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蔓歌》沛儿

8、预言的应验

　　转眼半月过去，莫桑也不似刚回府那样伤痛了，不再吵闹着要去找楼风。她好像已经慢慢接受了楼风死亡的事实，对楼风绝口不提，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平静日子。对莫南也不再那么冷漠，让莫南有一种错觉，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像投入静池的石子，在激起过一阵涟漪后，终归还是平静了下去。
　　只是偶尔，她会呆呆的望着远方，眼神穿过静池，不知道落在哪里，疏离而飘渺。这眼神让莫南害怕，感觉她的人在这里，灵魂却已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待她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总是对着莫南歉意的一笑。
　　莫桑仔细看着莫南，也只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莫南竟好像老了几岁，眉眼间尽是疲惫的神色。才二十多岁的人，双鬓竟然生出华发。
　　“哥哥，你有白发了。”她对莫南说。
　　“呵呵，丫头长大了，哥哥也老了。”
　　“哥哥才不老，莫桑替哥哥拔了吧。”
　　“恩，好。”
　　她伸出手去，小心的扒开旁边的头发，拽住那根白发使劲一扯，便扯了下来，拿着白发也不扔掉，抬起头用白发对着阳光，银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美丽的光泽。
　　“傻丫头。”莫南宠溺的拍拍她的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
　　莫桑不说话，拿着头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呆呆的盯着白发想：莫南操心国事已经心力憔悴了，还要来为自己担心，又想到这十年来，哥哥视自己为掌上明珠，凡事都为自己操心，而自己却那么任性，只知道让哥哥伤心，不由得一阵心酸，喃喃道：“哥哥，对不起……”
　　莫南心疼的搂住她，说道：“丫头，只要你不怪哥哥就好。”
　　莫桑眼圈一红，两滴清泪掉了下来，也紧紧的回抱住莫南，兄妹俩就这样静静的拥抱着，连日来两人间的隔阂仿佛就在这一个温暖的拥抱中融化掉了。
　　与莫桑冰释前嫌后，莫南心情大好。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笑着对莫桑说道：“丫头，明年三月就是大选的日子了，妹妹才貌双全，定能得到皇帝的宠爱。”莫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莫南只道她心里还没有放下楼风，于是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一时两人沉默无语。
　　半响，莫桑才说道：“哥哥也不小了，要早点给我找个嫂子才好，与哥哥也好互相照应，哥哥也就不会孤独了。”莫南觉得她这话没头没尾，说得奇怪，心里隐隐有不安，于是说道：“哥哥跟莫桑在一起怎么会孤单？”
　　莫桑轻轻笑道：“哥哥刚才不也说了吗，明年莫桑就要参加大选，是迟早会离开哥哥的。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哥哥见不到莫桑，一定会很伤心，哥哥，对不起啊，我总是让你伤心……”
　　莫南总觉得莫桑的笑容和话语里有戚然的感觉，他忙安慰道：“怎么会，就算丫头做了娘娘，也还是我的妹妹，以你哥哥的身份，也是可以进宫去看你的，只是见面会少一些而已。”
　　“恩……”莫桑点点头，轻轻的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低的，连自己也几乎听不到。
　　“哥哥，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为莫桑伤心了。”她看着莫南说道，眼神里有期盼。
　　“好，好，哥哥答应你，只要莫桑开心，哥哥就不会伤心。”看着她的眼神，莫南只能点点头，彷佛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晚上，莫桑的兴致很高，特意为莫南做了他爱吃的茄鲞。对莫南说这段时间让他操心了，特意做这菜给他赔罪。莫南心情大好，自己斟了一壶酒，边吃边饮，又与莫桑一起回忆两人小时候的事，说到那些年幼时的糗事，两人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这笑声仿佛春风吹去了笼罩在齐府的阴霾。这顿饭，大概是从青龙峡回来后，两兄妹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了。莫桑也稍稍喝了点酒，吃完饭说头晕就回房睡觉去了。莫南因着高兴，喝了不少，听莫桑说头晕，也感觉到有点醉了，于是也早早回房歇息。

　　静池，在夜色的笼罩下，发出幽幽神秘的光泽，是湖水映着月光，发出粼粼的波光。
　　此时，莫桑正穿着一袭白色纱衣，头上绾着简单的发髻，垂下的发丝和纱裙的衣带在微风中飘扬，精致的脸庞上，眼睛似星辰一样明亮，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最近，因莫桑的心情渐渐平复，菊月已经不用寸步不离的跟在莫桑身边。此时夜已深，整个齐府已进入梦乡，静谧的夜里，只有夏虫的鸣声。
　　“桑儿，跟我走，我们生生世世都不分开。”楼风的话在莫桑耳畔响起。当初，就为这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愿望，而放弃一切远走天涯，却不曾想，誓言犹在耳，那人却已阴阳两隔。
　　“风……”莫桑的眼里浮起一层水雾，喃喃道。
　　眼前，仿佛出现了楼风的面容，那么清晰，莫桑伸出手去，想抚摸这俊美的容颜，那脸却突然消失不见，手还停在空中，微凉的风穿过手指，留下薄薄的湿气。
　　“风，等我，我们生生世世不分开……”莫桑脸上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映得月亮也黯然失色。莫桑慢慢往静池中央走去，静池的水缓缓在莫桑的身边分开，又在身后合拢。莫桑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被静池的水淹没，水面泛起圈圈波纹，片刻后又渐渐平静。

　　“哥哥，莫桑要走了……”
　　“走？去哪里？”莫南迷惑的说。
　　“楼风在等我，我去找他了。”莫桑平静的说。
　　“楼风，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莫桑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离开，越走越远。莫南心下大急，想要追上莫桑，问她到底要去哪里，却仿佛被定住一样，竟迈不开脚步。
　　“丫头，不要走，不要走，回来……”莫南只能着急的大声呼喊，莫桑却充耳不闻，眼看就要消失在远方。
　　“丫头！”莫南心痛焦急，大喊一声，突然睁开了双眼，原来刚刚做了一个梦。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不安。抬头往窗外望去，淡淡的月光洒在窗棂上，窗外是一片宁静祥和，莫南的心情却莫名的烦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终于，他披上衣服，快步走出门，往莫桑的闺房走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非要看一眼莫桑这焦躁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穿过长廊，来到莫桑的房间门外，莫南站在门前，房内没有一丝声响，安静的让人害怕。莫南想推开房门进去，却突然失去了勇气。他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愣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原来上次莫桑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他静静的在莫桑的门口驻立，不敢开门，怕看见空荡的房间，只能任这安静吞噬自己的心。

　　“不好了，救命啊！”突然，一声惊叫声撕破了夜空。
　　莫南的脸在一刹那变得苍白，一颗心直坠冰窟，绝望瞬间淹没了他，是比上次更深重的绝望。他的心仿佛被谁狠狠的捏在了手里，让他喘不过起来，他修长的身体摇摇欲坠，一手扶着门，一手按着胸口，只有这样，他才有力气不倒下去，他心里的痛，才能稍稍的缓解。
　　又是一阵惊呼，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又好像是菊月在喊“小姐、小姐……”莫南深
　　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脚步踉跄的往静池边跑去。
　　短短的一段路，竟似隔了千山万水，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静池边已经围了几个下人，莫南看见莫桑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菊月在旁边哭泣。刚刚已经有人帮莫桑控出吸入腹中的水，此时的莫桑奄奄一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
　　“遇风则亡……冥冥中自有定数，有的事情，命中注定，避无可避，也不可强求……”了空大师的话又在莫南耳边响起。
　　“难道真的是天意？莫桑真的躲不过此劫。”莫南抬起头，盯着深邃的夜空，恨恨喊道：“就算是天意，老天爷，我也定要和你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