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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女人,我讨厌你 ...

  •   碎的不是金灿灿,而是被忽略掉的跟金灿灿穿同款蓝白色病服的人。

      这人坐在隔板与马桶夹缝里,低垂着脑袋,浑身湿透,可地上却没有水,金灿灿挪开屁股,看到被她不幸坐着的那双腿一片血红,她连忙站起想去叫护士,却被人拉住了衣角。

      似乎是被汗打湿的病服包裹着瘦弱的小身板,胸前平坦,白皙的皮肤透着一点粉色,齐肩碎发的发尖凝聚出水珠,滚过颤抖的身躯,似是蒸发在了空气里,一张雌雄莫辨的脸蛋泛红,艳红的嘴唇紧抿,而那漆黑无光的眼眸正紧盯着金灿灿。

      “姐妹,你看起来不太妙。”弯下腰伸手一摸,金灿灿轻声,“呀,你好烫,发烧了吧。”

      “别……”小病友紧皱眉头,好像是极为困难地咽下了什么东西,“你别走。”

      “不行,我得给你叫护士。”金灿灿看看透过窗户照进来的皎洁月光,用自己冰凉的手捧住已经涣散了瞳孔的可怜家伙,“放心,我看到有值班护士……我就离开一会会儿,马上就回来。”

      “别……别走……”病友小声喘气,但依旧死拽着金灿灿的衣角,骨节突出,指尖泛白,一听到金灿灿要走,无神光芒掉落的双眸中又闪烁了几下纯白的光。

      金灿灿明明知晓那光是头顶上的白炽光,可还是回握住了那只过度用力几乎要扯烂她衣服的手。

      “好,我不走。”

      得到承诺,小病友便靠在金灿灿的肩上,没了声响,不管金灿灿说什么,都没有回应,但金灿灿一推,那病友就浑身一紧,挣扎着要起来般蠕动。

      “好好,我抱着你,乖,不哭不哭。”

      直到手抚过这孩子的脊背,金灿灿才真正感触到他的脆弱。

      皮下便是骨。

      没有去纠结为什么少年会出现在女厕,谁没个过去,金灿灿将他背起,慢慢朝外移动去,却拐了个弯,冲了她蹲过的马桶。

      “有始有终,有始有终哈。”擦擦少年脸上虚汗,金灿灿没一点尴尬的表情。

      不安分的亡魂见自己被忽略,就大声叫喊,把能看见亡魂的金灿灿完全暴露。

      一时间,亡灵如潮水,汹涌而至,随着阴灵的聚集,周边的气场逐渐下坠,心有沉云的人受不住这样压抑的氛围,哭喊、咒骂纷纷响起,走廊如缝隙,病房里生者悲苦嚎哭,走廊上亡者不甘愤怒。

      悲的是即死,怒的是已死。

      心头沉闷的金灿灿并不是没有动摇过,但她确实是无能为力,生死为自然规律,因死魂未散,才有了冥界以安置亡魂,可总有亡魂不愿去往冥界,日日夜夜游荡在人间。

      金灿灿懂,却又无能为力。

      一个个上赶着要重生,她金灿灿又不是神,哪能起死回生。

      “这世界有没有神还说不准呢。”扶墙前进的金灿灿,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年轻女子,顺着女人的视线转头看向病房里坐在窗边发呆的女生,金灿灿撇嘴,“祈祷有什么用,想不开的还是想不开,要我说,做自个儿的神比较靠谱。”

      那女生灵魂模糊,尖叫着拼了命的要脱离她的皮囊,神情温柔却双目无光。

      气数尽了。

      金灿灿知道的。

      她知道的。

      她比谁都要懂,那女孩的绝望,只因她见过太多那样的灵魂。

      干净、敏感、又纤细。

      “救她……求你了……”

      耳边细微的请求让金灿灿转回了头,靠在她肩颈处的男孩醒了,烧得通红的脸挂着泪,也是那样温柔的表情,唯一不同的是,这孩子眼眸里闪烁着光。

      微弱却炽热的光,烫的金灿灿灵魂发抖。

      灵魂的颤动带动了她的身体,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已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都在蒙着双眼赤足行走于黑暗里。

      于是,金灿灿腾出手,将玉手镯摔碎在墙壁上,玉碎,她给自己设下的禁制也就破了。

      刹那间,亡魂们眼里的金灿灿身边的气息变得凛冽,原本柔和平淡的身形化出尖锐棱角,一靠近就刺得魂体疼痛不已。

      终于,世界又安静下来。

      “呜……”背上的人弓起背,收紧怀住金灿灿脖子的上,似是有些难受。

      金灿灿听了,忙压制住自己过于活跃的气息,关久了煞气不太高兴,毕竟养狗子还要带出去溜溜,可做金灿灿的煞气只有被压被打被压的份。

      挡路的女人魂体暗淡,可她仍然看着在窗边摇摇欲坠的女孩。

      “既然疼,那就快走吧。”

      女人摇头,自己不走还拉着金灿灿不让她走。

      “没用的,她自己走不出来,就算现在救下她,她还是没有脱离痛苦绝望的境界,她渴望解脱。”金灿灿喘了口气,手臂酸麻,她已是满头大汗,“我救得了一时,我救得了一世吗?”

      橙黄的灯,光落在不远处,很近,近到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走入光里,趋避黑暗。

      “她死前被人割断脖子,所以不会讲话的~”细若一线的嗓音,打断了沉默。

      侧头看去,金灿灿双脚颤颤。

      “大头,你怎么还在?啊不管了,既然她有求死心,那就随她去吧。”

      绕过女人,还没走几步,金灿灿就感觉身上一轻,等她转身,一道黑影闪进女孩在的病房里,她拖着病脚追进去,便看见孱弱的少年凸起的脊骨弯折在窗户上,有些干掉了的病服被风吹响,脚踝、手腕、凌乱的别黑发盖住的后颈上都布满血痕。

      “我不求你做谁的救世主,我只求你别这样冷漠。”

      无力的声音明明只是擦耳而过,却生生扎进了金灿灿的心。

      她看见光,走进了黑夜,把哀嚎拢入身体,一遍又一遍的温暖被冻结的灵魂,可她却在原地遍骨生寒。

      ——我……冷漠吗?

      住在她心里的小人,小声发问,那些个曾求助于她却得不到帮助的人们,一字一句哭诉着金灿灿的“罪行”。

      “金灿灿,你是世界上我见过的最冷血的人。”浮现在眼前,那面容姣好的女人,她曾最要好的朋友,面如寒冰,厉声怒斥着她。

      “金灿灿,你就一滴泪都不肯为他流吗?”取代女人出现的妇人,哀怨地敲打着她,一下,一下,又一下,无力的声音却比四周刮起的风雨还要响。

      “金灿灿,你根本就配不上‘金灿灿’这个名字。”这位老人,拄着拐杖,嘴中无牙,但也不妨碍他来数落一番,灿灿已经想不起他还说了什么了,只是深深记得这一句,并且在她感觉到幸福时突然飘来,瞬间打碎她美好的对于未来的幻想。

      “金灿灿,你活该没有人爱。”这大概是前半生她所听过的最挖心的话了,来自于无数个被她所拒的人。

      “金灿灿……”

      “金灿灿……”

      太多了。

      太多了。

      讨厌灿灿的人太多了,以致于她一时间回想起来,脑子就嗡嗡作响。

      只有那个甩开她的手,投入陌生男人怀抱里的女人,对她说:“灿灿,这个世界里,只有冷漠的人,才能存活。”

      那是她的母亲,生她丢下她辗转于各个男人之间,始终面带笑意的亲娘。

      ——对,我冷漠。

      她这么回答自己,跨出去的脚又伸了回来。

      “是,全世界就我最冷血,我是坏女人。”自我嘲讽,又不禁哽咽,差一点就能摸到光的金灿灿,退回阴暗里,蹲下身体捡起碎玉,与寻声而来的值班护士点点头,并拒绝想搀扶自己的举动,头也不回的拿手指指还在坚持着的少年,便暗自离场。

      坐在自己病床上,呆愣好久,金灿灿才拿起边上的香蕉,看了眼一直站在她床前不动弹的大头亡魂。

      “可惜啊,你讲得再悲惨再无辜,我也没办法让你起死回生啊……别跟我说什么禁术,那是要折我寿的,你是我祖宗还是我爱人啊要我自我牺牲,也别给我送小鬼,你们那一个个的能看吗?还有那什么反灿灿联盟,屁点大的小团体有用吗?还下什么通缉令追杀我,拜托,多花点心思提升一下内在可以吗?”

      面对小嘴叭叭不停的金灿灿,那青紫的脸明显又肿胀了一圈,哀怨道:“你刚刚在发呆,我也什么都还没讲呢……”

      抽空喝了口水的金灿灿,靠着枕头开始剥香蕉皮,“还挺能的啊,这都能找到我。”

      隔着一层浓重的绛紫色皮肤,金灿灿也能看到这位竹竿样的身体顶着大头的亡魂灵魂深处的困惑,她吞下黏糊的香蕉肉,细细打量了下正拖着沉重脑袋的小鬼。

      皱巴巴的脏粉色睡衣不知被什么东西勾破,露出松垮的皮,毛拖鞋都秃了,黑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金灿灿把香蕉皮扔进垃圾桶,有气无力道:“想均衡你自己的气是吗。”

      “嗯!!!”这只亡魂短小稀疏的头发立刻炸开,“你怎么知道?!”

      “我是30岁,不是13岁,你一个连自己头都撑不住的小鬼,我一眼就能看透。”金灿灿嗤笑一声,抬手打了响指,嘴里还小声说着,“那小联盟里是没大鬼了吗?怎么派这么一只弱兮兮的小鬼头。”

      过了好一会儿,金灿灿还是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她没绷住轻松惬意的表情,眼神转了转,依旧是阴冷寒气十足的病房,就连穿过窗户的阳光都被抽走了热度,只剩苍白。

      大头突然逼近,幽声道:“你骗我~你在干什么?”

      “咳咳……”金灿灿瞥了眼似乎顶着满脑袋问号的小鬼,便捏着躺在她脖子上的红绳,低声,“喂喂?有人在吗?是我啊,金灿灿啊,时不时帮你们逮亡魂的金大师啊……”

      亡魂肉眼可见的胀大,硕大的脑袋已经看不见五官,皮薄的可见里头虫魂游荡。

      “好恶毒的手段,竟然在亡魂体内养虫!”金灿灿本想从床上弹跳而起,却踉踉跄跄地摔在地上,颈间的红绳依然沉寂无声,金灿灿急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唉声叹气,“好嘛,用我时金大师金大爷,不用我时连个屁都不回。”

      “原来是个纸老虎。”

      爽朗的笑声扎耳得很,金灿灿手撑地向后挪去,等靠着墙才看到那坐在窗台上的人,一脚踩着窗户一脚自然垂落,略休闲的工装裤因扎着不少黑带子而显出他的腿型,修长有力,轻微摇晃着的黑束带,好像在说他一脚就能把金灿灿踹飞。

      “不好意思,您哪位?”灿灿微笑,手默默往身后抓去,但随即动作一僵,平日里穿的有暗袋的衣服被换成了病服,失去防狼神器的她,现在就是一只待宰的鱼。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他朝前一跳,轻盈落地,抚着后颈扭了扭脖子,灰白短款的羽绒服敞开,里头的纯黑贴身小短衣下,一颗翠绿宝石被嵌入在他的肚脐处,“因为死人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可我还没死呀。”在被抓着领口时,金灿灿不反抗,顺势埋进了一脸冷酷的红发少年怀里,糯糯道,“轻敌可不是好习惯,你家长没有说过吗?”

      “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以为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红发小少年推开她并飞快后退到窗边,耳朵尖隐约发红,他伸出食指虚空一划,冷冷道,“杀了。”

      那颗停在病床上挤着天花板的大头,面对金灿灿的那一面裂开长口,密齿间虫魂穿梭,可还没一口撕裂金灿灿,就爆裂开碎了一地的紫色虫魂。

      虫魂退散,金灿灿坐着没动,倒是手指摩挲间,一颗绿宝石夺目,她嗤笑道:“你奶奶我玩这个的时候,你连颗胚胎都不是,还讨厌我,不好意思呢你哪位啊你认识我吗你就讨厌我,搞得我很喜欢你一样,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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