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维演义》过客匆葱

127、第127章 将计就计

　　已经发生了的事便如泼出去的水一般，再难回头。
　　时间回到此刻，距离天空之城万里之遥的神使殿中。
　　罗啸天皱着眉头看完那封加急密件，没有说什么，却将其递给了宋骊，旋即深吸一口气，闭目不语，仿佛入定一般，脸上难见喜怒。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神使大人重新睁开双眼，那双英华内敛的碧眼中此刻一片宁和平静，再无丝毫焦虑之色。
　　他又吸了口粗烟草，好整以暇的吐出一个烟圈，方对宋骊道：
　　“贤弟，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件事绝不会是巧合，最大的可能性是…对头此时想在西领地尤其是中央山脉中搞风搞雨，故而试图用这招调虎离山之计将大哥调开，才好恣意妄为…”宋骊眉头深锁，顿了顿，又道：
　　“但是赵康宁这种老狐狸如要算计人，绝不会如此简单：如果你认定他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按兵不动，说不定原本的烟幕弹便会变成真正的杀招；但你若被他牵着鼻子走，很可能便正中调虎离山之计…这很可能是个连环套，烟幕弹和真正的杀手锏随着对手的应对而不断切换…关键是，我们不知道姓赵的手里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底牌…”
　　“贤弟钓过鱼没有？”罗啸天并未答话，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有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未等宋骊回答，他又间不容发的接道：
　　“钓鱼的时候，如果鱼儿足够强壮，完全可以先将鱼饵吃掉，再从容不迫的扯断鱼线游走…最极端的情况，如果上钩的是条巨鲨，还可能反客为主，把钓鱼的人也给拖下水。”他又吸了口粗烟草，道：
　　“再怎么天衣无缝的计谋，说到底也只是纸上谈兵；要真正落到实处，最终比拼的还是双方的实力；贤弟能猜到姓赵的手中有一张引而不发的底牌，足见高明；只是为兄却也猜不透他这张底牌到底是什么。”
　　“那大哥的意思是…”
　　“既然猜不透，索性便不去猜他。如今我们与赵康宁的斗法，在谋略的层面上已然登峰造极难以寸进，是时候明刀明枪的与他较量一番实力了。也唯有如此，方能逼出他最后的那张底牌来。对付阴谋，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力降十慧；况且越是精密机巧的谋划算计，也越是脆弱，不讲道理的大闹一场或许正好歪打正着…若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说不定反倒给了对方足够的世间让阴谋发酵…”神使大人顿了顿，对送信的精灵战士吩咐道：
　　“立刻通知克里斯长老：天空之城遭遇约三万名装备精良、纪律严明、精通兵法谋略的兽人军队奇袭，由于哈特菲尔德大长老没有及时通知本座便自作主张仓促与对方在城外短兵相接，加之决策和指挥失误，导致中了敌军的计策，两万名重装步兵，一万名弓箭手全军覆没无一生还。眼下城中尚有不到一万人的城防力量；
　　对方损失约在一万名兽人左右，现有兵精粮足、士气正旺、兵种混搭合理的兽人生力军两万名以上，于天空之城外驻扎引而不发…有足够实力一举攻下天空之城。
　　故，本座需率精干力量火速驰援天空之城。本座未返回神迹之城前，中央山脉中所有精灵部落火速通过‘中央大道’撤回神迹之城暂居，加强城防力量的同时防止上回萨拉族的教训…与人类合作的一切开发事宜暂缓，以精灵族元老院的名义对外发个公开声明，就说…中央山脉中最近有一条恶龙出没，对人类和精灵族的安全均造成了威胁，在没有驱逐或讨伐这条恶龙之前，一切开发计划暂停。人类若要坚持自行其是，精灵族不予干涉，只是一切后果自负…暗中给总督大人通个气，请他找个合适的理由加强西领地尤其是珠岛市的治安工作，最好全城戒严…”
　　迅速而有条不紊的布置完一条条命令，眼见那精灵战士正欲领命而去，神使大人忽然摆手道：
　　“…这样，事关重大，本座还是亲自去和长老打声招呼吧。”旋即对宋骊道：“劳驾贤弟也随愚兄走一趟。”
　　“是去天空之城么？”宋骊有些迟疑的道。
　　“是啊，贤弟不是常自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么？眼下正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博美人另眼相看的机会。再说格罗里亚那边精灵族的情况你也熟悉，办起事情来也方便…”
　　…
　　两个时辰之后，天空之城，还是前几日召开军事会议的那间豪华办公室内，此时军议再开，然而却早已物是人非。
　　“诸位，对于眼下的形势，你们有何高见？”听一位精灵斥候详细汇报完战况，端坐圆桌正中间的神使大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扫过与会的众人，轻声询问道。
　　严峻的形势摆在眼前，会议室内鸦雀无声，一众面带哀戚之色的精灵个个沉默不语。
　　“宋贤弟，你呢？”见宋骊不住的摇头，罗啸天又道。
　　“此乃兵事，所谓军中无戏言。神使大人先要恕小弟无罪，这才敢说。”
　　“眼下是军事会议，正该集思广益，贤弟畅所欲言，何罪之有？”
　　“这座城…守不住了！”宋骊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语出惊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待一众精灵反驳，宋骊有条有理的沉声续道：
　　“眼下对方尚有超过两万名生力军，其中不乏狼人豹人等擅长攻城拔寨的种族；而城中残存的城防力量不足万人，一万名精灵对两万名兽人，就是再笨的人也猜得到结局不妙；更重要的是就那日兽人的作战方式看，对方这回显是作了充分的准备，精灵族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克制对方这种战法的好办法。最关键的是那日轻率在城外与兽人决一死战，平白耗尽了有生力量…打仗如同做生意，眼下天空之城已经没有足够的本钱往里砸了。”
　　“那我们就和兽人决一死战！精灵族没有孬种，个个都是勇敢的战士！现在城中除了九千名城防军，还有超过五万名精灵，大不了全体战死！”一名年轻的精灵校官握着拳头激动的大叫道。
　　“对！精灵族不怕牺牲，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
　　一众精灵闻言纷纷摩拳擦掌，看那架势似乎恨不得马上与城下的兽人拼个你死我活。
　　任众精灵宣泄一阵后，宋骊才再度打开了话匣子：
　　“众位弟兄稍安勿躁，小弟说守不住，并不是说这座城市就完蛋了…大家有没有想过，兽人这回之所以能猖狂一时，主要原因是什么？”
　　“…因为兽人学习了人类的战法？”一位当日参与守城的精灵法师思索片刻，有些没自信的道。
　　“这位大师说的好！”宋骊真心实意的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旋即又沉声道：“既然兽人都能学习人类的战法，那精灵族为何不能学习兽人的战法？”
　　见一些较为年轻的精灵军官脸上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宋骊神情一凛，严肃的道：
　　“诸位，我们现在是在打仗，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不是讲究优雅风度的时候！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试想如果兽人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它们的史书上会将自己胜利的原因归结为贵族坚守风度与传统么？”
　　“何为兽人的战法？还请贤弟详尽具体些。”神使大人适逢其时的插话道。
　　“以诸位多年来与兽人作战的经验看，大家以为兽人最擅长什么战法？”宋骊循循善诱道。
　　“卑鄙肮脏的兽人哪有什么战法可言？它们就会成小群流窜，侵扰丧失警惕的精灵部落，并伺机掠夺粮食…”一位年轻的精灵将军面露鄙夷之色道。
　　“这位军门说得好！”宋骊顿了顿，又道：
　　“小弟数年前曾来贵城求过学，对四周的山川地理也算略知一二：这附近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大的山林可供狩猎，眼下又已接近冬季；因此兽人若要长期围困天空之城，粮草必然是个大问题；当然，这回它们显然是有备而来，但是如果一把火将它们的粮食全部烧了呢…”宋骊说话间唇角绽起一丝坏笑。
　　“兽人粮草储藏地探明了么？”神使大人闻言盯着与会的精灵斥候长道。
　　“这个…”精灵斥候长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位大人无需多虑…”宋骊闻言指着墙上那副巨大的军事地图，道：
　　“兽人大军驻扎城下，粮草不可能放在太远的地方。环顾周遭的地形，这座山谷嫌疑最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正指着一处离天空之城并不远的山谷，在地图上看来，其形宛如一只两头开口的口袋，正是存放粮草辎重的上佳所在。
　　“好，我现在就带人去烧了它们…”精灵斥候长急于将功补过，站起道。
　　“慢来慢来…”宋骊摆手制止了对方的自告奋勇，续道：
　　“一来只是这里嫌疑最大，并不确定粮草就藏在此处，你轻举妄动若是扑了个空，无异于打草惊蛇，提醒对方要动他们的粮草；二来打仗如同做生意，务必事事斤斤计较，最好一石数鸟…”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问：
　　“城中目前还有多少刺客与斥候？”
　　“熟练的刺客大约五百人，斥候还有约一千人。”
　　宋骊闻言面露沉思之色，道：
　　“…这样，全部撒出去，十名斥候五名刺客一队，编为一百个小队，人人随身携带易燃品和火箭，从其他几处城门秘密出发，绕远路，切莫惊动城外的兽人大军，重点搜索兽人粮草所在地，既然这座峡谷嫌疑最大，就予以重点关照：派十个小队分散包抄过去，确认后立刻动手烧粮，同时发烟火令通知其他小队及时驰援；另外发烟火令通知城中的精锐力量主动出击给予兽人大军一次奇袭，令其首尾不能相顾，无法及时救援粮草。”
　　“眼下城内的力量不足以给兽人一次致命打击…”一位精灵长老有些没底气的道。
　　“用于侦查的狮鹫还有多少头？”宋骊问道。
　　“大约还有一百头…”
　　“城里还有足够的火药吧？把火药做成小型的炸弹，嗯，就是兽人那日攻城用的那种，每头狮鹫身上安装一个特制的框子，携带一百枚这种炸弹…那头动手烧粮，这里立刻里应外合，用狮鹫部队对城外的兽人大营予以轰炸，一百头狮鹫，就是一万枚炸弹…足够这些夯货喝一壶的了。”说到这儿他想起什么，又补充道：
　　“毒药还有么？再给之前负责烧粮草的斥候部队一个任务：给兽人的水源中投毒，没粮食吃一时半会或许还饿不死，但如喝了有毒的水么…呵呵…另外从现在开始，所有精灵战士的兵器和弓箭上一律要淬上剧毒；当日城下一战，若是用了剧毒的兵器，也绝对不至于全军覆没…”他顿了顿，从空间戒指中摸出那柄羽毛扇，摇头晃脑装模做样的扇了几下，又道：
　　“假设这个计划能够完美成功，诸位设想一下，接下来，粮草被烧的兽人大军会有什么反应？是否会乖乖的撤走？”
　　“不大可能，以兽人的残暴嗜血，更大的可能是恼羞成怒，孤注一掷的发动一场不惜一切代价的攻城战，试图反败为胜。”一位精灵长老思索良久，沉声道。
　　“那就太妙了，兽人试图反败为胜的豪赌正是精灵族扭转乾坤的机会：这就轮到小弟之前的那个主意登场了：我之前说守不住，并不是认输投降，而是索性不守了：我记得天空之城南门外大约十来公里处的一座山峰下，几十年前好像发现了一个大型秘银矿，后来被开采完了就此废弃…这个地下迷宫稍加改造便是一个理想的地下掩体，兽人体格高大，哪怕是以敏捷著称的狼人和豹人在狭小的矿洞中也施展不开，只会沦为精灵神箭手的活靶子。”顿了顿又道：
　　“所有非战斗人员现在开始陆续撤入那座地下迷宫中，城中只留下必要的战斗人员；兽人发动总攻的那一天，他们的指挥官必然会出现，那天兽人不是用号角声指挥军队么…找几个最老练的杀手，预先埋伏在战场周边的山林中，到时就循着号角声，配合空中狮鹫斥候锁定目标，远距离狙杀兽人指挥官…”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一直沉默不语的拉斐尔闻言摸了摸肩上向克里斯长老借来的精灵王之弓，面无表情的道。
　　“另外城中也要做些必要的布置：在一些不太重要的民宅中埋下火药，所有的饮用水都要事先投毒…嗯，还有必要留下一支千人左右的敢死队，给入城的兽人一个迎头痛击，这样它们激战之余难免疲劳和放松警惕，如此更容易上当…”宋骊讲得口干舌躁，喝了口茶又道：
　　“兽人损失惨重之余，定然无力追缴撤入要塞的精灵，守着一座连饮水和食物都没有的死城，精于兵法谋略的指挥官又都挂了…这批兽人根本过不了冬，必然回撤…”说到这儿指了指地图上的另一处所在：
　　“这座山谷形如长蛇，地势险峻，中间一条大路。想是兽人撤军的必经之地，我们在此处预先埋下一枝奇兵…嗯，不必另外派人了，就是之前撒出去的那些斥候和刺客，让他们临时客串一把工兵：事先将峡谷的出口炸塌阻断兽人的归途，再在山谷中埋下炸药，届时从山谷上方射下火箭，投下滚油与檑木炮石，趁乱再将入口也炸塌…保管这批残兵有去无回。”顿了顿，又语带恻隐的道：
　　“只是这样一来，斩尽杀绝，杀戮过重，恐有伤天和…”
　　“没什么伤天和的，兽人虐杀精灵杀得还少么？城外那三万弟兄的尸体此刻只怕都已被风干充作了兽人的军粮…”一位精灵将官义愤填膺的挥着拳头道。
　　“贵族心安理得就好，反正小弟就是出了个主意，冤有头债有主，要报应也报应不到我头上来…”宋骊说话间脸露悲天悯人之色，左手不断在胸前画着十字。
　　“宋贤弟的提议，本座以为可行。那么，现在大家举手表决吧。”神使大人道。
　　毫无意外的全票通过后，神使大人又补充道：
　　“宋贤弟的这个方略也给本座提了个醒：这回的兽人大军如此强悍，定是兽人社会中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变化…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宋贤弟的妙计是让这批送上门来的兽人有去无回，本座想要的却更多：不妨索性将计就计，化被动为主动，就以这场轰轰烈烈的城防战为掩护，暗度陈仓，利用兽人精锐尽出，眼下老巢中防卫相对空虚的大好机会，派出一支奇兵深入敌后，一举端了兽人的后院，彻底瓦解兽人的战争潜力，消除精灵族的后顾之忧…选几个最老练的斥候，给他们一人配一头狮鹫，立刻出发，务必尽快侦知兽人大本营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