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双璧（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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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岷江两岸迎来了暖意融融的春天。
在江的下游，有一个叫做石孔门的小村子。
“啊啊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村口的小路上，气喘吁吁地跑来一个年约十三四的少年。他的后面，自然跟着拿着扫帚兼恨铁不成钢的爹娘。
“忠义，我抽死你个小兔崽子！”他爹恶狠狠地喊，“青天白日的，敢逃学！”要说当爹的身手真不是盖的，“呼”，舞出一招横刀立马，就将顽劣子扫了个筋斗。另一只大脚顺势踩住了他儿子的屁股。
他娘是个微胖的妇人，正哭天抹泪地往这边跑。“当家的，当家的，下手要轻些啊……”
“慈母多败儿！”他爹来了句当年上学堂时，好不容易记得住的文词。他倒转了扫帚，准备教训一下这混帐小子。
那竹子做的把手还没沾到忠义的屁股，杀猪也似的嚎声就引得全村的狗跟着狂吠。
“你……你还真下得了手啊？”孩子的娘泪水哗哗流。
“呃……”当爹的也心软了，“要不，我换个细点的棍子？”
“棍子……”孩子的娘眼圈更红了。
全村的狗跟着又吠了一遍。
最后，到底换成了二指宽的木条，迎着风颤微微的。当爹的回过头，很气势地喊了句，“呔，小子，你还敢……咦，死小子跑哪去了？”
他头上的大槐树树叶沙沙响，露出张得意的脸，“爹，你别生气。等您老气消了，我再回家。”
“你……你给我下来！”他爹咆哮着。
“我不下去！”他儿子威武不能屈。
“下来！”
“不下！”
要不是他爹实在爬不上树，哪容得他猖狂如此。父子俩开始隔三差五的顶牛人生，伴着当娘的呜咽，过路的村民无不摇头。
雷声大雨点小，哪有这般教训孩子的？也难怪养出个鬼见愁的小霸王。
忠义骑在树上，根本不理他爹的怒吼。反正，最后都是他爹认输了事，他咧开嘴笑着。
忽然，一只雪白的手从斜里伸出，登时抓住了他的胳膊。在忠义的惨叫声中，他被人生生从树顶拽了下来。
他呲着牙，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对面前人大吼道，“又是你这傻子坏我的事！”
“拍！”他的头顶马上挨了一掌，“死小子，敢对姐姐无礼！”他爹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抄起扫帚就是一顿笋炒肉。就连他的娘，也数落他道，“不象话，该打！”
忠义被打得嗷嗷乱叫，嘴里仍不服软，“她算哪门子姐姐，就一捡来的傻丫头么？爹，你还真打我啊！”
一家人打得鸡飞狗跳甚是热闹，旁边立着的少女却是一脸淡漠。她自顾自走到江边，坐下来呆呆地望着夕阳。
的确，就象忠义形容的一样，她委实很象个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的傻子。
晚上，满头包的忠义推开了小屋的门。而少女呆呆地瞧着烛火，根本没有反应。
“喂……”忠义粗鲁地摇着她的手，“我娘让我跟你倒歉呢，”他悻悻地坐在床边，“唉，问你什么都不回答，难道不是傻子么？”
想起白天那顿暴打，他目光一闪，饶有兴致地问，“你会武功对不对，要不，你怎么跳到那么高的树上的？”
少女不理他，似乎火苗比他好看多了。
忠义也不气馁，继续一个人自言自语，眼中满是神往，“你吧，最多也就会爬爬树。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个大侠多风光啊！要不是爹娘拦着，我真想到嵩山拜师学艺去。啊不，现在最牛的门派是青城派！你听说没有，他们不但武功高强，还会念咒呢！引来大水把罗什么国来着……”他挠挠头，“反正淹死了他们五千……啊不，是五万个混蛋呢！”
少女猛然转过头，怔怔地瞧着他。把忠义看得是毛骨悚然。
乖乖不得了，这傻子不是要发疯吧？他嗖地站起来，强笑道，“天太晚了，我……我回去睡了啊……”然后刷地一下消失了。
少女低着头苦苦地思索着。半晌，她痛苦地抱着头，咕咚一声倒在了床上，小声地抽泣着。
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得很让人揪心。
忠义的爹叹口气，对孩子他妈说，“明天让混小子带丫头去集上逛逛吧，让她开开心。”
“好啊，家里还有几个铜板，给丫头扯身新衣服吧。”
偏心！爹娘实在太偏心了！忠义踢着小石子，一万个不情愿地领着那傻子姐姐来赶集。
什么嘛，好吃好喝伺候着，还勒令他牵着驴！忠义的眼睛溜溜转，等我摔你个大马趴！他口中呼哨一声，那从小喂到大的黑驴仰头一声嘶叫，疯狂地踢着后蹄。
哈，这回有好戏看了，忠义微眯着眼。
谁知他那从江边捡回来的傻子姐姐动也没有动，右手在黑驴屁股上轻轻一拍。它疼得嗷了声，立马乖乖地不敢再乱动了，异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小主人。
忠义蔫了，她力气这么大，难不成以前家里是杀猪的？
少女呆滞的目光忽然动了。
忠义眼前一花，只见她不时何时下了驴，往路边跑去。
乖乖，我要是把你丢了，爹还不打死我？他大惊失色，连忙跟了过去。
原来是个转糖人的摊子。她挺大一个姑娘，挤在一堆大呼小叫的半大孩子里，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忠义哀嚎一声，娘咧，让我死了吧。
他挤到她的身边，小声劝，“走吧，这玩意是小孩子才玩的。哪，前面有老李做的甜汤圆，好吃得紧，我请你？”
少女果然不动，堪比青山不老松。
“好好好，”忠义投降了，他掏出一文钱给了摊主，“咱们转一次就走。快点啊大姐，看见那龙没有，咱就要它了！”
少女抬起了头，颤抖地伸出手指，却半晌没有落下去。
“姑娘，你没事吧？”摊主愕然地看着那少女泪结于盈，哭得不能自已。
“你你你哭什么啊？”忠义快疯了，“别人都在瞧你呢！”
摊主也慌了，他到底是做主意的，脑中灵光一闪，立刻飞快地做了条大大的龙出来，递在少女的手上。
“姑娘，这个不要钱了，我送你。你别蹲这儿哭，会把人都吓跑的！”
忠义倒高兴了，低声在她耳边坏笑道，“你再哭会，我还想要条龙！”
少女全身都在颤抖，她双手牢牢地握着那糖人，忽然轻启樱唇，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王……雩……”
忠义没有听清，“什么鱼？你想吃鱼么？”
少女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很清晰地说着，“王雩。”
可怜的忠义仍是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呀，好俊俏的小美人！”几对烂桃花眼放着光，将忠义他们围在了中央。
忠义暗叫不妙，这几个有名的浪荡子弟子连傻丫头也不放过？他壮着胆子，大声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干什么？”
其实，天下所有的流氓想做的事都是一样的。
像忠义这种半大的孩子，根本起不到威慑的作用，哪怕他拳打脚踢，连牙都用上了。
“快跑啊！”他急了，使劲向呆呆的少女作着手势。而她竟还蹲在原地，依恋地盯着那该死的糖人！
忠义哭死的心都有了。
“小美人，跟哥哥我走吧。不要这破糖人了，金山银山随你挑！”
少女偏过头，晶莹的泪珠还挂在脸上，真是惹人怜爱。
娘的，竟是个好货色……那人□□着，一只轻浮的手就要摸向少女的脸。
“不许碰她！”忠义挣扎着，“你敢动我姐姐，我……哎呦！”他的肚子狠狠吃了一拳。
动手的家伙乐了，“臭小子，口气倒不小啊，你知道爷爷是谁么？青城派入室弟子，人送外号……”他没号出来，因为被丢到江里喂鱼去了。
少女拉住忠义，冷冷地瞥了眼他们，目光中满是不屑。
难道……难道是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干的？这帮人迷茫地瞧着在江中扑腾的青城入室弟子，那怎么没看见她动手啊？
幻觉，一定是幻觉！他们互相鼓励道，并且决定一会儿要吃顿肝补补眼神。
“上！让这娘们知道咱小爷的能耐！”几人马上掳袖子，
“你靠后站。”少女松开了忠义的手，她已经两个月没说话了，声音很有些沙哑。
忠义嘴里简直能放下个鸡蛋，“你……你……”
“记得要请我吃甜汤圆。”少女向他微微一笑。她转了转手腕，“正好饭前活动一下。”说话间，虎虎生风的拳头已挥了过来，几乎已碰上了少女娇俏的鼻尖。
“小心！”忠义失声道。
但是，几乎和已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换句话说，他们的拳头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几只肥硕的身躯腾空而起，达到了这辈子高度的尽头，漂亮地划了个标准的圆弧，横在街上挺尸。
“敢动我的女人，你们的胆子可真是大得很啊。”
少女的对面缓缓走来一人。劲装，长剑，眉目舒朗。只可惜，他的右臂处，半边袖子空荡荡的。他对少女伸出手，眉宇间俱是千帆过尽的从容，“轻言，咱们回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双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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