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成孚

1、第 1 章

　　冯小明决定“大义灭亲”偷一次大姨的钱，谁叫她受贿呢？他觉得“受贿”二字太可耻了，就像一只苍蝇飞进了他的嘴里，吐都吐不出来，让他特别倒胃口。就是吐出来了，也还在他面前“嗡嗡”叫，飞来飞去，扰得他不得安宁。
　　现在他站在自家门前的稻场上，心里急得很，眼巴巴地盼着冯静兰的归来，还时不时地与余海中等几个哥们聊上几句。他们昨天就来到了这里，是来帮冯小明除掉苍蝇的。
　　昨天，冯小明无意中把大姨要回家看看和乡亲们要送她红包的事透了出来，没想到余海中马上召集四个哥们在一起，说：“有笔补贴拿不拿？明天正好是星期天。”
　　“拿！肯定拿！多好的机会呀？”小片子立即接腔。看他那副有说有笑的样子，比吃肉还高兴。
　　冯小明懊悔不已，拼命反对：“亏你们想得出来，敢拿我大姨的钱！”除了着急，他不知该怎么办。
　　“忘记啦？我们的目标是：能拿得到的钱都拿！”余海中不由分说。“告诉你，立功的机会到了，看你对我忠不忠？不要马吃石灰一张白嘴！我决定的事你还敢反对吗？还有，油匠呢？”余海中用发红的双眼看着油匠：“说话呀！”
　　油匠知道自己说话也是多余的，尽管心里不想拿，认为这不够仗义，毕竟是四点子大姨的钱。但反对了也没用，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也让老大喜欢喜欢自己，于是说：“拿就拿呗，怎么不拿呢！好像我不爱钱似的！”说着瞟了冯小明一眼，然后低下头，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鬼脸，那意思是：再说下去，恐怕要得罪老大了。
　　“我反对！坚决反对！”冯小明喊了起来。随着这声喊，他自己倒吃了一惊，问自己说：你的胆量是什么时候大起来的？因为在余海中面前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大声过。
　　“四点子，放明白点！不拿可以，给我走人！但先要把我们每次分给你的钱一分一文都交出来，还要加倍，限期就在今天。否则就得跟着我们一起干！”余海中点燃了一支烟。在骂人的时候，他就要吸烟，眼睛也红得更厉害了。
　　冯小明怵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看到冯小明犹豫起来，余海中又劝他：“那是红包，又不是你大姨自己的钱，白得来的，叫做受贿。为什么不能拿呢？再说，你来以后，也没有什么大的进项，让他俩有点瞧不起你。”他指的是小片子和油匠，“拿次大的，给他俩看看，今后对你就不是那个态度了。实际上这是一次考验你的机会。依我看，还是一件大义灭亲的事哩！”
　　“大义灭亲？”
　　“对，大义灭亲！谁让她受贿呢？还有，你能交回分给你的那些钱吗？可别忘了，你一共分了一千九百多元，加倍是什么意思你懂吧？懂了好，自己算去吧！”
　　冯小明倒吸一口凉气，那只苍蝇又吸进了肚子里，再次让他难过起来，要不是那只“苍蝇”，就不会惹出许多麻烦来！同时左想右想，也想不起来会分了那么多的钱，一千九百多元，为啥没感觉就花光了呢？没办法，他只好接受余海中的决定，偷一次大姨的钱！
　　临近中午，一辆崭新的奔驰轿车开到了冯小明的面前。冯小明惊奇极了，没想到开车的却是大姨她自己。乡亲们热情地把冯静兰迎进了家里，而冯小明他们却在屋外围着轿车看个没完。
　　落座寒喧后，只见生产组长用一个托盘托着二十个红纸包放在冯静兰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说：“这是本组二十户人家送给你的，一家一个。本来去年年前就准备好了，以为你要回家过年的，你没回来，就送给我了，要我转交给你。”
　　冯静兰感到很奇怪，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老组长：“方大伯，您可别把我当外人哪！为啥送我红包呀？”
　　“不不不！不会把你当外人的。你听我慢慢说。”
　　“这些红包，加起来也就两千元钱，一家一百元，互相都商量了一下，多了，知道你不会收的。这是大家的心意，你为家乡研制名茶太辛苦了，买点补品补补身子。不妨事的！犯不了什么法！你可千万不要抹了乡亲们的面子。”冯静兰打算拒绝，但又想起了老组长的倔强性格，只好满面笑容地收下了那二十个红包，把它装进随身携带的小拎包里。正在这时，冯小明他们走了进来。
　　看到托盘里那么多的红包，他们一个个傻了眼：“天哪！那么多？比我们想象的多多了。一下子就有那么多的进项，多有钱哪！”又看到冯静兰把那些红包全部装进拎包里，更是惊讶得不得了。尤其是冯小明，心想“大姨真的要乡亲们的钱哪？多不应该啊！怪不得余海中说要大义灭亲呢！”
　　就在冯静兰把所有红包装进拎包的时候，余海中打了一个手势，那手势非常有力，没有半点含糊，四个人心知肚明，一齐跑到了屋外，再次装做欣赏小车的样子，嘀咕起来。
　　“昨天只说拿补贴，却没说怎样拿。现在讨论一下怎样拿吧，大家出出主意。”余海中一边注视着车那边的几个小学生一边压低声音说。也难怪，因为他们昨天无法估计今天的情形，也就很难设计出“拿补贴”的具体方案来。现在余海中要大家都出出主意，他自己又人生地不熟，一时也没什么锦囊妙计，就把希望寄托在大家身上，尤其是在冯小明身上。
　　“太容易了。她下午不是要回县城？我们就说搭个顺风车到学校去，她还不答应吗？对不对？找个借口让她在五山街或者红河街下车就行了，她要是把包背在身上呢，我们就跟在她的身边，伺机下手，她要是把包放在车上，我们就分开来，把人陪她下车，把人在车上……嗯？！”小片子把五个手指头用力一抓，做出一个拿钱的动作来，笑了。
　　“她要是不下车怎么办呢？”油匠问。
　　“……”小片子回答不上来。
　　“一定要让她下车。这个问题交给老四。你想办法让你大姨下车……哦，就说要买东西，让她陪你。”大家认为也只有这样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余海中又说：“最好还要想点办法让那些包变成一个。”他的意思非常清楚：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的红包全部拿到手。
　　“不一定要全部拿到，那多费事。能拿到一部分也不错了。天知道那里面有多少钱？说不准其中的一个就让我们快活好一阵子呢！”冯小明这样盘算着，尽量往好处说，说得大家心里一个劲地乐起来。
　　“就这么定了！争取在五山停车，如果没有成功，再争取在红河停车。”余海中高兴地拍了汽车一下，小车立即发出警报声，吓得他们跳了起来，然后又互相惊奇地笑了笑。
　　午饭后，他们一起坐进了奔驰，说要回学校去。冯小明看到大姨亲自驾车，心里羡慕极了。再看看那个放在车前平台上的小拎包，心里痒痒的，那里面可是装满了红包啊！一个左拐弯，又一个急刹车，拎包摔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脚下，他捡起来，就像捡到了那些红包一样，慢吞吞地舍不得把它放回平台上去。
　　到了五山街上，冯小明说要下车买笔记本。车停了，正如他们预料的那样，不用邀请，冯静兰就下了车，陪冯小明走进了商店，还把小拎包留在车上，惹得余海中他们欣喜不已。“天助我也！”看到冯静兰已经进了店，余海中马上打开拎包，那份喜悦的心情简直无以言表，连一向非常娴熟的手都破例兴奋得颤抖起来。然而让他大失所望的是，拎包里的“红包”就像变魔术一样，一个都不见了。
　　“哪儿去了呢？”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到很奇怪，说不出什么原因来。看到冯小明买回两个本子来，只好立即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到了红河镇，小片子有意说要回家拿点东西，顶多十五分钟就能回来。冯小明一听就知道刚才在五山的事情肯定没有办妥，马上跟着帮腔，说自己还差一个店里买酸奶的七块钱，正好送去。小车只好又在红河街上停下了。这时，他们四个人都下了车，一起朝车后面走去。看看离车远了，余海中说：“很奇怪，拎包里没有红包，难道放在另外一个地方？”冯小明听余海中这么一说，也感到有点奇怪。
　　过了一会，油匠就像想起什么事情来一样问大家：“车前平台下面好像是个柜子你们看没看到？”大家面面相觑，因为谁都没发现车前面有一个柜子。“一定是放在柜子里面了。”油匠斩钉截铁地说。
　　由于油匠说得真切，大家点头称是。冯小明说：“哎呀！让我想想，对对对！那里应该是一个车柜子。我坐在前面都没注意到啊？真是该死！”
　　“在柜子里？那该怎么办呢？”小片子用双手挠挠头，费力地想了想，想不出办法来。只好说：“那就没有办法了。除非不要，算了！”
　　“算你个毬哇！”余海中瞪了他一眼。
　　“看来只有让我大姨再次离开汽车，小片子‘到家里去’的时间长一点好了。”
　　几个人又合计了一阵子。
　　现在，除小片子以外，他们又一起回到了车上。果然，看到平台下方有一个锁孔，他们断定那里是一个柜子。
　　“大姨看到过红河大桥吗？”冯小明很关切的样子。
　　“你还真是一个孩子。来来往往的不都看到过？刚才还是从那上面过来的呢！”
　　“我是说到大桥上去走一走看一看的那个‘看’，不是望着‘看’。你那是‘望’到过大桥。”
　　冯静兰乐了：“哟！读了初中就不一样了，用词造句都讲究了。按照你的标准，我还真的没有看到过大桥呢！每次都是望一望的。”
　　“太雄伟了，你去看看吧？反正要在这里等人，还不如走一走。人走在大桥上，那滋味气派极了！”
　　“去看看？好，看看去！”她看到侄儿诚恳邀请的笑容，不想扫了他的兴，欣然答应去看看大桥，走下车来。“你们不一起去吗？”她问余海中和油匠。
　　“我们就在这里等小片子吧！省得他回来后到处找我们，还能照看车子。”冯静兰亲切地看着他们笑了，觉得他们聪明灵活，也懂事理，就高兴地和冯小明一起向大桥走去。
　　等到冯静兰走远了，余海中拿起挂在方向盘上的一串钥匙比试了两下，正好有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里，车柜打开了，立即有一道红色的东西跃进了眼里。“阿门！”余海中心花怒放：“到手了，到手了！”一双手颤抖抖地向“红包”扑去，生怕它飞走了一样。
　　然而，“红包”拿在手上，却让他傻了眼，原来这个“红包”不是那个红包，拿在手上的是一个红色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一些行车证件，哪里是红包呢？他再次把双手插进车柜里，翻来覆去捣腾了好几遍，还是一无所获，除了看到有关汽车的一些资料和技术文件外，别说红包，连片红纸都没有！
　　“找！就是上了天入了地，也要找到它！妈妈的！”他的双眼气得发红了，要油匠把车厢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一遍，包括地板革下面、座椅夹缝里、靠背布袋里、烟灰盒里，甚至遮阳板的背后也不放过，好像红包是个没人要的破烂货，哪里都可以随便放一样。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其实，就在他们午饭前回到小车旁边商量怎样拿钱的时候，冯静兰把所有的红包交给了她父亲，要他把红包一一送还给乡亲们。她怎么可能要老乡的辛苦钱呢？父亲当然高兴地接受了这一光荣的“任务”。
　　就这样，他们经过一番周折之后，也没有偷到冯静兰的半分钱。
　　很快，车子到了红河中学，他们下了车，与冯静兰挥手道别。大家散去。只有冯小明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根木桩戳在那儿一样。他目送小汽车的离去，又低头看看自己投在地上的身影，心想：那只“苍蝇”也太难对付了，大姨怎么会是一只苍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