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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三街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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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随着一声惊呼,水珠落在灿灿脸上,茉莉香缓缓流向鼻腔,肖绒湿漉的发丝擦过她的脸颊。
“照片里的确实是你。”他夺过照片,紧抿着嘴,“能解释一下吗?”
照片中,被树叶分散的橙红阳光在她身上散成碎片,她趴在桌面上合眼休息,教室内只有她一人,灿灿记得,那是“她”死去的那一天,也是她重生的那一天。
“情人什么啊,这不明显偷拍吗?”她扶额无奈道,“可能这就是校花的烦恼吧,连老师也躲不过我的美貌。”
“不是在说谎。”阿竺说完一愣,“我又忘记了,不能用测生命体的仪器来测试你是否在撒谎。”
“这么说,我现在是无敌的喽。”灿灿穿上拖鞋,来回踱步,“我可以不吃不喝不睡,毕竟我都死翘翘了,啊我得回家去,还有点时间做作业。”
“作业?”肖绒瞪大的双眼,瞳孔紧缩,“这时候你想的居然是要写作业?”
拿起机械手送来的已经被烘干的衣服,灿灿边往身上套边说:“当然啊,我是学生,明天哦不,今天周一,现在是凌晨一点半,我赶回去补完作业还能玩一会儿……”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肖绒看着灿灿被竖起的隔墙挡住,“你清醒一点,陆区的人失去神子后一直在找新的神子,一旦他们知道你的情况,就会来找你,说不准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消息这么灵通啊。”衣服柔软无痕,提高了舒适度,灿灿有点想拐走W101,不过也只是想想,她开口问,“神子到底是什么?”
“神子,简单点讲就是死而复生之人。”阿竺抽回肖绒手里的照片,随手甩到墙上,金属床下沉,灿灿打瞌睡的画面被投射到白墙上,“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神子并不是不死的存在,他从坟墓里爬出来,似乎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一直在找什么东西。”
“也就是说,神子是傀儡。”灿灿没找到领结,她走出W101给她弄的临时隔间,弯腰穿鞋袜,“我觉得死而复生的不是本人,更大可能是能寄生在人体的东西。”
“所以你是寄生虫吗?”肖绒朝后退去一大步,武器直指灿灿。
灿灿若无其事地系好球鞋的鞋带,摸摸鞋面的“W”标志,拍拍地板并表达了感谢,她起身面对肖绒,一改先前软脆好捏的神情,微微歪头微笑着说:“你觉得是吗?”
一时间无人出声,她转头看向白墙,洁净的玻璃窗一角映出拍摄人的样貌,深黑的教师导服胸前绣着暗金色的“消”字。
“你想怎么样呢,肖绒?”她慢慢走近肖绒,甜甜地问道,“杀了我吗?”
小型电炮炮口汇聚着电蓝光,发抖的炮身被灿灿一手握住,炮口贴上她的眉心。
“在你眼里,我也已经不是人了吧。”她松开手,仰头直视他,“你敢动手吗?”
肖绒有着她在学校里闻过的茉莉花香,可巡逻队无法离开第三街区里,而街区外也不需要什么巡逻队。
“禁止使用武器。”W101的声音响起,电炮被机械手拿走,“请勿使用暴力。”
“你是谁?”肖绒看着她,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我可爱的小姐不会这样笑。”
“怎样笑?”灿灿勾起嘴角,“这样笑吗?”
肖绒不回答,她又展示了几个笑容,无不例外,都只是机械性的笑而已。
“你是真的笨,还是装的蠢?”她收敛笑意,冷冷道,“能在知道自己死了,又杀过人之后还笑得出来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换句话来说,在知道自己死了,又杀了几个人后,还没崩溃掉的你,适应能力格外强啊。”阿竺转动手中的电子笔,笔尖点了点灿灿的方向,“有些人面对变故可能几年几十年都缓不过来,而你,只是一个热水澡,就把你的恐惧与疲累给洗掉了,你的心智和心理承受能力远远超过大部分人。”
“所以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占据金灿灿的身体?”肖绒按在他自己腰间的手,鼓起的肌肉显示出他的紧张。
“是神啊。”阿竺懒散道,“叁区的神。”
“我不信有神的存在。”肖绒冷哼一声,“神真的存在的话,那祂会容忍这个畸形的社会吗?祂会眼睁睁地看着正义得不到伸张,罪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吗?”
灿灿听着,很想回一句,恐怕是会的,她目前所见过的神,根本就不在乎人类的存亡,更不用说在意一个人的想法,因为他们不用依靠人类的信仰存活,肖绒所谓的正义,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既然你无法忍受,那面对G56的殴打,你怎么不还手?”灿灿一下就戳穿他强悍的纸皮,“你有武器,却还是被按在地上揍,你难道打不过G56吗?还是说你在害怕G56背后的势力?”
说得肖绒哑口无言,他垂下头,似乎下一秒就要瘫坐在地。
“你还真说对了。”阿竺插进话来,“G56是肆区区长的小儿子。”
这下换成灿灿如鲠在喉了。
“你说的杀人,杀的不会是G56吧?”阿竺忽地坐正,白墙渐渐转红。
“是战斗者!”天花板照射在白墙上的光线勾出黄昏下的血腥场面,Y88对着镜头,脸被晚霞照得通红,“战斗者是我们壹区的区民,她是我的邻居,她……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人……”
Y88颤抖着,却不像是出于恐惧。
“她会跟我说谢谢,会照顾娇娇,会像街区外店里的电视剧放的那样,从G56手下保护我。”她低头小心地踩上那滩被践踏的肉泥,“我没想到改造人的身体也是热乎的。”
“嘿各位~”G90闯进画面,将手里的半截手指丢给一旁的拾尸者,“是不是很激动?谁不知道G56是那老不死的宝贝儿子,可现在有人敢挑战权威了,被视如草芥的我们哈哈哈,有人肯为我们而战斗了,憋屈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我相信战斗者会引领我们走出一条生路。”
画面波动,G90抬手拍拍,继续说道:“可光有一位战斗者是不够的,我们需要集中起来,像巡逻队那样,组成团体,守卫战斗者的后背,成为战斗者的后盾,训练出更多的战斗者,好一起推翻这个操蛋的社会!”
接下来G90说了些招募后援的要求,最后她扣出摄像用的东西,翻转过来,跟插在地里的铁棍,顶着一只眼眶空空的G77的头颅的铁棍,做了个自拍的姿势,比出经典的剪刀手后结束了这个视频。
“你惹上大事了。”阿竺起身来回走动,“肆区的势力遍布半个街区,你光明正大地杀了人家小儿子,摆明了找死。”
“把我是神子的消息放出去,让那群信徒来找我。”
灿灿的话让阿竺猛地停住脚步,他扎起散落的头发,坐下时操控台升起,他边打着灿灿看不懂的密语,边说:“你是对的,那群疯狂的信徒需要神子。”
“阿竺先生,你不是说信徒会限制神子的活动,那为什么消还能在学校里教学?”灿灿忽然觉得困惑,“而且你说像我这种体质的人是神子,那消不应该会被出梦毒死,总不可能说他的夙愿就是被出梦毒死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你该去问当事人。”阿竺说完空气更冷了。
“你的意思是……”灿灿思索片刻,“消是假死。”
“不,消已经被火化了,他是古神时期死去的人,三百年前从叁区里爬出来,被一位区民发现,就有了神子这个称呼。”肖绒低声道,“他没有记忆,浑浑噩噩渡过了两百年的时光,可一百年前他忽然有了目标,说要等一个人的出现,跟信徒们与墙外高层做了交易,才被允许生活在街区外,只有每月14号要回到叁区,直到16号才能离开。”
“三百年前?”灿灿诧异道,“古神时期,我记得是在一千年前吧,他不应该早就是具白骨了吗?不对,应该是连骨头都分解光了吧。”
“没有人知道原因,就好像是被需要了,那具身躯就会重生,而神的离去也不会导致肉身腐烂,所以才要火化。”肖绒叹息,狐狸眼里满溢着悲伤,“不过,死亡的确是他的心愿。”
“你跟消很熟?”灿灿认为眼前的肖绒也是她搞不懂的人,“不,你是消吗?”
“金灿灿”的记忆里,从没有过茉莉花香,这香,只能是灵魂的气味。
“你难过的不是旧日躯体的死去,而是你又换了具躯壳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吧。”
肖绒听闻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他只是注视着灿灿,红发垂落,无精打采的样子,而阿竺手指敲击桌面打字的声音早已停下。
“你正式开始接近我,是在消死去后……”灿灿肯定道,“你就是当事人消,阿竺先生也知道这件事是吗?所以才会叫我去问本人。”
“不是,我不是消,我是肖绒。”他低声自语,“我不是……我不叫消,我叫肖绒。”
灿灿才抬脚,就被阿竺拉住,他不赞同道:“你不要再逼问他了。”
仿佛是被梦靥纠缠住,肖绒双目无神,双唇抖动,阿竺强行给他打了镇定剂才使他昏睡过去,升起的白床让肖绒可以躺得安稳。
“肖绒是下一任神子的预备躯壳。”阿竺又开始抽他的营养粉了,“信徒们跟你一样的想法,认为重返人世的不是原本的灵魂,只不过他们把寄生的灵魂称为‘神’,而为了让神永存人世,他们不停地给神寻找合适的身体,好让灵魂再次寄生。”
“我明白了。”灿灿点点头,“可能第一位神子确实有被其他东西寄生,但之后的躯壳应该是被洗脑成神子的。”
“你可真是个阴谋论者啊。”阿竺走到灿灿面前,说话间吐出几口烟气,浓郁的草莓甜香似乎要侵占她的灵魂,“这样活着,你不累吗?”
眉间的皱起被阿竺手指抚平,他轻声道:“你总是有很多想法,总是在思考,你的这双眼睛透露出不属于你这个年纪的深沉,你确实聪慧过人,你的猜测也很特别,但在未出现死而复生者的情况下,新旧神子如何更替,是陆区的秘密,因此我无法验证你的猜测,也给不了答案。”
“我并不是很在乎这个答案。”灿灿吸进烟香,这种香气好似能到达她的灵魂里,她摇摇头道,“是我跑偏了题。”
她不该过多关注其他事情,她的重心该放在神丝身上。
“或许你能找到这个答案。”阿竺将莹白玉扁壶壶口抵在灿灿唇间,“吸一口吧,那会让你好过些。”
“不了,阿竺先生,我不抽。”推开那枚能镇定她心神的扁壶,她闻到了来自阿竺身上的茉莉淡香,“阿竺先生,你喜欢茉莉花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使阿竺发愣,他笑着摇头道:“那是死亡之花,而我讨厌死亡。”
“为什么叫死亡之花?”灿灿追问道。
室内变得阴暗,黑云卷来,矮小的灌木丛林开满了红色茉莉,茉莉花之下藏有残肢碎片,血色从黑云里倾灌而下,打得茉莉花瓣掉满地。
“瞧。”阿竺摊开手,望向渗血的黑云,烟气从他口中冒出,“只有叁区才种着茉莉,只有死人才会去叁区。”
“所以叁区是墓地吗?”灿灿伸手去接血雨里的人体碎片,却因是虚影投射,她接了个空,“墓地的神,是什么神呢……是死亡,还是新生,又或者即是死亡也是新生。”
“很有趣的想法,不过你说墓地?”阿竺看向她,右眼全白,“蝼蚁一般的我们,不配拥有墓地,那是碎尸场,是垃圾场,是被丢弃的物种的梦乡。”
梦乡,阿竺用了这个听起来令人神往的词语来给悲亡蒙上梦幻的轻纱,原来那是不断被鲜血覆盖的白色茉莉。
躺在茉莉花中的肖绒,眉眼舒展,像是去往了追寻已久的结局。
看着阿竺哀伤的神色,灿灿没再问什么,她向他道别,将娇娇与肖绒都留在了他这里。
战战兢兢地活着,畏首畏尾地行走在街区里,听着混子们的调笑,看着人宠被贩卖……一切的一切都叫她厌烦。
煞在脚下,她弯曲双膝,正要踏着煞气逃离时却被人抱住了腰,水汽湿润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