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维修手册》poorSky

4、第 4 章

　　人心惶惶的脑维族人散去后，提厘米惊疑不定地溜上占卜坛，在老占卜走过的地方转上两圈，然后就定住，不敢动弹。
　　“你在做什么？”沙哑的嗓音轻飘飘的。
　　他将头转向苍老的面庞，心虚地将脚缩在一起：“我就是想知道您看到了什么。”
　　老人只有一只手握着崎岖的权杖：“你们这种后生就知道瞎掺和，是不是又来求证我凭什么得出那个结论啊，真是被人类的科学口号迷得七晕八素，我告诉你，我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这源于脑维族古老的智慧，我高祖母在我幼辈说起过。脑维族似乎是为人类量身打造的，我们的使命是人类，一身的对象是人类，走到这一步是必然。”
　　提厘米苦笑地说：“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那件事？”他的声音更轻了，“有，迁族。”
　　提厘米紧接着问：“迁去哪里？”
　　“人类发现不了的地方。”
　　提厘米第一次挨打，他虽然骄傲，但对于自己的过错向来敢作敢当，这源于他老爸年复一年给他灌输的大男子主义情怀，从老占卜那回家后，他意气慷慨地到爸妈面前道明了事情原委，然后可能是激昂的精神让他们感受不到一丝认错的态度，提厘米就这么挨揍了。
　　老提厘米这任族长当得窝囊，脑维族的一切祖上都打点好了，他只需要安安静静地为人父为人夫，脑维族的一切就跟定数般水到渠成，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也没有任何主见，只好跟着老占卜的建议来。

　　弗迪拉克这几天焦头烂额，材料审核突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过不了了，他还和戴尔法公司准备了大量资金等着审核过了投入生产。审核时间的时间越长就越令人心焦，唯恐出个什么枝节。
　　消息到弗迪拉克手上时，他已经从焦急回复到平静了，但看着上面一两语如同审判书般将人判刑，手脚还是止不住发凉。
　　不久关注此事的内行人还是知道了，记忆纯合物研制成功率极低，不具有推广意义，且经过试验，成功研制出的纯合物对人记忆的巩固功能也不大，其生产及出售的资格不予发放。
　　弗迪拉克以抱歉的微笑回完每一个或愤怒或遗憾的之前谈好的合作者回到家后夜色已深，他脸色微红带着酒气看着孤寂的房子，忽然想起脑中因工作太忙已被遗忘许久的提厘米。
　　“伙计？”
　　“在吗？”
　　空空的没有任何回音，他和第一次一样整理出所有的设备，又一次在迷糊中惊醒，但是传真机里只吐出一张白纸，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十分哀伤，摇晃一下又重新睡去，好像续上了六年前的梦。
　　弗迪拉克这浪打得挺大的，但是对于这种离谱的东西社会期待本就不高，人们手机软件还是有关明星私人问题这类新闻推送率比较高，比起失败的案例还是成功的传奇为人津津乐道，像弗迪拉克这种失败人们在记忆的尘埃中可以扫出一堆，久而久之，浪也就淹没在大海里了。
　　因为当初想出这款产品有不少投资者加盟，这回又是弗迪拉克这边先掉链子，他在还掉本金后，还留下了不少合同罚金。
　　他对生活质量需求不高，各种学论发表、商业投资都能得到不菲的酬金，过去的他从未缺少过物质生活，算是第一次感受到金钱的压力，有人劝他找人帮忙，而他一想到在别人面前嬉笑张嘴的场景就不敢再深想了。
　　在将财产悉数抵押后，还是有部分债务无法清偿，研究室也就这么解散了，好像过去那么多年的追求都没有意义，还浪费了一研究室人的青春。
　　之前借着弗迪拉克的势头，和记忆纯合产品有着直接或间接利益关系的各大财团对其进行了好一番商业包装，这下就像一发没影的礼炮，在许多业内人士心里，弗迪拉克已经被戳上了欺骗、噱头的章，就算弗迪拉克有着少有的高学历和资历，还是被面试官在婉拒的笑容下如蛇蝎般避开。
　　至此，弗迪拉克感觉自己好像落魄狼狈到一无所有，莎莉那个成天疯狂的女人还有老爸顶着，在老布公开自己的财产将由宝贝女儿继承后，莎莉还是结婚的热门人选。
　　弗迪拉克在后面的一段时间蓬头垢面，精神消沉了许多，最后还是被老合作伙伴戴尔法公司捡去，在那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技术人员，就这样和还贷款一样每天朝九晚五，每个月划一定钱给东家，剩下的自己吃饱穿暖，租一个不大的卧室。
　　后面的日子里弗迪拉克跳槽了几个职位，因为他学习能力强，人够细心够耐心，在数理方面又有超乎寻常的天赋，后面跳槽到一家人工智能公司，因为他之前研究的是大脑精神方面，还颇具创意地建了几个仿神经算法模型，被公司像宝贝一样买走，就这样，弗迪拉克的生活还算如鱼得水。
　　因为债务问题，最后他选择出来创业，还是人工智能方面，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整个人都内敛了许多，虽然公司起步颇为不稳，但是他工作过的人工智能公司听闻他在创业，十分乐意与他合作。弗迪拉克的生意经颇为稀缺，是个纯种的技术型人才，但是那时人工智能是个热点，可以分到不少时代红利，他招了个有点经验的经理，公司这么跌跌撞撞地也就起来了。

　　一年年过去，城市更加繁荣了，街上的车越开越气派，打领带穿高跟鞋的人越来越多。杰妮花园餐厅依旧是众位无聊人士结交攀谈的好去处，里面的红酒好像就没断过，路过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么一小片华贵的裙摆，
　　今天亦不例外。弗迪拉克以前最讨厌这种想想就没任何意义的交际场，现在被几个生意伙伴拉去参加也没想几下就同意了。被人推上场的时候，他先小幅度象征性地小舞上几圈，然后意兴阑珊地不经意地离开圈子。当他觉得喝酒也没意思想找个位子坐坐的时候，背后突然靠上来一个人，在商人这个圈子里待久了，虽然没练到左右逢源，但也有了不管是不是你的错及时喊“抱歉”的本事，但当他转过身，半个“抱”字卡在喉间。
　　老布好像酷爱紫色，弗迪拉克也点进过标题党式的颜色论软文，里面提过紫色贵气，但紫色西装穿在老布身上就好像颜色转到了他脸上，显得愈发病气。
　　“您好。”弗迪拉克装着很疏离，但除了当初的法定关系，他没觉得他们如何亲近。
　　“老布，嘿嘿给你介绍一下，”他旁边那个人明显聊兴奋了，指着弗迪拉克，“这可是最近的新星，那个雷钠公司的老总，市值爬升速度直驱美国纪录！”
　　老布也从低气压中正视了他一眼：“怎么不知道啊，这可是我当年的女婿！”
　　“这么熟啊，那你们聊，正好我朋友找我来了。”
　　待人离开了，老布轻声开了口：“我女儿把当年的事情和我说了。”
　　布鲁斯的开头就让弗迪拉克眼皮跳了下，老布接着说：“她也学乖了，当年那种事情不会再出现了，她还念着你，要不你们复合吧？”
　　大概“当年”那个词出现，弗迪拉克就一直在摆手，杯子里的酒品都晃出来了些，嘴里不停说“不”。
　　旁边一个站了不知道多久的女人走过来攀上弗迪拉克的臂膀，很瘦，有鹰钩鼻，弗迪拉克指指她，讪笑着回绝：“我有家室了。”
　　然后他被女人半扯着离开了。

　　这是一片普通的别墅群，任何一套房子旁边都有无数的复制品，但是它们又不普通地拥有奇高的价格水平，令无数人只可远瞻。
　　其中相当普通的一个房间弗迪拉克在喝咖啡，一身浅蓝色衬衫让他看起来成熟许多，阳台上列着各式盆栽却被主人悉心料理，没有一丝泥或水沁出来。
　　当他把杯子喝完的时候，旁边移出了一个机器人——相当地仿真，就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当弗迪拉克接过他手上的吐司培根早餐时，手上还有温热的触感。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空腹喝咖啡。”一字一句从小男孩嘴里蹦出来，弗迪拉克听多了，没了当初怪异的感觉，反倒觉得可爱。
　　“好，没下次了，提厘米。”
　　连他自己当初都没发现，自己对提厘米是那么执着，以前的他眼里只有工作，而提厘米好像成了工作的化身，就像他曾经执着的全部，在他失去一切后，也断断续续地呼唤过提厘米，但都无疾而终，在他有了自己的人工智能公司后，看社会上机器人盛行，又灵光一现造出了这么个小男孩。
　　“哈尼。”旁边一个女人拿着他的公文包和西装走近。
　　弗迪拉克笑笑：“孜丽亚。”
　　孜丽亚看到了小男孩，她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弗迪拉克的家庭并不完美，她还是偶然间得知的，他母亲出轨后和父亲离婚，父亲是个暴力狂且极不负责任，他还在上学就把他丢在一边了，就这样弗迪拉克对下一代总有一种恐惧感，好像一旦出现孩子上一代就会和他的父母一般糟糕，所以弗迪拉克说出这个机器人的提议时，她没想就同意了。
　　她把外套抖了抖，随着弗迪拉克伸出一只手给他套上，她把衣料的褶皱抚平，头低下去又抬起来就看到了弗迪拉克的眼神，带着温情的笑意。
　　他说：“幸好有你。”
　　她很自然地将头凑过去，两人就和无数情人间的告白一样，回对方以一个温情的吻。
　　旁边小男孩的精神网里跃过了一阵愉悦的信号，人类拥有自己就能够幸福。