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慧》雪蕴

6、第 6 章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今年与往年不同，皇上邀了相国夫妇同驸马，还有刚刚进京新封的宣威将军楚栖也在其列，就更热闹了。
　　宴上，徐承意端起酒杯，面朝怀慧公主笑道：“臣妾恭贺公主大喜。”
　　她想自己总归是托了公主的福才得以进宫，总要讨好一番才是，可除了册封礼当日，每每想要拜见，怀慧不是推说身子不适就是不在自己宫中。自己也是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如此叫人没脸心里也有些气闷，可又不好说什么。现下想起来要说些好听的话，可一时又想不出说什么，只好道喜，想必怀慧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怀慧低着头笑了笑，轻捻着手里的珠串，慢悠悠地说：“徐美人刚进宫，要紧的是侍候圣上，本宫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另外几位掌仪美人见此尴尬情形都暗自偷笑，什么不开眼的美人，拿这事云戳殿下呢。
　　只有冯掌仪站起来解围：“今儿的玉露酥是臣妾新做的，殿下尝尝看，是不是比往日里御膳房做的好。”
　　皇上佯怒说：“怎么也不先让朕尝尝呢？”说完笑了，气氛也就轻松了。
　　徐承意讪讪地坐下，两手死死地绞着帕子，感激地看了冯掌仪一眼，可惜冯掌仪坐下就同李美人说话了，还有说有笑的。
　　怀忆耳里听着，嘴里嚼着冯掌仪说的玉露酥，嗯，是很好吃，冷不丁被坐在旁边的徐太妃碰了碰手臂，只好不甘不愿地站起来，举起茶杯满脸堆笑地对怀慧说：“臣妹也想给皇姐贺喜的。”后转过身朝着明相，“今日明相也在驸马也在，倒是也能让本宫亲自道喜，只不过臣妹年纪还小，只得以茶代酒了。”
　　明相夫妻及驸马忙站起恭身回礼。
　　怀忆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朝着楚栖说道：“本宫常听皇帝哥哥说你久征沙场少年英雄。如今你也封了将军，还望你继续为我大熙保境安民，为国敬忠。”再转回来，“皇后娘娘能有这样一个建功立业的弟弟，本宫也很是羡慕呢。真是为您争气呀。”
　　皇上笑着摇摇头，指着她道：“你这丫头惯会取巧的，只敬了一杯茶，却要大家都给你陪酒。”
　　“臣妹还没恭喜皇帝哥哥呢，皇后娘娘快生产了，您也快要做爹爹了。”
　　此话一出，众人又纷纷起身给皇上敬酒。
　　等她们都敬过了，怀忆又道：“臣妹听说驸马极擅音律，不如，让他为您献一曲吧。”
　　“既如此，明远你就献一曲吧。”
　　明远起身：“微臣……”。
　　不想被怀慧打断：“他一人吟萧有什么趣儿。把本宫的琴拿来，再寻个舞姬，咱们三个来给怀忆取乐吧。”
　　皇上打趣她：“姐姐都几日未抚琴了，到时可别忘了调子。”

　　很快就准备好了，怀慧换了张琴桌，上头放了一张桐木瑶琴，身旁的明远手执一管玉萧长身玉立，一位妙龄女子施施然走进来站定。
　　“奴婢参见皇上。”方晚音出生于江南，眉目流转间自有一番温柔妩媚。她是宫外选进来的，因为貌美舞艺好十分招人嫉妒，被其他舞姬暗自使了不少绊子。幸得怀慧公主时常去司礼院同她说话，境遇才开始变好，院首还打过她的主意想把她荐给皇上，知道她的心思后大为可惜。
　　皇上想了想：“朕知道你。皇姐早同朕说过，你着实是她的知音。”
　　“都是公主抬爱。”
　　“今次跳什么舞？”
　　“花见。”
　　花开见君相思止，说的就是女儿家的思慕之情，柔情蜜意，寤寐辗转。先由明远起调，随即晚音起舞，第二小节后怀慧跟上。
　　就像这段感情，是晚音先对明远动了心，热切期盼终成梦幻光影，但明远就在那里，她饶是如何小心翼翼也追不上。怀慧是个旁边者，仍是带了几分入戏的伤感，第二大段刚开始弹错一个音，便也没了继续的心思，索性也就不弹了。明远看了她一眼，怀慧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之后就专心欣赏起了舞姿。
　　曲停舞止后，怀忆促狭地笑：“姐姐果真是多日未抚琴了，都弹错了。这曲子臣妹也是听过的。”
　　“安静欣赏美人就好了，何必拘泥这些。”

　　这时皇后开口：“皇上，臣妾有些不适，想先回宫了。”
　　皇上立刻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要回宫那朕陪你回云吧，太医也在你宫里候着的，等会让他瞧瞧。”又对楚栖说，“你也跟着来吧。”
　　“是。”楚栖今年十五，正是少年最意气风发之时，又因为是将门嫡子，这几年也着实是在战场历练了不少，这回是思念姐姐才进的京城，看皇上对姐姐甚为照顾也就放心了，心里还是想的打仗更痛快。
　　皇上看向怀慧，怀慧会意：“皇上这就去吧，这里有本宫在呢。”
　　皇后走了怀忆也有些担心：“娘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冯掌仪宽慰道：“公主放心。皇后的产期也就是这两天了，太医都在凤宁殿守着。现下又有皇上和自家弟弟都在身边，应是不会有事的。”
　　宴后，等各宫主子都各自回宫散去，明相一家前来给怀慧公主拜别。明相夫人一直拉着怀慧的手，欢喜非常：“我与你母妃虽是远亲，但因住得近从小就极亲厚的，总想着能成为一家人。”
　　怀慧回握住夫人：“如今也是一家人了。”
　　“是啊，真好。”
　　明远最后给怀慧行礼：“殿下，方姑娘的事……”
　　怀慧摆摆手：“晚音的事情你就不必挂心了。她已经想通了。”
　　“是。”他今天穿的一件天青色的外袍，系地一枚和田白玉佩，长发用紫云冠束起，芝兰玉树，风华无双。怀慧却觉得，他把长发放下来会更好。
　　“你可另有心上人吗？”
　　“什么？”明远抬起头，怀慧低下头理了理衣带。
　　“也没什么，若你另有心上人，这些日子就把她接进府吧。等你我大婚了，就不好办了。”
　　明远温和地笑了：“本朝还没有附马纳妾的先例吧。”
　　“平妻也可以。”
　　明远的笑容逐渐漾开：“公主真是折煞微臣了。”
　　怀慧抬起头，正视明远：“本宫从前不喜你，大多也是为着晚音的事。如今你们已经说开，她也放下了。本宫自然也要为你打算一二。”
　　明远想了想，说：“如若没有方姑娘，皇上赐婚时，公主会高兴吗？”
　　“什么？”
　　“皇上赐婚时，如若没有方晚音，殿下会高兴吗？”
　　怀慧并非答不出来，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皇上赐婚时，微臣是高兴的。”
　　“哦。”
　　看怀慧强装冷淡却一时飞红的耳尖，明远一下子觉得心情好好，可也不能十足表现出来。
　　“微臣告退。”

　　忽地听见身旁有人轻笑，怀慧转过头，见是方晚音：“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司礼院？”
　　“若是早回去了，哪里能看到这么好的戏？”只有她们俩个的时候，方晚音就会活泼些。
　　“好啊，你竟敢把本宫比作戏子吗？！”怀慧佯怒作势要去打她，被晚音轻巧地一个旋身轻松躲过。
　　方晚音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坐在廊栏上靠着廊柱：“其实他挺好的，虽称不上惊才绝艳，可也算是才貌双全了，为人又是温恭谦和，心地善良。”
　　“你说这些做什么？”
　　“若是你俩能情投意合，我也很是为你们高兴呀。”
　　闹了一阵，怀慧也累了，也靠在廊柱上：“你能想通，我才很是为你高兴。”
　　晚音转过身去对着她：“殿下说得对，我应是天上翱翔的飞燕，不该囿于高墙。”
　　“若你愿意……”
　　“我不愿意。”她站起来，“天下之大，总有愿意好好珍惜我的人，不必在这里委屈。”
　　怀慧陪着方晚音往宫外走，轿撵随侍跟在后头。
　　“你什么时候走？”
　　“总要等喝过你们的喜酒呀。”
　　“其实……”方晚音顿了顿，“皇上赐婚时，若没有我的事，你高兴吗？”
　　“……你也知晓的，我对男女之事向来是不大上心的，因为于我而言，婚事不可能由自已做主，所以嫁给谁都一样。至于明远，我还是只觉得他长得好罢了。”
　　“哈哈，这也是一种好感呀，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不知觉已到了宫门口。
　　怀慧说：“我只得送你到这里了。”
　　晚音笑了：“他日在宫外，殿下莫要认不出我来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