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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月色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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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言弯下腰,借着月色,瞪着那株喝了药汤的辣椒苗不放。
三姐见她良久不起来,忙奔过来看热闹。可是怎么看,它就是辣椒而已,并没结个长生不老的人参果子。
“三姐,咱们去找那个阿白。”轻言拉起莫名其妙的那位,沿着山间小路而去。
“为什么去找她,你不是不许我理她么?”
轻言一笑,“你和辣椒都活蹦乱跳,我当然要领你去见她。三姐,不花银子的大夫上哪找啊?”她叮嘱说,“记得啊,多夸夸阿白医术高超仁心仁术,万万别让她想起银子来。”三姐极是听话,“好,阿轻真聪明。”
白蔻所居离溪谷不远,实为苍翠林海明珠湖畔的小青庐。四周安静清幽,风景绝佳。
轻言边走边赞,当看到站在井边打水的女子时,又是喝了声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好一个清丽佳人。
白蔻微微向她们颔首,“你是阿轻姑娘?”声音是纯粹的吴侬软语,柔和娇媚。
轻言几乎立刻喜欢上了她,“阿白么,谢谢你送给三姐的药。”
白蔻笑,“我是白蔻,她记不住我的名字,你也叫我阿白吧。”她皱起眉头,“三姐得了离魂症,你知道么?”
“原来是离魂症啊,”轻言叹息道。她望着正追着小鸟跑,往密林里钻,浑不象个大人的三姐,大喊道,“你玩一会就回去吧,不用等我。”又转头对白蔻道,“白姑娘,我遇到她时,她就有这毛病。昏倒一次后症状更加严重,她记不得自己所有的事啦,你能治好她么,我好送她回家。”
白蔻端来杯茶,放到院中的石桌上,“阿轻姑娘,莫非你不是她的亲人?”
“不是,”轻言莞尔,“我是半路被她缠上的。咦,麦冬、甘草、白菊……是降火的茶呢,白姑娘不愧是大夫。”
白蔻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喝我这茶的人多了,你倒是第一个尝得仔细的。”
因为姑姑总给我沏啊,轻言心中有点难过,没有接话。
“请跟我来。”她领轻言进了里屋,边走边说,“偏巧有位前辈和三姐的症状极象,我配了些药,你们拿回去试试看。”
“谢谢你。”轻言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我不能白拿你的药,不如……”
白蔻接口道,“我不会要你的银子,你们都对我极好,这些算得了什么。”轻言讪笑,心想你就是要银子我也没有。她想了想,“要不我替你采些药材回来好啦!”
见她坚持,白蔻斯文地福了福,“那我先多谢你。”
“白姑娘在么?”院外有人喊道,声音很是焦灼。
那声音实在熟悉不过,轻言倒吸了口凉气,老天委实待她不薄,一次又一次将他送来与她做对。
“是明月师兄。”白蔻笑道。轻言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低声说,“我偷溜来的,你千万别告诉他。”
白蔻眨眨眼睛,“放心吧!”她指指床下,轻言嗖地钻了进去。
“白姑娘,快来帮忙,小师叔受伤了。”明月背负一人,急急地进了白蔻的小院。
趴在床底的轻言只觉头顶床板一沉,就看到白蔻的绣花鞋在床前走来走去,可能是在拿布包扎伤口,“他的腿伤得不轻,腹部也有道大口子,怎么会这样?”
“据丐帮的薛平讲,小师叔是和大月教的人动了手。他们人实在太多,小师叔好不容易才脱了身。他到底如何了?”
白蔻说道,“他伤得实在太重,今晚只怕醒不过来。”
“会不会有危险?”明月情急之下,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轻言心中一动,八风不动的白菜帮子居然也会着急,看来他与“小师叔”很要好。
“危险?若是不与人动手,当然不会有危险,”白蔻似乎是动了气,“你们这些武林高手,不是成天过着刀剑无眼的生活?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的?”
“白姑娘,小师叔并不是好勇斗狠之徒。壮怀激烈,至死不悔,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方是我侠义本色。若是人人皆是归隐避世,见死不救,总有一日,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又当如何?咳,对不住,我不该同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
说得精彩!轻言若不是藏在床下,几乎就要击节叫好。原来白菜帮子倒是个性情中人!
“唉,我不懂你们的大道理,只求别再血淋淋地抬进来就好啦!恩,你这是要……”
轻言眼怔怔见着四只凳脚离床边越来越近,不由大呼倒霉。
果然,只听明月道,“白姑娘,我守在这里,你去休息吧。”
白蔻明显犹豫了下,“……可是他今晚不会醒的,不如你明天再来?”
是啊是啊,你快快走吧!床下发霉的落魄女侠连连点头。
“不啦,我不亲自守着,总是不放心。”
白蔻无奈地瞧瞧床下,“好吧。”
长夜漫漫,静得只能听到受伤之人沉重的呼吸声。偶尔也能听到白蔻与明月低声交谈,轻言更是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他发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头上有人呻吟了一声。
那声音听在轻言的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轻言猛地抬起了头,“咕咚”撞上了床板。
明月喝道,“什么人?”反手一掌就要朝床下劈去。待他见到从床下钻出的人后,硬生生地止住了拳头,“阿轻?”
轻言顾不得理他,她的目光锁住了床上那张苍白的脸,哆嗦着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竟偷跑了下来……”明月欲言又止,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语气先软了,“算了,你就呆一会吧。白姑娘,咱们到厅里说话。”
白蔻收起见到王雩醒来的惊喜之色,美目在轻言和王雩身上打了个转,默不作声地跟在明月后面离开。
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轻言一下跌坐在床边。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腿,上面血迹斑斑,很是触目惊心。
她心中害怕,捂着嘴小声呜咽了起来,“王雩……你醒醒……我不跑了成么,你看看我啊……”
王雩紧闭双眼,毫无反应。
轻言更是难过,又不敢高声吵到他,只好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坐在床边陪着。
忽然,“水……”他喃喃道。
轻言急忙跳了起来,倒了杯水送至他唇边,可王雩仍在昏迷,半点喝的意思也没有。她想扶他起来,却听他“恩”了声,吓得她忙松了手。
她左思右想,见周围无人,终于横下心来,含了水渡入他口中。
她的唇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的,他的双唇厚实甘甜,让轻言想起了家乡大片大片地丁香树,它们在沃野上随风摇曳,安心而又温暖。
她闭着眼睛轻叩开他的牙关,她离他如此之近,他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羞红的面容上,撩拨得她心如鹿撞。
王雩,你要快快好起来,要不,更追不上我了。
水流进他干渴的喉咙中,他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轻言咬咬牙,又含了水喂他。
她感觉冰凉的茶水经自己一含,立刻便比烧开了还要烫。
如此往复,终是一杯水见了底。
听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她松了口气,又拿干布沾了水湿润他的嘴唇。过了会,轻言伏在床沿摸了摸他的脉。还好,虽然跳得快了些,但总算没有大碍。
月朗星稀,放下心的她紧紧握着他的胳膊,沉沉睡去。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看了会她的睡颜,忽然一个温凉的吻落在她的颊边。他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反握住她的小手,也合上了眼帘。
“我不走!”清晨的阳光并未带给轻言好心情,“他伤得这么厉害,我多陪他一会都不成?”她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还握在王雩手里,忙红着脸抽了出来。
明月只做没看到,“你应该到无量洞反省,而不是在这里碍事!昨晚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今日明日一刻也不能少。”
“以后再补上这两天行不行?”轻言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以后?”明月不为所动,“你能不能进青城派可还不一定,我们从来不收散漫的弟子。”
当个白菜叶好不了起么,轻言大怒,啪地一拍桌子,“走就走!那咱们打赌好了,我将来若进了青城派,你当如何?”
“那我就叫你师姐!”明月满脸“这是不可能的你输定了”。
“好,一言为定!”轻言与明月三击掌为誓,两人目中乱箭齐飞,均看对方大大不顺眼。
轻言一脚迈出房门,忽又回过头叮嘱道,“请……好好照顾他……”
明月颔首,“这个自然。”
她的目光在床上之人身上流连半刻,终是不舍地走了。
白蔻掀起门帘进来,奇道,“阿轻为何离开啊?”
明月冷哼,“耍小聪明,难成大器!”他的语气之酸,惹得白蔻抿了嘴吃吃笑道,“明月师兄,你似乎对阿轻很着紧。”
“白姑娘说笑了,” 他尴尬地说,“我……是为她不错的天姿可惜。”
白蔻好笑地摇头,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
“明月。”床上的王雩忽然唤道,他的嗓音沙哑,吓了另两人一跳。
白蔻长出口气,双手合什,“谢天谢地,你可是醒了。”明月则抢到他的身旁,“小师叔,你还好?”王雩微笑,“死不了,你放心。”
“什么死不死的,竟浑说!”白蔻板着脸,“我去端药,你老实躺着吧。”
“辛苦你啦!”王雩眨眨眼睛,显得精神不错。
他见白蔻出了房门,方对明月道,“这回可闯了祸了,我得去向掌门师兄请罪。”
明月皱眉,“我们听薛平说了经过,这件事错本并不在青城。他们既上门挑衅,应料到会有死伤。何况那人是薛平错手而杀。”
王雩缓缓坐起,“话虽如此,可那人死在青城门前,又是什么圣使,我怕有人借机兴风作浪,事情可是棘手得很。”
明月冷冷道,“若真有人想灭了青城,也得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若是着急,就好好养伤,否则缺了席,只有徒呼奈何的份。”
“哈哈,”王雩低声笑,“明月,其实你才是青城派脾气最大的那个。”
明月终是不顾自己总挂在嘴边的“身份”,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有人来看过你了。”
“你不是把她赶走了么?把水给我……”
“你听到啦?”
王雩点头,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要不我哪能醒得这么早。怎么,她犯错了?我就知道她到哪里都有惹事生非的本事。”
“不,我是想磨磨她的性子。”明月叹道,“她悟性甚佳,就是自由散漫了些。”
“明月,如果世间每个人都象河里没了棱角的鹅卵石,未免太无趣了。”王雩拍拍他的肩膀,“轻言的性子可比端庄的大家闺秀有趣多了,以后你就会知道。”
正要进来的白蔻听到“大家闺秀”四字一愣,咬紧下唇,心中郁郁莫名。她靠在房门外,到底没有进去。
“不必,我怕被她气死……你干嘛?”屋内,明月按住要起身的王雩。
王雩挣开他的手,“太闷了,我得出去转转。”
“哈!”明月神色有些奇怪,“你莫不是要转到无量洞去?”
王雩正扶着床慢慢站起,见他如此模样,忽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跟吃了三斤醋似的?”
“小师叔看来是全好了,”明月冷冷道,“连顽话都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