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碎品》初可

3、三

　　晏瓷冲进电梯间，很不幸，那人也追了进来。
　　“你打了我还敢跑！！！你说我是贱人，你才是贱人！”那人捂着脸，气势汹汹，一边骂，一边也要伸手打晏瓷。
　　晏瓷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脑中一片空白，他没有躲，甚至连楼层都忘了摁，跟着他跑进来的人也忘了摁，但非常快，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的手还没有够到晏瓷的脸，电梯就“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响起女人的惊呼：“我的好少爷啊，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急坏我了，我可找到您了！！就差您了啊！”
　　那人伸手就进来拽人，“放开我，我先揍这小子！！他打我！”，青年挣扎。
　　女人瞄了眼晏瓷，心道这孩子漂亮得跟个小姑娘似的，能打什么人啊？又能有什么仇什么怨啊，她道：“我的好少爷，快走，快走吧，你舅舅都在问你人在哪里呢！我的乖乖快走！”
　　最终人还是被拖走了。

　　电梯门又关上了，晏瓷依旧是麻木状态，站在电梯一角，仿佛什么也没听着、看着，后来是一楼有人摁了电梯，晏瓷直接坐着电梯，从最高层落到最低层。
　　来的时候，他们直接从停车场上楼的，到了一楼才发现，原来也这么热闹。
　　从电梯出来，明亮厅堂里到处摆满花，晏瓷与几人擦肩而过。

　　“迟公子跟齐小姐还真是般配啊。”
　　“那是！”
　　“听说迟公子这就留在国内不走了。”
　　“真的？”
　　“来了来了来了齐小姐来了！！！”

　　晏瓷钝钝的双脚这才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很多人都在往酒店大门口跑。晏瓷看了看，跟着加快脚步跟着走上前，酒店门口搭了鲜花做的拱门，同样是白色、金色，已经挤满了人，门口渐渐停下几辆车，几位酒店大堂经理亲手拿着礼炮朝天连开几个，彩带纷纷掉落，晏瓷身上也掉了不少，他低头一一将彩带拿开。
　　不知是谁叫了声：“新娘子来啦！！！”
　　晏瓷来得晚，站得靠后，为此他还踮了踮脚，看到了由门外进来的一个女孩子。
　　怎么说，他觉得，这位齐小姐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黑色长发不染不烫，红色裙子考究贴身，一看就是高级定制，化了淡淡的妆，是非常典型的名门淑女，她听了大家的话，抿着嘴不好意思道：“只是订婚……不是新娘子……”
　　身边身后应该有不少她的亲戚，纷纷笑着打趣。

　　大家都好高兴啊，晏瓷傻乎乎地，也跟着笑了笑。
　　有时候呢，有些快乐就是这样真实啊，即便是他也不得不被感染，这么漂亮的新娘子，笑得这样高兴，谁看了都会跟着快乐，也都会想要发自内心地祝福吧？
　　晏瓷甚至跟在众人身后笑着鼓掌，直到又有人高声喊：“哎哟！新郎官也来啦！”
　　晏瓷开始没能迅速回神，只看到齐小姐的头微微低垂，双手有些紧张地搅弄。
　　“新郎官也来喽！大家快让让！让我们新郎官来接新娘了！”
　　齐小姐更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没有结婚……也不是新郎官……”

　　但是晏瓷怀疑，这句话只有他听到了，因为其他人又全部朝他的身后涌去，大堂经理又开始朝天放礼炮。
　　晏瓷后知后觉地回身，反而成为离“新郎官”最近的人。
　　他微微仰头，看着“新郎官”面带笑意，一步又一步地，稳稳地，离他越来越近，那个人是那样高，身影那样挺拔，阳光仿佛永远跟随他，春风与青草香也永远眷顾他，他是那样美好的少年，背后是天空，他就那样直接走到他面前，笑着问他：同学，一班是在这里吗？
　　啊，晏瓷忽然有点想不起来，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晏瓷迷迷糊糊地抬起脚步，差点要上前，“新郎官”已经越过他，往门口的新娘子走去。晏瓷又眨了眨眼，回身看去，大厅里也忽然寂静，他走到新娘子面前，朝她伸手，笑着轻声道：“我有这个荣幸吗？”
　　齐小姐很喜欢他吧，鼓起勇气抬眼看他，满眼都是星星。

　　晏瓷好奇地歪了歪脑袋，装满星星的眼睛，原来就是这样的？
　　齐小姐紧张而又快速地点头：“嗯！”
　　她立即把手放到那人手中，期待地一直看着他，他笑着直接将齐小姐的手放到自己的臂弯里，带着齐小姐回身看向众人：“今日是我迟清远与齐灵的订婚礼，感谢大家前来，今日在这里消费的，不论我认识与否，全部都由我来请客。”
　　很显然，在这儿围观的，有很多晏瓷这样非亲非故的人，大家立马兴奋地叫着鼓掌。
　　迟清远浅浅笑着看向众人，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永远被围绕在中心的，最耀眼的天使少年啊。

　　晏瓷却比任何一个时候都清晰知道，早已不是当初，天使，也从来不是天使。
　　齐小姐从始至终仰头在看他，眼中只有他，满眼仰慕、崇拜，直到被迟清远带走，一群人进了电梯上楼，晏瓷没有再动，背对众人，抬起手懒懒地又鼓了几下掌，厅堂里还是这么热闹，他却突然觉得有点伤感。
　　为谁呢？
　　他想了想，兴许是为齐小姐吧。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要那样喜欢上那样一个人呢？
　　唔，或者说，那个人，配为人吗？
　　齐小姐满身的喜欢，藏也藏不住，满溢出来，连他都不由被感染。
　　好可怜。

　　晏瓷后来没上楼，给刘叔叔打电话，想要先走，刘叔叔说还有事情要交代他，叫他到停车场等。晏瓷已经将情绪平复得差不多，刘叔叔后来叫一个服务员下来，把车钥匙给他，让他在车里等。
　　晏瓷上车后，拿出手机看。
　　如今这个“手机族”的时代，他是个另类，有空闲时候，他宁愿画画或是睡觉。但是嘛，跟人打交道，难免要看手机，好几个小时没看手机，微信上堆积了不少工作信息，他一一回复，暗自想，他似乎也要找个助手了？成天回复这些，真的好烦，善于打交道，不代表他喜欢打交道，他最烦社交了，一切社交。
　　回复完，他才拿出另一个手机，这个就是私人号码了，上面的好友很少，只有莹莹和几位师兄师弟，他本想跟莹莹打电话聊一聊打发时间，却先看到有个好友添加。
　　他奇怪地点进去，对方叫他“哥哥”，他想起来了，是今天飞机上那个小妹妹啊。
　　他面上带出笑容，通过好友添加，由小妹妹的妈妈做代表，两人聊了几句，小妹妹的妈妈将飞机上拍的合照发给他，小妹妹很快去睡觉，他们便没有再聊了。

　　晏瓷靠在车座上坐了会儿，给霍莹莹打电话。
　　霍莹莹叽叽喳喳的，很快就把他说得心情大好，霍莹莹叫他偷拍一张刘叔叔的照片，拍照片也就算了，霍莹莹还想看现场直播的那种。
　　晏瓷翻白眼：“不行，我可不当变态。”
　　“哎哟你真是要气死人家了嘛！我好久没看到刘道长了，刘道长帅，我想看看嘛！刘道长最帅的就是跟一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那个仙气飘飘啊，那个衣角带风啊，我的天！求求你了啊，师兄，哥哥，我的好哥哥，我的好师兄，啊啊啊……”
　　晏瓷被她烦死了，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治他的就是霍莹莹，他不得不应下。

　　他走下车子，重新进电梯上八十八楼。
　　然后有些时候，有些人就是会碰上很糟糕的事。
　　大约是四十几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几个厨师推着一个巨大的餐车进来，餐车上是巨大的二十多层的蛋糕，一进来，立马将电梯占得满满的。
　　晏瓷不满：“我还要出去的！”
　　厨师抱歉道：“实在对不起，我们赶时间，实在对不起！您看这样，我们给您一张我们酒店西餐厅一千块的代金券如何？”
　　“……”晏瓷更生气，他最讨厌被人给他钱了，他又不是没钱！他现在可有钱了！
　　一千块，打发要饭花子呢？！
　　晏瓷翻了他们几个白眼，拒绝再说话。
　　蛋糕也果然如晏瓷猜测，是到八十九楼的，晏瓷不得不跟着他们再到八十九楼。电梯一打开，透过蛋糕层层之间的缝隙，眼前就是那个华丽精致的台子，迟清远正低头给齐灵戴订婚钻戒，背后的大屏幕上，迟清远笑得浅浅淡淡的，齐灵更是兴奋得都哭了，当然，镜头也没忘给巨大的钻石一个更大的特写。

　　晏瓷再翻白眼，心道，真俗，钻戒巨大，蛋糕也巨大，倒也配，俗不可耐。
　　厨师们兴致冲冲地推着蛋糕出去了，庆幸终于赶上了，电梯门外也跑来几人：“你们可算来了！”
　　晏瓷面无表情地再去摁楼层，电梯门刚要关上的时候，“慢着！”，电梯门被人用手撑开。
　　晏瓷抬头，是那个“贱人”，正对着他哼笑。
　　台子上迟清远开始说话了，情深意浓，晏瓷听得非常不舒服，没好气道：“怎么，刚刚还没被打够，还想打啊？贱人！”
　　“你才是贱人！”那人愤怒值飙升，一把伸手进来，将晏瓷直接给拽了出去，“你干什么！！”，晏瓷愤怒大喊，然而台子上太热闹，谁也没听着，晏瓷在体格上不如那个人，到底是又被拽到八十九楼的楼道间。
　　“你敢打我！！”那人甩上门，回身就要打晏瓷。
　　晏瓷岂能让他欺负？上前就和他打在了一起，那人胜在比晏瓷高，晏瓷胜在灵活且经验丰富，总之谁都没落到好处，用力将人推开，晏瓷不屑地“呸”了声，扭头要走了。

　　却不料身后的人再刺道：“难怪你喜欢的人要跟人订婚，你这种小贱人，谁要跟你结婚啊！活该！你活该被抛弃！”
　　“你说什么？”晏瓷回头看他。
　　“我说你活该被你喜欢的人抛弃！！还灰头土脸地偷偷来看人家订婚！受刺激了吧！”
　　说其他的也就算了，说这样的，晏瓷实在不能忍！
　　晏瓷又冲上去，坐在他身上就打，边打边骂道：“你才被人抛弃！你才偷看别人订婚！我看鬼也不看他！”
　　“呵呵是谁盯着照片看？他们俩我都认识，怎么？我带你去见他们？哦，可惜人家订婚了呀~人家还要结婚的哦~”显然，那人发现了晏瓷的软肋，专门往那处刺。
　　“滚！！！”晏瓷与他直接在地上扭打，谁也不让谁。

　　两人扭着，用力撞到墙上，晏瓷被撞到的恰好是后脑勺，痛得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他哭得厉害，越厉害越要打，两个人都不是让人的主，正打得如火如荼，门又被人推开，晏瓷就觉得自己太倒霉了，他的手臂又被推开的门给刮了那么一下，“啊！！”，他痛得扭头看来，“没看到有人在这儿打架啊！！！”

　　迟书宴低头看着扭在一起的俩，还有闲暇开口：“的确没见过。”

　　这人长得太有辨识度，晏瓷一下就认出了他是飞机上邻座的男子，这么一副丢人的样子被看了个正着，晏瓷只觉得脸都丢尽了。趁他丢脸的功夫，被他狠狠踩在身下的人，翻身压倒他身上，邪笑道：“嘿嘿小贱人轮到我了吧！！！”
　　他举着拳头正要朝晏瓷挥，突然觉得刚刚的声音有点不对劲，抬眼看到迟书宴，迟书宴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吓得立马浑身发凉了，“舅——”，“舅”了半天，愣是没“舅”出下半句，他最怕这个舅舅了，他甚至立马丢下晏瓷，爬起来飞快就跑。
　　门再被重重打开，甩回来，“啊……”，晏瓷痛得仰倒在地，他抬起手臂查看。

　　门打开的功夫，门缝漏进主持人那句：“请我们的准新郎亲吻准新娘！”
　　热闹得快要掀翻屋顶的鼓掌声里，晏瓷抱住手臂摊在地上大声哭，即便如此还是哭不过门外的鼓掌声。
　　后来，门外的鼓掌声渐渐淡了，晏瓷哭着哭着，声音也浅了，他睁眼，看到依旧在头顶看着自己的人，嘴巴一咧哭着骂道：“看什么看啊！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人打架打哭的吗！滚啊！”
　　那人抱臂，甚至开始观察他，脚步动也不动。
　　“滚滚滚啊！！！”晏瓷哭着翻身，想要爬起来，却爬不起来，眼泪倒是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搞得他的手都一滑，又狠狠落在地板上，他索性趴在地板上哭着不起身。

　　他真的讨厌上海，他讨厌上海，他讨厌上海！！！
　　他八年没哭过了！一到上海就哭！还是当着陌生人的面哭！
　　晏瓷已经自暴自弃，直到有双宽阔的手掌，抄住他的腰，将他给提了起来，晏瓷晃了晃脚丫子，无奈何，还是被人掐在手心，他闭眼大哭，后来那人将他抱坐到楼梯栏杆上，晏瓷哭得一抽一抽的，低落地垂下脑袋。
　　他身上一点劲也没有了，没劲反抗了。
　　好在那人一直用手掌托着他的腰，很快，有方很软的帕子贴上他的眼睛擦了擦，他愣了片刻，不由闭上眼睛，任对方给他擦眼睛。
　　方才看到亲生儿子哭，冷漠说着“废物”的人。
　　此时，轻轻柔柔给他擦着眼泪，说道：“可爱的小朋友，是不可以哭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