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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飞机再起飞,已经是大约四个小时之后,随着飞机飞向天空,舱内的躁动才算是暂时停止。
      四个小时,晏瓷先是睡了两个小时,醒了之后,发了半个小时的呆,他从包里拿出活页的空白笔记本,拿了只铅笔在纸上画画。
      他想烧个陶瓷的bjd娃娃玩,上个月,他给师父的女儿,也是他的小师妹霍莹莹烧了个,给她做生日礼物,她就特别喜欢,还炫耀给亲戚朋友看,已经有很多人来找他买了。
      他不差钱,钱够他花很久很久,可是钱更多些,不好吗?
      钱是世上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目前国内做这个的,几乎是没有,偶尔冒出几个,也基本只做欣赏、收藏,不出售,他觉得这是个很好的赚钱途径。
      他戴着耳机,慢条斯理地勾勾画画,想着这次要做个什么样的,直到身边传来小孩的哭闹声。
      他皱着眉,抬头看去。

      空姐抱着个孩子,不好意思道:“这位先生,后面有位小朋友一抱起来就哭,她妈妈身体不好,晕机——您看,您这里有个空位——”
      空姐可能也觉得难以开口吧,晏瓷便瞄了那小孩一眼,一看就是个熊孩子。
      他不喜欢熊孩子,要哭那就哭去啊!反正是在后面哭,他又听不到!她妈妈晕机,又不是他害的!
      他又不是济公,他直接拒绝:“我不喜欢闹腾。”
      他严肃说完,便扭头不管不顾地继续画,熊孩子却扯着嗓子哭得更厉害了。
      哭得晏瓷头疼,空姐抱着她哄着回头要走了,晏瓷抬头瞪她,凶道:“你再哭!再哭我把你扔到飞机外面!”

      “先生,您——”空姐两难了,是觉得他吓孩子不好?
      熊孩子不就是用来训的?
      晏瓷的恐吓却也真的起效了,那熊孩子抿着嘴可怜巴巴地直抽抽,死活不敢哭出声来,晏瓷再瞪她一眼,空姐吓得抱着熊孩子赶紧走。刚清静了几分钟,舱内再度响起那个孩子的哭声,空姐抱着她哄,后来空姐也发现,只要靠近晏瓷,她就不敢哭了。
      空姐过来解释一通,熊孩子到底是坐在了晏瓷身边,一动不敢动,双手双脚放得好好的。

      做了噩梦,又被恶劣中年男性调侃,缺觉,心情本来很不好的晏瓷,反而被熊孩子给逗乐了。
      剩下来的飞行过程中,晏瓷心情好了许多,他帮已经从熊孩子升级为“小女孩”的小女孩画指甲,用彩色画笔,给她在指甲盖上画迪士尼的卡通人物,并告诉她,这是杰拉多尼呀,这是星黛露,这是……还给她画了幅画,画的就是小女孩本人,手里牵了好多气球。
      小女孩好高兴,对他说哥哥你好厉害呀。
      晏瓷便更高兴了点,还给她画其他的。
      飞机降落时,小女孩的妈妈过来抱她,对着晏瓷不停致谢,她才又开始哭。
      仔细问问为什么,她说她不舍得哥哥。

      晏瓷这时才觉得小孩还是挺可爱的,小女孩再度升级,成为“小妹妹”。
      小妹妹的妈妈帮他们俩拍照,把画送给小妹妹,还给小妹妹留了手机号码,晏瓷笑着毫不在意地拿了自己的包第一个走出飞机。

      机场外,有人来接他,见面就称呼他“晏老师”。
      晏瓷听得心里很舒坦,上车后,负责来接他的人,不时看他,他纳闷地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
      “哦!不是!”对方是位年轻女士,她不好意思笑道,“我是没想到晏老师原来这么年轻!”
      晏瓷心里就更为舒坦了,他从来都是个虚荣心很重的人,他自己都知道,他就喜欢听别人夸他。

      这位年轻女士倒也是真的在夸赞他,夸完这句,又真挚无比地说:“晏老师,我真的非常喜欢您的作品,我常常想,那些想法,您是怎么想出来的?您怎么就能把碗底的花画得那么晶莹剔透呢?百思不得其解啊!我……”
      她的话匣子一开,晏瓷都有些受不住,他不禁反思,他难道比他自我认知的还要再牛逼一点?
      好在地方到了,这位女士没再继续夸他,热情地带他进去开会。
      晏瓷这次是代表他的师父霍达来的,他师父是国内出名的陶艺大师,哪怕身上什么职位也没有,但人人知道他才是真正的老大那种。师父性格较为古怪,从来不爱开这样的会,自从有了他,他也渐渐长大、能出来撑门面后,这些对外的会议几乎全是他出来开,他已经去过许多城市,国内国外皆有。
      但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来上海。

      初夏的上海么,黄梅雨季,总是阴雨绵绵,下车那片刻的功夫,晏瓷便觉得自己被空气中淡淡水雾给盯上了,裹了一身,手臂上鸡皮疙瘩全都起来,湿湿麻麻的,非常难受,他甚至有些落荒而逃地抢在所有人面前进了大楼的门,带他过来的女士难免怔愣。
      已经走进门内的他,回头对她笑了笑,她才回过神,上前带着他往里走。
      晏瓷跟在身后,暗自舒了口气。
      他想,他果然不喜欢上海。

      接下来的会议还算顺利,这次是个陶艺协会内部的普通交流会议,但级别挺高,三年一次,与会的都是些难得一见的大师人物,晏瓷到底只是晚辈,坐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老实蹭完了这场会议。两个小时一到,会议散场,离大门最近的他立马起身溜。
      “小晏啊。”身后有人叫他,他不得不又停下脚步,回身露出完美的笑容:“刘叔叔。”
      被他叫作刘叔叔的人,指着他:“你先别走,留一留,我有话要同你讲的。”
      果然没能成功溜掉……晏瓷心中郁卒,也只好继续等着,等到后来刘叔叔把他叫过去,一一介绍给身边的人:“是啊,老霍的宝贝高徒,晏瓷,是是是……年轻着呢,现在的孩子不得了啊……来来来,小晏,认识林主任,这是王局长,这是……”

      晏瓷便也一一打招呼,刘叔叔是如今陶瓷协会的会长,严格说起来,是他师父的师弟,算是他的师叔吧,但他跟师父的关系似乎不好,霍达没少骂他,并且不许晏瓷跟刘叔叔打交道,但在外行走,难免会碰到嘛,况且刘叔叔对于他这位霍达唯一的徒弟,还是真心提携的。
      刘叔叔四十多岁的年纪,常年从事艺术工作,穿件中式大褂,高高瘦瘦长得仙风道骨,还有些神神叨叨,据霍莹莹的小道消息,刘叔叔似乎还修道的?师父讨厌刘叔叔,他跟霍莹莹私底下很喜欢八卦这位其实很帅的师叔。
      人都见过后,会议室几乎都空了,刘叔叔笑着看他:“又想溜啊?”
      “嘿嘿,刘叔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听不懂这些的呀。”
      刘叔叔就伸手点点他:“你啊你,看起来机灵,实际上跟你师父一个样,难怪这么多年就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
      刘叔叔起身,带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你等会儿跟我一起去吃个饭,介绍人给你认识。”声音不容置疑,晏瓷耷落下肩膀,只好跟着走。
      他其实想离开,立即去机场,立即离开上海的。

      上海的傍晚最糟糕了,哪里都堵车,尤其是内环高架这一段,按理说也不是很远的距离,他们艰难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开到。
      车上,刘叔叔跟他说了,要介绍大单子给他,还指导他:“别不当回事,你师父那个性子我是知道的,干起活来从来不问钱,碰上喜欢的人,一分钱都不要,这么下去,你们爷几个一起喝西北风啊?莹莹也大了,怎么也要给孩子攒嫁妆,这几个人是华裔收藏家,鉴赏品味还是有的,不辱没你——你别拒绝我,你到底有几分能耐,我是知道的,你就帮着烧几锅,这大把的钱就来了,不好吗?你也能涨涨名气,你还年轻,路长着呢,我又没个徒弟,我还想着将来叫你给我接班呢……不过这事,你可不能提前跟你师父说……”
      刘叔叔一通说,严厉话语中满满都是关心,晏瓷简直是拒绝也不能拒绝,只好点头应下。

      到酒店后,他直接跟着刘叔叔上八十八楼,见到那几位中文都说得不太好的收藏家。
      有师父跟刘叔叔的名号在,还有刘叔叔亲自坐阵,这些收藏家们还都挺好说话,也很客气地叫他“晏师父”,晏瓷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孩,尽管心中不喜欢,实际上他能轻而易举获得任何人的喜欢。
      刘叔叔都这样了,他接下来也就拿出专业知识,笑着不时跟那些收藏家们讨论方案。晏瓷长得漂亮,是的,是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黑发,雪肤,都很极致,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犹如两点墨,站在那里,黑白分明,整个人就是一副水墨画,偏又有恰到好处的漂亮笑容与卷翘的睫毛、红润的唇瓣,这才又给淡淡水墨画上了色,变得生动起来。

      晏瓷是长发,黑发用一根白色的丝缎绑了,坐在灯光下,拿着笔记本,侧脸跟这些收藏家门说着话,露出轮廓美丽的耳朵,脸上是淡淡笑容,整个人比那灯光更似光源。到哪里,人们都吃漂亮这一套,哪怕是这几位自诩艺术人的收藏家,年龄更是跟晏瓷差了好几轮,不由也放低了声音,变得好说话起来。
      生意谈得很成功,晏瓷笑着以上洗手间为由,出去透个气。
      一出包厢的门,晏瓷脸上的笑容就没了,是瞬时没的,原本还那样美好的小漂亮立即变成阴森森来自地狱的小鬼,他回身的时候,差点吓到路过的服务员。
      晏瓷懒得安慰她,看也没看她一眼,阴冷着脸,直接顺着走廊走到尽头的楼梯间,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烟和火柴。有些急迫地,他擦亮火柴,点燃烟,手指夹着烟连连吸了好几口,眯着眼吐出烟圈,他才又深吸一口气。
      好烦!
      接下这个单子,意味着要在上海住几个月,太烦了!
      晏瓷蹙紧眉头,一会儿就将一支烟给抽完了,又迅速抽了两支烟,连着抽了三支烟,才似乎有些缓过来,他走到楼梯栏杆前,趴在栏杆上,眼神放空地看着脚下无数层的楼梯,密密麻麻,却又规矩完整,有时候会很好奇,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应该会很爽哦?
      他有些着迷地在脑中幻想着。

      直到身后的门被人推开,他没有回身,听到打火机的声音,知道也是个来抽烟的,直接踩着楼梯往上一层走,他不想看到陌生人。他走了几步,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声,觉得更烦了,他回眸警告地看了对方一眼。
      烟雾缭绕中,青年男人放肆地打量他几眼,接着很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俊哦!”,再朝他吐了烟圈。
      晏瓷心中冷笑,想踹他几脚,不过眼下心情不好,晏瓷决定先放过他,晏瓷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走到八十九层,推门走了。
      哪料一推开门,就对上满室的热闹,八十九层是酒店的顶楼,跟其他楼层不同,这里是个大厅,厅中有搭好的台子,还有几十张白椅,顺着墙壁的地方摆了无数条长桌,摆满白色、金色搭配的各样甜点,墙上也贴满白色的花朵,挂满金色缎带,华丽而又精致、幸福,放的全是轻柔的幸福音乐,人在陆陆续续地来。

      晏瓷立即就知道了,这里有人在办婚礼。
      他耸耸肩,人家办婚事,那他就别凑上去了,他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想破坏人家的喜气。
      他转身要走,却又倏地转回眼神,站在原地他眨了眨眼,直接朝着最前方的那幅巨大的照片走去。照片好大,占满整面墙壁,他需要仰头才能将照片看得仔细,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男的是难得的帅,女的更是难得的漂亮,郎才女貌到不可思议。
      晏瓷仰头看了很久,才又眨了眨眼,他移开视线,四处找着文字。
      终于,在一张甜点桌上,他找到卡片,上面写着:庆贺迟清远先生与齐灵女士订婚大喜。

      晏瓷又仔细看了很久,才转身往楼道间走,面上看起来很平静,瞧不出任何的不对。
      伸手去拉楼道间的门时,微微颤抖的手才泄露他情绪的不对。
      身后有手替他推门,还说道:“怎么呀,难不成这订婚的人,是你老情人呀?是那个男的,还是女的呀?”
      晏瓷的呼吸猛地就是一个哆嗦,他松开手,不动了。
      那人也放下手,笑道:“不会吧,真被我给说对了呀?是那男的吧?我这眼光——”

      “啪!!”晏瓷回身,用力甩了他一个耳光。
      那人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伸手摸摸脸:“你,打我?!”
      “贱人。”晏瓷咬牙切齿,“闭嘴。”
      那人伸手也要来打晏瓷,晏瓷已经回身跑了,他直接跑向八十九层的电梯,落荒而逃,那人飞速追上去。

      “啪!!!”一门之隔,早已无人的八十九楼楼道间里,也响起一记耳光声,却比晏瓷那记响了太多。
      被打的是个男青年,黑色西服,黑色领结,高大俊帅,被打之后,他颓唐地垂下脑袋,沉默不语。
      对面的男人明显比他大许多年纪,却是沉沉看着他,肩宽背直,平白比他还要高大几分。
      他慢条斯理地捏着方才打了一记耳光的手指,颓唐男青年终于抬头,看向他,眼中甚至带上恳求,说道:“爸,我真不能跟齐灵订婚,我不喜欢她。我——”
      “啪!!!”男人又是一记耳光甩过来,看起来轻轻松松,男青年的脸却重重往一旁甩去,看得出来被打得很重,两片脸颊上却一点伤痕也没有,一看便知,打人的很懂技巧,甚至是个老手。

      男人依旧慢慢地捏着自己的手指,眼皮微敛,看也没看青年一眼,只是平平淡淡开口道:“迟清远,我丢下三十亿的订单,飞了二十一个小时回来,是想要参加我儿子与儿媳的订婚礼。”
      迟清远倏地握紧拳头,回脸看他,眼睛通红,两个耳光终于将他的愤怒聚集起来,面对他自小到大最惧怕的存在,迟清远终是低声咆哮:“儿媳?哈?我喜欢齐灵吗?我不喜欢!是您要我娶她!我不喜欢她!我不想订婚!我不想结婚!是您逼我娶她!您总是在逼我!您不许我去看妈妈,我烧成那样,哭成那样,求您让我看妈妈一眼,您也不答应!我都快要坐牢了您还是不答应!我真的是您的儿子吗?!您眼里到底有没有我?!您为什么总是逼着我,逼我学我不喜欢的一切,逼我恨我不喜欢的一切!我是您的儿子啊!!好!您让我结婚!您让我妈妈过来!我要见她!只要见到她我立刻结婚!您让她过来啊!我要见她!”
      说到后来,迟清远的眼眶甚至含了泪,他愤怒地看向对面的高大男人。

      男人平静听他说完,再平静地问:“说完了?”
      这声音一出,迟清远便觉绝望覆满全身,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却又能迅速适应,因为他知道永远有下一次的更绝望。
      迟清远闭上眼,身子蓦地一软,他往后靠在雪白的墙壁上。

      手机的振动声在楼道内响起。
      高大男人拿出手机,接起来,听过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又挂了电话。
      随后他回身,看向对面的青年,淡淡吩咐:“齐小姐到了,你去接她。”
      迟清远不可置信地再睁眼看他,都这样了,还是非要他娶齐灵吗?!到底为什么?!
      他再吼:“您自己的婚姻一团乱,我作为您的儿子,就必须也要和您一样吗?!”

      男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漠不关心地从胸前口袋抽出手帕,将手擦了擦,手帕随手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中,他理了理袖口,将方才迸开的西装上的第一粒扣子再扣好,转身朝外走,只是开门前,他道:“只有废物,才会哭。不想再被我压制,就别做废物。”
      说完,他推门走了。

      一打开门,方才如同恶鬼的男人早已不复存在,酒店暖融而又华美的灯光下,男人笑得一派儒雅,冲着殷勤朝他走来的人淡淡笑,很快便被人簇拥着走到第一排坐下。

      被“废物”两个字一击而中,迟清远的血液冷了会儿,他也渐渐扶着墙壁站起身。
      他摸了摸嘴角,自是没有血的,那个人最知道怎么揍得他满地滚却连一点痕迹也没有。
      迟清远心中冷笑,他走到那道门后,透过门上那点玻璃,看到所有人对迟书宴的跪舔,是的,是跪舔。
      迟清远再度握紧拳头,他不是废物!
      总有那么一天!

      迟清远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哪怕还有些许青涩,脸上却是和他的父亲,迟书宴,几乎一样的儒雅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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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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