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成孚

2、第 2 章

　　机会终于光顾了冯小明。
　　他左手打着响榧，右手伸进了大姨的衣袋。整个过程就像个导演导戏一样，按照自己的设想有步骤地进行着。可以这么说，要不是中间冒出另外一个人来，他的“导演”经费就要更加丰厚一些。不过他大姨的那件小翻领上衣依然挂在衣架上，谁也不知道那口袋里会有五百元钱，更不知道五百元钱静悄悄地就不见了……
　　今天早上，太阳还没有爬上东边的山冈，仅仅露出一点朝霞来的时候，冯小明就早早地起床了。早春的天气，分外宜人，风儿悠悠地吹着，拂在脸上，特别舒服。他倒不是晨练，而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六，爷爷让他到大姨家玩去。“到大姨家玩去”，是爷爷很少作出的安排。他出了门，向车站方向走去。面对东边火红的朝霞，他的心比朝霞还要灿烂，面对旷阔的田野，他的思绪比田野更加辽阔。走在和煦的春风里，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惬意极了。他脚步轻快，一边走一边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他喜欢的那首老歌：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牧童的歌声在荡漾……”
　　突然他忘记了歌词，停止了歌唱。这时，听到有人喊他。一回头，发现方老爷爷同样迈着轻快的步伐朝他撵来。“难道还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会幸运地降临到我的头上？不会吧？”他这样高兴地想着，就停下来等他。没想到，冯小明真的猜对了。原来方老爷爷找他有事：他把二十天前那份没有送出去的钱包在一起，变成一个大红包，郑重地交给了冯小明要他送给冯静兰，另外还给了三十元钱的车费，还说不要让他爷爷知道了。“既然不能让我爷爷知道了，你就快点回去吧，免得让别人看到了。”冯小明把红包接在手上，心花怒放，恨不得叫方老爷爷马上离开，他好打开来看看有多少钱。在方老爷爷的目送下，他继续向车站方向走去。他觉得接到的哪里是红包？简直就是整个世界！除了红包，其他的什么都不存在了，连脑子里也都充满了钱。红包沉甸甸的，非常厚实，他的心随之也充实起来，心想大姨该有多少这样的红包啊！方老爷爷不久前送了二十个，今天又送了一个。全县都在推广她的新技术，谁不送她红包呢？看来她也是一个挺有钱的主儿，只不过是对我们太抠门了，连爷爷都被骗了，说大姨没有钱，日子过得很俭朴。原来却是这样！只顾自己有钱，却不给钱我花，弄得同学们笑我寒酸。这样一想，他觉得留下这份红包归自己所有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直接留下来肯定是不行的。他们见面一说起此事，不就露馅了？“对！偷！不偷白不偷！大义灭亲，偷大姨的红包也是顺理成章的，她还不是白接来的？而且我还能露一手给余海中他们看看！小片子，你等着吧！”欲望就这样产生了。在来县城的路上，他一直乐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像红包已经归他所有了。汽车路过红河中学，他下了车，把消息告诉给了余海中，还把红包给他看了看。余海中鼓励他说：“那还不是瓮中捉鳖？考验你的时候又到了！可千万不要像上次那样，到手的乌龟还跑了。”两人笑了起来。他一路乐着一边设想：冯静兰收下红包后，一定会不经意地把它放在某一个地方，过后我再拿走它，一点也不费事……
　　他就这样乐滋滋地来到了山区县城，又来到了冯静兰的家。
　　冯静兰刚刚做好了午饭。
　　吃过午饭，冯小明才开始说起红包的事。他先是眉飞色舞地把五山乡村村通车和茶叶创品牌的事，有准没准地说了一通，就像冯静兰压根儿不知道那些事情一样。不过冯静兰听着其中一些添油加醋的部分还是情不自禁地乐了，觉得小伙子说话很有趣，任他海阔天空地说下去。末了，冯小明再把红包拿了出来，尽管他有点舍不得，动作都有点迟缓，但还是拿了出来，慢吞吞地叫了声“大姨”，他又停住了，拿红包的手往回缩了一下，最后还是狠狠心，把红包伸过去说：“都说你是研制名茶的功臣，大家要送你一个红包，怕你不收，方老爷爷就叫我来了。”
　　冯静兰望着红包，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心想那一定是二十天前她回家时方老伯送给她的、又让父亲送回去的那些钱。那天她还听到方老伯说：全乡老百姓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每家一百元，送一个大红包给她。全乡两万多户加起来，该是多大的数字啊！那就是两百多万哪！当着乡亲们的面，冯静兰笑了，说：“要是那样，你们就别送我红包了，直接送我去公安局吧？”大家也笑了。没想到，时间都过去二十来天了，乡亲们还是变着法子把红包送了来。她没有去接红包，而是想到乡亲们派她侄子来，用心是多么良苦啊！可是自己能收下吗？该收下吗？不能，不能！我有国家的薪金，我能再要老百姓的辛苦钱吗？！不仅法律不允许，就是感情上也过不去呀！她想着怎样才能把红包退回去，却没想到该把这份红包的来龙去脉也说给冯小明听一听。
　　冯静兰清楚：这些年，她研制出来的“妙山剑曲”为乡亲们带来了多么大的经济效益，而已经定型的新品种“红河翠芽”更有着广阔的前景。但是这一切，党和人民已经给了自己很多很多呀！五年前她就享受了□□特殊津贴，去年国庆节省政府又奖了她一辆奔驰轿车。她打算把轿车献给县政府，可是县政府有明确规定：不准乘坐高级轿车。这样她把轿车报停了，于去年年关前去上海联系茶叶的经销事宜一直到春节后才回来，这是第三次没有陪父亲过春节了。她准备等到有空的时候把轿车卖了捐助几所希望小学。可是老父亲却想看看女儿得的省政府的大奖是个什么样子，所以她把轿车开回去了一次。父亲多么高兴啊！乡亲们多么高兴啊！她也感到了极大的满足。够了够了！还需要什么呢？在冯静兰的心中，还需要的就是让妙山剑曲和红河翠芽打进国际市场！让老乡们尽快走进小康再走进大康！而压根儿没有想到乡亲们会给她送红包来。
　　现在，她看着冯小明手中的红包沉甸甸的，心想数目一定不小，打算让他原封不动地带回去，又觉得不妥，偌大的一个红包被揣在侄儿身上跑来跑去很不安全。想到这里，她把红包接了过来，还数了数，整整两千元。她猜对了，正是二十天前的那些钱。
　　现在冯小明很高兴，刚才冯静兰迟迟不接红包时，他傻了眼，现在接过去了，而且还数了数，就有戏唱了。他想着戏该怎样唱下去。
　　这时姨父陈孚正好回家来了，他与冯小明亲切地打招呼。冯静兰顺手把红包递给了他，要他收好，说：等到哪天找个空，自己亲自送回去，顺便还要看看去年改良的茶树新品种在经受了前不久的“倒春寒”后的生长情况。想起新改良的茶树，想起全国十大名茶之一的妙山剑曲，还有市场非常看好的红河翠芽，她就陶醉了一一这两大名茶，都是在她的家乡研制成功的，带来的经济效益和社会影响是她始料不及的……
　　冯静兰想得很多。可是冯小明这时却傻了眼！陈孚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部署。他紧紧盯着陈孚，只见陈孚接过红包后，顺手把它塞进了后裤袋里，天哪！还用手按了按。这一按，简直把冯小明的一颗心也跟着按了进去。接着又扣上了扣子！好像红包会长出翅膀飞走似的，扣子从扣眼里穿过来，还把扣子提了提，确信是真的扣上了才罢休，这哪儿下得了手呢？冯小明盯着陈孚的裤袋，就像一只鹭鸶盯着美丽的天鹅，只有羡慕的份，要想吃到天鹅的肉，怕不是比上天还难？冯小明很失望，他讨厌这中间不该冒出个姨父来，坏了他的好戏。他认为陈孚就是老百姓说的那种“走读官”，所以在心里重重地骂了一声：“哼！走读官，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在中心好好上班，跑回家里来，坏了我的菜！”他非常清楚：这位“走读官”的裤子是不会随便脱下来的，他在袁隆平超级水稻示范中心任高级农艺师，是一个水稻专家，生活和工作都严谨得一丝不苟，如果想他在哪儿出点什么差错，从而从他的裤袋里拿到那包钱的话，除非是白日做梦！所以他很恼火，也很失望。正在冯小明觉得没戏的时候，他却瞟见了冯静兰上衣口袋里有钱，刚才没看到，是因为注意力一直放在红包上。他想：必须另做打算……
　　“嘀铃铃……”老式自鸣钟响了起来。冯静兰想起今天下午要加班，而且四点钟还要到县政府开会，就对陈孚说：“我下午加班，还要开会，说不准什么时间回来，晚上你给小明做点好吃的。”陈孚点了点头。
　　“大姨开会应该穿新衣服！”冯静兰还没跨出房门，冯小明就这样说。这一说，叫冯静兰诧异了一下，随即又高兴起来，对着侄子笑了笑，又看看陈孚，打算说一句：“你看看，小明都知道关心我，你呢？”话在舌尖上打了一个滚，又跑回心里去了，然后真的换下小翻领，穿上了新套裙。
　　冯静兰不可能想象得到，这个时候，冯小明在当导演，要她换衣服就是为了她口袋里的钱，他的愿望实现了。冯静兰脱下来的小翻领，挂到了内房的衣架上，而这个时候陈孚正在看书。冯小明在确认陈孚看书已经看得入迷之后就把手伸向了衣袋。他大喜过望，口袋里果真有钱，五百元！虽然比起两千元是少了点，但毕竟还是个大数目，所以他的两只手不断地打着响榧，高兴得立即离开县城回到了学校。
　　而在这个时候，冯静兰还穿着新套裙，正在县政府开会呢！
　　冯小明揣着五百元钱，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创造了一个奇迹，比老大也差不到哪儿去！几乎跟得上他的趟了。按照这样的发展速度，再过一阵子，怕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他就这样满怀喜悦地回到了学校，还在小片子面前炫耀了一番。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片子却这样骂他：“还逞能呢！你这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又气又急，马上反驳说：“是在西瓜确定无法拿到的情况下，才拿到‘茄子’的，毕竟有五百元，怎么不能比成茄子而比成芝麻呢？太不哥们了！”他很不服气。
　　“哼！那都算茄子？充其量算个小萝卜头！”小片子又顶了他一句。他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揍小片子一捶，打他个鼻青眼肿。可是有老大在场，他不敢。于是就想让余海中帮他说几句。可是余海中也不买他的账，而且说得更加“好听”了：
　　“不管是芝麻还是茄子都不行，只有把西瓜交出来才好说话。那西瓜本来就是你自己送去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今天不说了，我有事要走了，明天大桥底下再理会你！”
　　……
　　冯静兰在县政府参加完茶叶产销联谊会议，晚上回家后发现口袋里的钱不见了，吃惊不小，问了问丈夫和儿子，他们都说没有拿，也就没往深处想。她准备周末回一趟老家，把红包退回去，顺便到学校去了解一下冯小明的学习情况，到新的学校都一个多学期了，一直没空去过问一下。但她未能成行，县政府通知她到泰山参加一个全国性的会议。她只好把那份红包的钱单独存进了银行，还加了密码，决定暂时不去用它，然后就到泰山开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