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暂欢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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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泊向天风道人深施一礼，“掌门，太阿剑……还是物归原主吧！”
天风道人长叹，“师太不必如此，太阿剑本就是当年太师叔送给贵派的聘礼。于情于理，还是请师太带走吧。”
山间的熏风吹着静泊沉默的脸，她戴上帷帽与天风施礼作别，拿上太阿剑，毅然转身而去。
她再没向轻言看向哪怕一眼。
难道，真的是巧合么？轻言不由踏出一步，却硬生生停下了。她嘲笑自己，人家可是峨嵋的掌门，怎会与我一个野丫头有干系？
“孩子，你过来。” 天风道人招手道。
“是！”轻言收回目光，蹲至天风道人的软椅前。
“能告诉老道，你怎么认得太师叔的么？”
轻言展颜一笑，“掌门，你看出我不是爹亲生的了？”
“阿轻，和掌门说话，要恭敬些。”明月插言道。
天风道人不以为意，“这孩子很好，明月你别老凶霸霸的。”
此话深得轻言之心，觉得掌门实在有趣很得。当下竹筒倒豆子，把认得老爹和三姐的前因后果说了。天风道人听完，好笑道，“你和太师叔夫妇极有缘分，来青城是再对没有啦。不过，你又是爹又是三姐的叫，辈份可真是个麻烦。这样吧，老道就占个便宜，认了你当最小的师妹可好？”他瞧瞧边上站着的王雩，低声道，“你也不想那小子叫你师姑吧？”
轻言忙摇摇头，俏脸刷地红了。
天风道人又道，“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若有何需要……”他抬目，却只瞧着明月。
明月剑眉一挑，轻言顿觉额上见了汗，心中哀号道我可不要和白菜帮子混啊。
“比试还未完成，明月很忙。若有何需要，你只管来找我。”王雩悠悠的声音响起，人也半挡在轻言身前。
天风道人抚须，“小师弟……这回你倒挺古道热肠的。”
王雩挑挑眉，没大没小地回瞪着他。好歹你是我大师兄，别玩我了成么？
天风道人不动声色地盯了王雩半晌，终于在某人发狂之前道，“也好，你要照顾好轻言……恩，老道好象说了句废话。哈哈！”
他笑得极是欢快，坐着软椅走之前，对另张椅上的长霆说，“你也辛苦了，福建灵台道观下月有场法会，你就再辛苦一次吧。”
去福建山高路远，乃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差事，被点住穴道的长霆此时有苦说不出，只得眨眨眼睛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郁闷。
这时，王雩才发现了轻言左臂上的口子，他目光一寒，很有种把长霆戳几个窟窿的冲动。
明月看在眼中，只好挡过去和稀泥，这些“长辈”，一个赛一个得不让他省心。“小师叔，你带她去白姑娘那里瞧瞧，这里交给我吧。”
“有人打赌输了，应当叫我什么来着？”秋后算帐的轻言提问。
冷脸的明月闻言，居然笑了，“那好，你别后悔。”
轻言顿时发觉自己吃了亏，“等等，按辈份你是不是该叫我……”
“来不及了，师姐。”
“喂，喂，你别走。”轻言跳脚喊道。
“别喊了。”王雩拉住她没受伤的右手，“等你好了，再和他算帐不迟。”
伴着溪水潺潺，山道随之峰回路转。曲径通幽的翠谷深处，一蓝一白两个身影并肩而行。
“你是没看到，我剑招一变，长霆老道那脸色，青的红的紫的还有绿的，比天上的彩虹还好看……”轻言尤自滔滔不绝说个不停。
王雩忽停下了脚步，“这里没人，你若是难受，别强撑着啦。”
轻言果然沉默了下来。
王雩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傻丫头。每次你说个没完，心里都是有事。”
轻言眼眶一红，“能不能……背我一会？”
“能啊！”王雩拍拍自己的肩，“上来！”
不大会，他感到自己的后背濡湿了大大的一片。
就算是哭，也不落泪人前么，王雩心中怜惜，轻声问道，“是不是因为静泊师太？”
轻言闷闷道，“我自小被姑姑收养，被她宠上了天，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没娘的孩子。不过，有时也会想，生我的人长得什么样，他们为何不要我？想得难受了，就把家里的娃娃摆成大圈，安上爹娘哥姐的名字乱叫一气，假装自己有好大一家子人……你说，她和我长得那样象，真的……真的不会是我娘么？可是，她看我的眼神，和瞧着小花小草没有分明……”她越说越难过，又把脸埋在了王雩背上。
王雩温言道，“静泊师太是出家人，她没有嫁人，更不会生下你。再说，她若真是你娘，看到这么漂亮聪明的女儿，还不立刻扑过来相认？她现下没准正遗憾呢！”
轻言被逗笑了，拍了他后背一掌，“贫嘴！”
“女侠，您轻些，山路陡着呢。万一我掉了下去，咱们可要再过十八年才是条好汉了。”
“那可不成，我好不容易长这么大，没过够当女侠的瘾呢。不过，我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哪配称女侠呢？我记得爹曾说，教我的东西一为娱身二为御侮，和流芳百世半点不相干，叫什么他也记不得了。我真没想到，他才是大大当得起侠这个字的人啊。”
忆及老爹和三姐一生坎坷，她幽幽叹了口气，“雩哥，我给你念首诗吧。”
“明月明月明月，争奈乍圆还缺。
恰如年少洞房人，暂欢会，依前离别。
小楼凭槛处，正是去年时节。
千里清光又依旧，奈夜永，厌厌人绝。”
“这诗……太悲了。”王雩感到挂在腰间的龙泉剑沉得象是要坠了下来，他心中天人交战了半晌，终是道，“轻言，我也从太师叔那里学了龙泉剑法……万一，我将来也象他老人家一样，你……你可怎么办呢？”
搂着他的手微微一颤。
王雩察觉，暗骂自己真是疯了，好没来由地吓她作甚。忙笑道，“我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瞧，咱们到了。”
果然密林尽处，转出一方茅舍。
王雩推开外院门，白蔻闻声探出了头，讶道，“怎么了这是？”
轻言恍觉自己仍赖在王雩背上，忙跳下地，“没什么，不过受了点轻伤。”
“她臂上挂彩了。白姑娘，我记得你这儿有上好的外伤药膏，想讨一点。”
“哦，”白蔻淡淡道，“在柜子第三层的左边格子里。我要去给太师叔熬药了，你们自便吧。”
轻言见她神情，心中有些奇怪，莫非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白姑娘，太师叔恐怕今日不回来了，”王雩喊住了她，“你若是有空，我把刚才的情形告诉你，这个故事恐怕有些长。”
“那……我去泡壶茶，你慢慢说吧。”
王雩却道，“能不能先烦你拿药过来？谢谢你了。”
白蔻略一犹豫，“好。”她又对轻言笑道，“我可不敢再磨蹭了，他只怕会急得蹦起来。”
轻言见她举止间似是故意显出与王雩亲近，一怔间已明其意，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让王雩没有想到的是，白蔻听完后竟哭个不停，且没有停止的打算
她也太能哭了吧？他求助地望向轻言，岂料那妮子似笑非笑，根本不睬他。只盯着眼前的茶杯，像是看到了最有趣的东西
没良心的，白背你那么长时间了！他瞪了轻言一眼，只好自己劝道，“你别伤心了，太师叔不是好好的么？”
白寇垂泪不止，“根本就不好，他把自己的妻子都忘了。就算他对得起全天下的人，却唯独对不起她！三姐颠沛流离孤苦一生，是为了谁？你们男人，只知道去做英雄，哪里想过我们女人呢？”
王雩被触动心事，长叹道，“你说得不错。”
“我不这么想。”轻言终于从茶杯上移开了目光，“在我看来，爹和三姐才是真正的侠侣。他们二人心意相通、看破生死，足以胜过了许多日夜相对的美满夫妻，龙泉太阿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使。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若是我再早生几年多好，就能看到爹他们剑动神州的义举了。”她凝视着王雩，轻声而又坚定地说，“能逍遥避世固然好，但若不能，总得有人去做点什么，对么？”
王雩看了轻言很久，心中大为震动，他根本没想到一向调皮的小丫头能说出这番话来。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对，你说得很好。”
轻言也不挣脱，在他耳边低声道，“还有件事你不知道。三姐也教了我太阿剑。你若提着龙泉跑了，这次……换我携剑追你好啦！”
“你……”王雩不知该喜该悲，只觉周围林间鸟啼，山溪流水忽然没了声音画面。
他只看得见她的笑颜，只能感觉得到她掌心的温暖。心中满满当当，只装了两个极重极重的字：
轻言。
人随风落，花败花开。
纵世间沧桑，江湖如梦，只求一心人伴我前行。
直到远方传来了晚课悠悠的钟鸣声，如梦方醒的王雩才向白蔻笑道，“我们也该告辞了，麻烦你了。”
他的手一直牵住轻言的，两人地上的影子，也亲密的拉着彼此。白蔻来不及细想，呼道，“明日有庙会，你要去么？我……我们好多人都约了去瞧热闹。”
这世上，再没有比凑热闹能吸引轻言的注意了。她脚步一顿，王雩已知其意，低声说，“庙会上有好吃的，一起来吧？”
“恩。”一张俏脸上笑得只剩下了眼睛。
他见她欢喜，心内亦然，对白蔻道，“好啊，明日咱们在庙门口见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暂欢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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