结界上，又一次次被弹开。明明就近在眼前，却又触碰不到。
“就到此为止吧。”顾逍看着他，语气和缓，话语决绝。
“姓顾的！你他妈的给我停下！”赤色的阵法在开启时便瞬间上升，形成一个硕大的结界，将他二人包裹在内，此刻，离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仿佛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从身体里毫不留情地狠狠向外抽拽。
剧烈的疼痛使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剑，噗通跌坐在地，神识混沌，眼前顾逍嘴角带血的苦笑渐渐恍惚，叠成重影。离渊无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他逐渐模糊消散的身影。
事已至此，这世上也再无可以什么眷念的了。大概一切从一开始便错了吧，就此结果在这里，与这翎羽阁一同化为灰烬了，也好。顾逍垂下了眼睫，忍住不去看蜷缩在地上痛苦抽搐着的离渊。他周身散发着银色的光焰融进阵法中，浑身不住颤抖，直冒虚汗，灵魂也被缓缓向外拉扯剥离，那是顾逍正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灵力与生命，努力支撑着这可怕的阵法。他在阵眼中，一边维持阵法，一边还受到阵法反噬，承受的痛苦不比离渊少。
“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我害的……对不起，我会陪你一起赎罪的……”最后这句话，犹如九天之外传来一般虚无缥缈，离渊最后一丝魂魄终于也被阵法抽走了，神识归于洪荒虚空。
若有来生，愿不再和你相遇……顾逍闭上眼，脸上滑落一滴血泪，滴在地上，好像夜里绽放的一朵罂粟，随后即刻碾落成泥。
阵闭，赤色的光芒顷刻之间笼罩了整座山巅，连夜空也在此刻血红漫天。这山上一切即在这顷刻之间裂开，化为齑粉，夜里的风吹过，很快便消散在空中，沙尘弥漫。
顾逍瞬间被抽走最后一丝魂魄，只剩伤痕累累的空荡躯壳笔直后仰，重重地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