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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同福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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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门帘一挑,呼啦啦地拥进一大群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聒噪非常。掌柜的见有生意,象飞也似的迎了上去,“各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吗?”
他最后三字语速奇慢,说得沉痛无比。轻言好奇地抬头一看,原来进来的人个个不空手,人人抄着家伙,有刀有剑有枪有叉,甚至还有人扛着把巨斧。看得她骇笑不已,敢情这是要群殴吗?兵器带的倒全得很啊!
这帮人吵吵嚷嚷拉拉扯扯地走进店来,好容易分了位子坐定。一个拿着巨斧的大汉啪地拍了下桌子,“都别吵了!那姓夏的小子即刻便到,大伙赶紧商量个办法是正经!”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等正主来了,大伙儿一齐杀将上去!” 有的说,“呸,这么个狭小的破地方,老子打也打不尽兴!”有的说,“好歹咱也是有身份的,哪能大帮哄齐上,活活笑掉别人的大牙”……总之各说各的理,谁都以为别人说的大错特错。如果不反驳,怎能显得自己的英明之处?于是主意倒是其次,抬杠才是正理。小小的厅里声音越发大了起来,几乎把屋顶掀翻。
轻言听得是头昏脑涨。她双手捂住耳朵,嘀咕道,“江湖人物,简直比八千只鸭子呱呱大叫还要吵!”
这时那大汉怒极,大喝一声,“你们吵够了没有……”这一喝惊天动地,众人均觉心里被大锤重击,全部齐刷刷住了口。象轻言这种功夫浅的,更是吓了一大跳,脑子都晕了。
她听到有个尖细的声音说:“屠老大,你的狮吼功又精进了啊!夏四海又没来,你是显给咱们看呢?”
屠老大虎目一立,说道,“挑拨离间的本事谁又及得上你伍耗子!有主意就说,放屁就快滚!”其他人一听,都哄笑了起来。更有多事的道,“屠老大开了口啦,伍兄还是闭嘴吧。不然说话如同放屁可真是不大好。”那伍耗子冷冷哼了声,却没敢再说什么,显是屠老大在众人中威望不低。屠老大见无人搭腔,缓缓说道,“在下有些主意,不敢说是高明,只与大伙商量吧。那姓夏的自号塞外惊鸿,轻功高明得很,武功招式繁复花样极多,不等看清他的招式,就被他晃得头晕眼花,自然要落下风。咱们莫不如不理他如何动作,用些实打实的功夫硬碰,才能占了先机。”
说到此处,有一手拿判官笔书生打扮的人鼓掌道,“屠老大一语中的,秀才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众人大都点头赞同,还有几人眼露嘲讽之色,显是对秀才公然拍马屁大大不满。
屠老大对不赞同的家伙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咱们分了三队,李岛主领十个兄弟堵住后门和窗户,张秀才领十人站在屋顶上接应,余下的朋友们稳稳当当坐在这里,等着夏小贼自投罗网!要让他知道,咱们三十六岛七十二洞可不是好惹的!”
众人哄然叫好,仿佛那姓夏的已经被捉住了一般,个个摩拳擦掌兴奋非常。一个使双刀的中年汉子道:“夏小贼仗着皮相好,不知害了多少女子,如今还敢去惹咱们三小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另一人马上接道,“没错,大小姐平日里没少为大家操心,如今是咱们知恩图报的时候了。”更有人激动得连连大喊:“除掉夏四海,为武林除害!”
轻言听得莫名其妙,实在憋不住了,轻轻拽了拽蓝衫公子的袖子,“这位大哥,夏四海是谁啊?为什么他们要除掉他?”蓝衫公子见她年龄尚小,满眼对八卦的渴望之色,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小声说道:“他们说的人叫夏缦衣,年少风流,自称四海之内皆知已,所以又有个外号叫夏四海。”
轻言仍是不解,“不是有句诗,莫愁前路无知已,天下谁人不知君吗?知已多又有什么错了?”
她说得天真无邪,弄得蓝衫公子愈发尴尬,好半天才答道:“他的知已,都是红颜知已……”轻言哦了声,脸都红了,心想:“姓夏的果然不正经。”
厅中诸人群情激愤,众口一词大骂夏四海为人轻浮,满江湖勾引良家妇女,惹得他人死心塌地又弃如敝履。还有人证明此子三岁起就偷邻居家的鸡,人品低劣之致。至于花心和偷鸡有什么必然联系,是无人追究的了。
蓝衫公子充耳不闻地吃完了面,对轻言说:“呆会只怕会很热闹,小兄弟你不是江湖中人,还是随我一起离开吧。”
说实话,轻言十分想瞧瞧众英雄教训浪荡子的大场面,但蓝衫公子的好意她也不忍拒绝,她在热闹与安全之间痛苦的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点点头,跟着他身后向门口走去。
她想,做为一个只会三招的半调子,热闹这种东西……能不瞧就不瞧吧。
两人一前一后,刚刚走到客栈的门口。门帘无风而动,一抹黝黑的影子遮住了明亮的光线,如展翅大鸟扑了进来。
刀光闪过,来人力劈华山,劲道奇大,势如惊雷,朝着门口的蓝衫公子就是一刀。蓝衫公子身法快如闪电,一手推开背后的轻言,腾空而起,堪堪避过了来人的雷霆一击。他在空中转身,一只手好整以暇地在刀背上一点。来人觉得手臂酸麻,大刀仿佛要落下地去,他奋力运起口真气,又朝着蓝衫公子当头硬劈。
只听“铮”的一声巨响,蓝衫公子单足点地,空手直击刀刃。那厚重的大刀本应如砍菜切瓜似的把他的手斩下来才是,但巨响过后,他的手连个红印子也没有,而那刀却断成两截,出师未捷身先死去了。
这一攻一守,迅速非常,最多轻言眨个眼的功夫,可高手过招,本来就不用死缠烂打个三天三夜。周围的好汉们就象点了定身穴,倍受打击,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什么叫做高手,就是你闭关了三十年,以为可以横行江湖的时候,一个二十来岁的小毛孩子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大爷,您再回去练十年吧,也许可能大概赶得上我。
让人情何以堪啊?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大得让人悲摧啊!
就在全体好汉们打算回家抱孩子的时候,一招落败的黑衣人理应说些“你等着,俺多少多少年后必会上门讨教”之类的圆面子话,但他没有。
黑衣人又抽出把长剑来,刷地向蓝衫公子攻去。他使刀的时候沉着厚实,使剑的时候又轻灵飘逸,在场的都是行家,拿判官笔的秀才不由得赞道:“这位仁兄人品不好,但功夫还是挺俊的……虽然不如屠老大的精深……”边上蹲着看热闹的轻言奇道,“为什么说他人品不好?”秀才见是一个没长成的小子,也很有耐心的回答:“这人进门就偷袭,自然人品不好。”轻言又问,“那你们不也是想偷袭夏四海吗?”秀才一怔,分辩说,“对待坏人那不叫偷袭,那叫正大光明又兼有勇有谋!”轻言笑,“那万一你们败了也不叫落败,叫暂时性撤退以图东山再起?”秀才道:“你这小孩一点就透,聪明得很啊!”
厅中两人身影交织,人人都能看出蓝衫公子进退有度,游刃有余,反之那持剑人气喘吁吁,左劈右刺,就是靠近不了蓝衫公子的身边。
轻言很是高兴,觉得自己的眼光特别好,连同桌吃饭的都是大侠。虽说她自己对做大侠半点兴趣也无,但能目睹才俊们下场打架,还真是大饱眼福。她问秀才,“那人要败了吧?”秀才点头道:“不仅要败,而且是大败。”果然,黑衣人手中剑铛地被蓝衫公子一掌击飞。轻言就好象自己胜利了一般,得意忘形的拍起手来。可是,蓝衫公子并没有半分得意的神色,他盯着黑衣人沉静无波的脸,双手握拳显是在暗暗戒备。
黑衣人冷哼一声,反手抽出一截木棍,刷刷刷一棍快过一棍又冲了上去。他这招令秀才特别迷茫,“他……他怎么没完没了啊……”轻言也愕然了,又问道,“他身上刀啊剑啊棍子啊,都藏哪了?平时背着不累吗?”秀才心说:“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只对这个感兴趣。”他教训轻言道:“你会嫌拿筷子累么,出门在外,自然多多带着才好。”
大家都认为,黑衣兄的棍子也得效仿前面先贤的例子,铛地一声落在地上。可是,正如小姐的绣球偶尔也会砸到穷小子一样,生活中充满了各种令人心酸的未知。黑衣人如今的攻击并不比他刚来时的凌厉,蓝衫公子却步法沉重左支右拙起来。
轻言有点急了,她问秀才道:“刚才你不是说那人要败了吗?”秀才迟疑道:“或许……这是他的诱敌之计……”
他话音刚落,黑衣人手中的木棒就在蓝衫公子咽喉前一寸停住,他冷笑道:“什么信陵公子,也不过如此。”蓝衫公子淡淡一笑,“在下本就不是输不得的人,败就败了,也没什么好说。”黑衣人道:“若是败了就取你的命呢?”蓝衫公子一晒,“纵然在下力不能敌,也只好继续打过了。只是这里太过狭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完,他偏过头犹豫了一下,才一步一步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当黑衣人“信陵公子”一出口,厅中诸人又是呆立当场。轻言看着他俩走出客栈,下意识觉得有同桌之谊的信陵公子只怕有些不妙,她拎起包袱就要跟了过去。秀才一把拉住了她,“你小孩子凑什么热闹?那人要杀信陵公子,莫非你还想打抱不平吗?”
轻言道:“那个信陵公子人很好啊,别人要害他,我纵然帮不了大忙,喊个人呼个救总会的。”秀才抚额长叹道:“天啊,怎么还有自己去找死的笨孩子!那人要是杀了信陵公子,只怕堂庭城第一个要找他算帐。黑衣兄为了不泄露消息,只怕顺手先取了你的小命,反正这年头,死人比活人要稳妥多了。”轻言听到堂庭心中又是一动,她想了想,还是坚持道:“就算真的要灭口,我还是要去看看。你没发现么?方才信陵公子好象眼睛不太好,他会吃亏的。我太公说,仗义每从屠狗辈。我虽不很仗义,也不能装没看到。”
她打开门,顺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屠老大一直默不作声,忽然道:“江湖上人说信陵公子侠义心肠,看来竟是真的。他是故意引那黑衣人出去,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快逃么?”他拿起巨斧向门外走去,“我这个人最欠不得别人的人情,我去看看。”其他人一愣,倒是尖酸刻薄的伍耗子一声不吭的拿起剑,默默地走在了屠老大的后面。秀才见状跺了跺脚,认命地说:“算了,大家同去吧。我们人多,凭他多厉害的对手,来个车轮战,累也累死了他!”
大家齐声称是,纷纷拿起兵器跟上。人人均想,老子是一顶一的英雄好汉,见死不救?呸!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