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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雾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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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钧后面也不跟小尤说话,一瞬间院子里倒安静了下来。丁郎中先看看小尤,又再看看顾钧,摇了摇头,不说话。
隔了一日,顾钧说凤凰山上有事,要先回去了。
顾钧是要御剑回去的,他握着砉然剑站在院中,默然而立。
小尤在院中捣药,不抬头。
许久,院中一声剑鸣,顾钧跳到砉然剑上,顿了一会儿,静静离开。
小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将药罐放在地上,里面什么药都没有。空着捣了半天,居然也没把罐底给捣个稀巴烂。
她拿起一根能装进药罐里的半根萝卜,径直捣了起来。
丁郎中有心想说什么,咂摸着嘴半天,终是由着她去了。
顾钧没走几日,就下起了雨。春雨缠绵,下起来就没完没了。
小尤近来老是容易犯困。她一个人坐在前屋的医馆中,翻着医书,没一会儿,就上下眼皮打架,趴在医书上,睡了过去。
丁郎中从后屋边咳嗽边走了过来,看到小尤歪倒在桌边,便克制地压住着咳嗽声,给小尤盖上了一条薄毯。
医馆门口有收伞的声音,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率先瞥了一眼睡倒在一旁的小尤,然后再转过来,冲丁郎中笑了笑,低声道,“我来抓几服药。”
男子衣衫整洁,行走间尽是书生的儒雅气度。
丁郎中把这位公子往抓药的地方引了引,恭敬道,“公子随我来。”
丁郎中走了几步,“公子要抓什么药?”
男子不言,拿起桌上一张纸,细细写了起来。
丁郎中看着男子写在纸上的几服药,微微惊诧了一下,便去抓药。
男子侧身,看着丁郎中抓药,又一次注意到了趴在桌角的小尤。
丁郎中抓好药后,递给这位男子,道,“公子还有一副药,我店中没有,得等个几日,公子若是着急,可去此城中其他药店看看。”
男子礼貌一笑,走到药馆门口,压低声音,“无碍。我过几日再来问问。”
男子拎着药包,缓缓离去。
丁郎中目送此人远去,又看了看小尤,疑惑道,“奇怪,这人的字迹怎么和小尤的几乎一模一样?”
想来也该是凑巧。
丁郎中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没见过,便悄然离去了,事后也没跟小尤提起。
叶蕊尽在外面奔波了好几日,才回到碎空山。
离碎空山门口不远,是一片石林。叶蕊尽轻车熟路地从石林中穿过,面前也换了一副景象。
四周竹林很多,碎空山弟子每人穿着一身白衣,撑着同样的油纸伞,不发一言地四下走动着。
叶蕊尽走上一条曲折小道,曲径通幽,她停在一处幽静的小园子里。
叶蕊尽收了伞,轻轻扣了扣木门,里面道了一声,“进来吧!”
她将油纸伞放在门口,走进去,看到章齐正在练字。
章齐空着的衣袖垂在一边,他正低着头,认真地在纸上写着几个苍劲豪迈的大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见到叶蕊尽,章齐弯唇一笑,“每次进来都要敲门,我听你的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了。”
叶蕊尽不答他,看着纸上的几个大字,“数次看你写这几个字,其实这些年,你完全做到了这样。”
章齐笑笑,“我多少还是介意的,心性早就不如以前了。”
叶蕊尽温声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章齐将那一幅字收了起来,递给叶蕊尽,“这次写得最好,送与你了。”
叶蕊尽接过,眉心舒展,“这次我在溪山镇,遇到了一个女孩儿。”
章齐看着叶蕊尽,“你甚少跟我说这些,这女孩有什么不一样吗?莫不是功夫极好?”
叶蕊尽摇摇头,“我以为她是你的故人,才留意了几下。结果她不是。”
章齐怔了一下,随即释然道,“她可能没死也只是我的一点侥幸的想法。那样一剑,又怎么会不死呢?”
叶蕊尽看着窗外的细雨丝,低低道,“那个女孩儿,身上气质很不一样。我没怎么打听出她的名字,只是听人唤她‘小尤’。”
章齐手中的笔一下子掉落,在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难看的墨迹。
听着窗外的雨声,小尤闲来无事,就要睡觉。为了防止自己再一言不合就睡觉,她撑着雨伞,在溪山镇外面慢悠悠地走着。
远远近近都是雨雾,周遭都被抹上了模糊的影子。小尤踩着石板路,看着附近的小摊贩仍在叫卖,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奶奶也躲在屋檐下,静静地站立着。
老奶奶穿得少,雨天寒冷,小尤注意到老奶奶微微颤抖着。
小尤走到老奶奶身边,给老奶奶也撑了伞,为她挡住飘进屋檐下的雨丝。
“姑娘,又是你啊!又来买糖葫芦吗?”
“嗯。阿婆还记得我?”
老奶奶笑道,“当然记得!我年纪大了,记性却还好,不忘事。再说姑娘生得模样这般好,见了一眼肯定记得呢!姑娘这次还要一根糖葫芦吗?”
“对的。”
老奶奶将一根糖葫芦取下递给小尤,小尤递给她一锭银子,道“不用找了。”
老奶奶这次却硬要找给小尤钱,“姑娘,我知道你心眼好,心疼我这个老太婆。但是你的钱也不是你自己的,是你父母给你的。我不能要。”
小尤本没有多少钱,手里的银子连着钱袋都是顾钧的。顾钧把这个钱袋给她时,笑着说,“这个钱袋就给你了,这样你做善事的时候就带上我了。”
顾钧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无意做了一回“便宜爹娘”。
小尤小口地咬了一下糖葫芦,甜丝丝的,比上回好吃。
原来心里苦的,吃甜的东西,心里的苦也就变成甜的了。
老奶奶可能是见了两次小尤,对她有些好感,“姑娘,糖葫芦不能多吃,会蛀牙。我小时候就是喜欢吃甜的,现在都没几颗牙了。”
小尤又咬了一口糖葫芦,“我知道,阿婆,我不多吃。”顿了顿,小尤问道,“阿婆,你家里还有人吗?”
老奶奶:“还有个小孙子,这孩子命苦,爹娘死得早,就我一个人带着他。他知道自己没有爹娘,也不哭也不闹,可听话哩!”
雨下得有些大了,小尤又把伞往老奶奶那边移了一些。
老奶奶把小尤也往她那边拉了拉,“不过说到底我们够幸运啦!当年溪山镇发了疫病,死了好多人。能活下来,是老天爷厚待我们,我们哪敢有什么怨言啊。”
能活下来,已足够幸运。
小尤反复在心里念叨着,不禁开口喃喃,“能活着,就可以了吗?”
“孩子,不管怎么样,活着就好。”
小尤心道,真的的这样吗?即使是这么窝囊地活着。
老奶奶看着雨越下越大,道,“姑娘赶快回家吧。雨下大了就不好回去了。”
小尤把伞递给老奶奶,“阿婆,你没有带伞,你拿着这把伞吧。我没有什么事,等雨停了再走。”
老奶奶不愿,几番推脱,但是小尤执意要给,老奶奶便接下了,给小尤一根糖葫芦,还道,“下次再见,一定还给姑娘伞。”
老奶奶打着伞离去,自己没打多少,一直努力让糖葫芦不被雨打湿。
小尤拿着两串糖葫芦,怔然立于原地。
“姑娘,你的衣裙湿了。”一道温润的男声从屋里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